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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气温低得吓人。
在小天家乡草木镇外，有三道黑影，正趁着最后一抹夜色急速行进。
不用猜，正是阳凡真龙与暮岚三人。
昨夜，阳凡一行五人乘着马车来到长鞭城后，并未着急赶往草木镇。而是下了马车，改为步行，再向草木镇的方向进发。毕竟半夜赶路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寻常人是不会做的。如此驾着马车，风风火火的赶往草木镇，很难不让人起疑心。小天理应不知众人已寻到此处，但也不至于毫无提防，有所察觉之下，众人没准就会扑了个空。为了避免这一情况，步行是最稳妥的方式。
“太阳升起来了。”真龙走在队伍最后面，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阳凡抬起头，看着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是啊，时间不多了。一家家找肯定来不及，还是用珑姨教的那个法子吧。”
阳凡这话是对暮岚说的。那天在神殿议事，暮岚去了趟暮珑的房间。珑姨教了暮岚一个奇特的法术，能探寻到小天的位置。
暮岚自然不会反对，马上闭眼施展起来。这会，冷风吹乱了她银色秀发，在闭眼的瞬间，有几根滑落到额头上。换做平时，她定伸手去捋，此刻她却神色紧张，什么也顾不得了。阳凡看见她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也不知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激动。
不一会儿，一抹淡淡金色光芒，包裹住了暮岚的身躯。与此同时，暮岚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样？”阳凡忍不住要问。
“很近了，但不在镇子里。”
说完，她睁开了眼睛。
真龙伸手指向镇子的西方，道：“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那边吧？”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见了一座逶迤的雪山。
“推开门就能看见雪山。对对，就是这了，小天经常这么说。”阳凡忍不住激动起来。
只要能找到小天，接下来的一切就都好办了。
三人早在昨夜就交流了想法。到时候，先由阳凡晓之以理，再由暮岚动之以情，至于那名叫灭的大祭司，就由真龙负责盯着，不能让他多生事端。
话又说回来。
行远大主教昨晚做了一个令阳凡十分不解的决定。原本计划五人同行，却临时改为阳凡三人先行一步，行远与兹辛留在长鞭城等候消息。按照行远的说法，阳凡三人与小天的关系最亲密，他与兹辛出现反倒会令小天感到局促，不利于阳凡三人对小天进行劝说。
留在长鞭城，如若三人劝阻失败，还能在此地强行拦截小天。
行远这么说，阳凡三人都有些疑惑。那理由看似合理，却也牵强得很。只是那时的行远眉头紧锁，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作为晚辈的他们又不便多问，只能是同意了。
行远不在，就等于少了一大助力。那名叫灭的大祭司很不好惹，这一点早就见识过了。如果真是他，一场恶战怕是再所难免。不过三人联手倒也不怕，毕竟一年苦修下来，阳凡自信还是比以前有了长进。
这般思索着，不远处，渐渐有一座低矮的茅草屋，出现在了视野里。
“是那吗？”阳凡问，他也不禁紧张起来。
没人回答他，因为没有人敢确定。
能看见极为黯淡的烛光在屋中闪烁，泛起鱼肚白的天空下，勉强看见袅袅灰烟，从屋顶的烟囱里升起。
“真龙，不是我多嘴，一会你可得按捺性子，别又和小天吵起来了。小天说不定还惦记着那件事呢！一会你就负责盯着那大祭司就行了。”阳凡说。
“知道了。”真龙点头。
“走吧，去看看去。”阳凡说着，三人往茅屋方向走去。
“等等……”暮岚却突然出声。
“怎么了？”
暮岚没有说话，用手一指前方。阳凡顺势看去，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已是推开房门，从屋内走了出来。
小天！
阳凡差一点，就喊出了声音，最终还是忍住了。
小天自然是注意到这里了，他望了过来，眼睛里看不清是何情绪。不过，似乎并不惊讶会遇见众人。
他沉默，阳凡三人亦是沉默。
远处雪山之上，有刺骨的寒风袭来，呼呼风声，在这沉默之际显得格外刺耳。
“小天哥，”阳凡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在这等我们的吗？”
话音未落，小天身后的木门又“吱呀”一声打开了。
