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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少年，就是帝摩尔特？
小天脑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是帝摩尔特神殿中，那座沐浴在月光下的神像。但那神像，分明是个俊美青年，和眼前这少年，没有半点的联系。
“我不信。”小天咬着牙摇头，“你真是帝摩尔特，早把我杀了，又怎会出手救我。”
“我是或者不是，答案自然由你揣度。总之，我已将答案告诉你了，信或不信只关乎你自己。至于我为何出手……我若不救你，你的那些同伴全都会死。难道你会愿意？”
“……”
“我知道你对我充