这次，一道蓝色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是那个大祭司！
阳凡的瞳孔微微皱缩，一眼就认出了他来。碎石城一役归来后，不知有多少个夜晚，阳凡都在回想与之交手的那一幕幕。当时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阳凡都记忆犹新。这个名为“灭”的神秘人物，实力绝非当初显露出来的那么简单。
那时他手下留情了，因为他把自己当作成了小天。
若不是这样，自己今天或许不会活着站在这里。
“果然是他……我们小心一点！”阳凡压低声音道。
可不知为何，那家伙出来后，并未有与三人动手的意思。他远远走了开去，站在小天十米开外的地方。那里靠近栅栏，有十来只绵羊在围栏背后“咩咩”叫个不停。
“你们回去吧。”就在这时小天开口了，声音里，任何感情的波动都没有。
“我们之所以来，就是想让你回去的啊，小天哥！”阳凡开口说，“你愿意和我们一道回神殿，我们立马就走。”
“我不会回去。”
“为什么？没有人会怪你的，包括齐叔和珑姨，还有瑞德叔，大家都很盼望你回去，不骗你。”阳凡一面说，一面带着二人往前走。
并没有太过靠近，而是在离小天大约二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小天苦苦一笑：“没有为什么，总之我不会回去，何苦还要来说这些呢？那天在神殿，我的态度还不够明确吗？我就是要走。”
“原因呢？你能告诉我吗？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
“为了真相。”
“什么真相？”
“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我也许是不能明白，但你忘了齐叔说过的话了吗？千万别再听信帝摩尔特这些人的谗言，他们骗你，就是为了把你带走，你要真去了，就永远也回不来了！”阳凡开始急了，“没有人会责怪你的，大家都说你肯定有你的苦衷，现在这些事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好追究的，只要你回神殿，我们就还是朋友啊！”
“照你的意思，如果我不回神殿，我们就会是仇人了？”小天突然反问道。
“不是！你别想太多……”阳凡连忙道，“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些心理上的负担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实际上完全不存在。大家只要你能回去，都会很高兴的！”
听完阳凡的解释，小天再次沉默了。
他闭着眼，似乎陷入了思索，留下了死一般的沉寂。
“怎么办？他好像真的铁了心了。”阳凡压低声音向身后道。
没有人应他。
时间又过了好一会儿。
忽地，阳凡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偏头一看，却是真龙沉着脸走了上来。
“真龙你……”他本想开口阻止，但到了这一步，话又咽回去了。
“小天！”真龙一声大喝。
小天睁开眼。
“小天，你还记得我是谁吧？”真龙问。
小天沉默，但脸色已经微微一变。
“我知道，你是铁了心了，但你摸一下自己的心，问一下自己，你告诉我，你觉得你不辞而别这一年多，究竟是对还是错！”
小天依旧无言。
倒是阳凡低声道：“真龙，你别再刺激他了！”
真龙已经不管不顾了，继续对小天道：“那些没用的话，我不会说，也说不出来。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跟不跟我们回去？跟，还是不跟！”
说完，他已走到离小天不到十米的地方。
他停下脚步，静静等待着小天的答案。
小天迎向真龙的目光，眼神说不出是镇静，还是别的一些什么。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选呢？”小天问他。
“这么说，你的答案是不？”真龙却无视掉小天的问题，直接帮小天得出了结论。
听真龙这么说，小天却是冷笑，不置可否。
“好的……我明白了，到头来，你终究是执迷不悟……既然如此，也行……那就先把你欠我的那一拳，给还回来吧！”
话音未落，真龙已化作一道虚影。他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小天冲了过去！
小天没有想到真龙会真的动手，他只是站在原地，思考着真龙那话语中隐藏的含义，而就在这瞬间，真龙已然来到了他的跟前。
大惊之下，一阵剧痛已经从胸口蔓延至了全身。紧接着，小天的身体不再受意志所控制。他感觉自己飘了起来，在这一刻，周围的一切都开始飞速的后退，最终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停了下来。
后背，传来撕心的痛楚。
头顶，洒下漫天的灰尘。
耳畔，一片喑哑的轰鸣。
他竟被真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茅屋的墙壁上。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呆了。
半晌，小天才捂着胸口，踉跄着，一步步的从烟尘中走了出来。
“真龙你干什么！”阳凡嘴上问，心里却在摇头。他知道，这次只怕是没有希望了。
“他不清醒，我只能用这个办法让他清醒了。”真龙头也不回地回答。
他说得没错，小天一点也没有清醒的意思。这一会，他眼中已漫出了寒意，敌视得眼光看向真龙。随后，他注意到站在最后的暮岚。
此刻的她，正用手掌捂住嘴唇，留下一双关切的眼睛盯着小天。她是在担心自己么？那又为何，要躲在最后，都不愿来面对自己呢？
也罢，这样也好……毕竟现在的自己，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
小天将目光抽回，回到真龙身上来。前方，真龙依旧保持冲过来的那个姿势，连伸出的拳头都未收回。他粗壮的手臂上，青筋凸显出来，似乎在强调着刚才那一拳所蕴含的力气。
“你以为动武，就能解决眼下的问题吗？”看着真龙，小天冷冷道。因为呼吸不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连着咳嗽了好几声，“也对，你也只有这个本事了。”
“阳凡是不动武，但他说了这么多，难道你就听进去了？”真龙一字一句反驳道。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没听进去？”
“你若听进去了，又怎会是这个反应？你根本就是执迷不悟，难道我说错了吗！”
这话，自然又一次地激怒了小天。
就听小天的喉咙深处，传出带着强烈怒意的冷笑声，他道：“我自己的事情，用得着你来管？你有什么资格？我不清醒，就你清醒是吗？你知道我的痛苦吗？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想要我回去？告诉你吧，做梦！”
这番话，小天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简直成了嘶吼。
尽管他很努力地想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说完这番话，身体却还是不可抗拒地颤抖了起来。似乎说出这般决绝的话语，已经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真龙愣住了，暮岚也是如此。
阳凡心中，同样咯噔一声，暗道，完了，这下是彻底没戏了。
此刻的小天，在用一种能让人感到心底发寒的眼神扫视众人。眼睛尖一点，甚至可以看见他面部的肌肉，正因情绪失控而微微抽搐着。
忽地，阳凡听见了一声微微的啜泣，转过头，却是暮岚，已不知在何时开始流下豆大的泪滴。暮岚发觉阳凡在看他，便死命地用手捂住嘴巴，可她再怎么努力，也忍不住这份情绪。眼泪出卖了她，不争气地从眼角一颗一颗往下滑落。
看见暮岚落泪，阳凡的鼻头也开始发酸。
他此刻说不出话，没法安慰，也没法劝解。他知道，小天的一番话，已经化作寒冷的冰渣，用力揉进了暮岚的心。这几天来，他心中产生过的所有幻想，也在这一刻彻底成为了泡影。
难受，除了难受再没有其余情绪。
“嘿嘿嘿嘿……”
一直站在远处默而不语的灭，这时竟轻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很低，几乎微不可闻，让人无法捉摸其中的意味。不过眼下，这笑声是如此的刺耳，受到这笑声的刺激，真龙渐渐收回了他惊愕的表情。
只见他闭上眼，默数三秒，再度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了冷漠。他看着小天，深深呼吸，接着道：“阳凡总怪我固执，说我死板，怪我逼走了你，但其实我们这几人里面，最固执人的是你，小天。”
“……”小天不语。
“既然说什么也没有用了，那好吧，接下来你可别怪我无情！”
话一说完，他再次向着小天猛冲过去。
这次，小天显然比刚才警觉多了，他已暗自吸气，做好准备迎接这场免不了的争斗。
在神殿这些年来，小天不止一次与真龙切磋，深知真龙的本事。真龙的一招一式，出手习惯，小天都摸得清楚，所以他并不畏惧。
正想着，小天敏锐的捕捉到真龙下一步的动作。只见真龙抬起了右臂，拳头挂在腰间暗暗蓄势，显然是要出拳。
于是他灵活地向右侧身，同时左臂一摊，轻轻松松地挡开了这一击。
下一秒，一声巨响在耳畔回荡。滚滚烟尘中，真龙的拳头硬生生地轰在了小天身后。
墙壁应声而裂，竟被破了一个大洞。
小天稍稍偏过身，用眼角的余光向后看去。透过洞口，可以看见黑狗阿奇正窝在墙角瑟瑟发抖。好在破了个洞，这堵墙仍还能安然竖立，并没有坍塌的迹象。
小天这边想着，真龙就又动了。
一击不成，他借势提起左腿，膝盖向小天腹部用力顶去。
此刻，真龙与小天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两人间不过十余厘米的距离，根本避无可避。小天索性不躲了。张开双唇，玄奥的咒语急速念出，紧接着，他伸出右手，向着真龙的膝盖处拍去。
再一眨眼，膝盖与手掌便已交汇。
真龙只觉膝盖处有一层黄色光晕闪过，左腿变得极为沉重，身体里空有无穷力气无处可使。低头看去，也不知从何而来一层又沉又硬的灰色岩石，严丝合缝地将大腿牢牢锁住了。
“你看什么呢？”小天沉声问他。这时，他施法的手掌一路向上，法术光芒开始朝真龙的胸口蔓延。
“哼！”真龙自然不会让小天轻易得逞。他一声冷哼，右手五指成爪，向着小天施法的手腕抓去。
小天不敢硬拼，何况身后就是墙壁，地形对他十分不利。
他只得见好就收，收回施法的右手，开始默念下一个法术。
真龙的动作也是极快，小天一躲，他便将右掌拍在石化的左腿上。那看似坚硬的石头，一下应声而散，恢复自由之身的瞬间，真龙重心借势向前，左手化为长枪，由下往上钻出，往小天的脖颈处掐去。
只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拍。
小天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个笑容，接着，他化成为一尊泥塑，被真龙一拳敲碎了。
“还跑？”小天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走，真龙忍不住哼了一声。他回过头，环顾四周，希望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但很可惜，四周静的出奇，小天仿佛消失了一般。
眼下，场中只剩下四人，真龙这边三人，以及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的灭。
真龙不禁望了灭一眼，心中奇怪。
这边争斗不休，他却只是看着，完全不管的样子，不知在打着什么算盘。
难道他会放任小天和我们离开？不，绝不可能。
真龙摇了摇头，随他去吧，反正有阳凡和暮岚盯着，也不怕他会出手偷袭自己。现在唯一要担心的，是小天会不会就此离去，不再现身了。
不过想想，临阵逃脱这种事，小天定是不屑做的。
正想着，突然一股浓烈的元素气息，急速向脚底汇聚而来。根本用不着思考，真龙下意识的弓下双膝，然后向一旁跃去。果不其然，无数坚硬的地刺，已如雨后春笋，飞速的从地底生长出来。
真龙堪堪躲过这一击，还未来得及喘气，更为诡异的事情却发生了。只见这些地刺，竟像是一条敏锐的毒蛇，没有咬中它要的目标，便吐了吐舌头，继续朝真龙躲避的位置追来。
真龙连忙又后撤几步，但远不及法术蔓延的速度。他只得停了下来，大喝一声，一团耀眼的金光，在他右手处汇聚。
他俯下身子，伸出拳头，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将这一拳对准地面砸去！
拳头并未真正落在地面上，而是在离地约十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连不停吹拂的寒风都停止了。
一时间，万籁俱寂，天地无声。
根本来不及思考，一股强烈气旋，竟以真龙身体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飞散。
地上的青草，如水波一般，泛起异常明显的涟漪，细小的泥土，在空气中四散飞扬，而在场所有人的衣角，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卷起，疯狂舞动着。
紧接着，就见真龙脚下三米方圆的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了。
一个巨大的凹坑，眨眼形成！
真龙朝坑内看去，小天却并未躲在这里。真龙眉头一皱，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真龙！”远处，阳凡突然大喝一声。
真龙还未来得及直起身。这一声断喝提醒了他，他才发觉背后已经被什么东西接近了。
原来，在真龙弯下腰出拳的瞬间，小天竟是从半空中显露出了身形。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因为小天，竟是飞在半空中的。
只见，一双巨大的雪白的羽翼，在他的背后，无声舞动。
小天正向下急速坠落，向着真龙的背部袭来，与之一道的，还有一把匕首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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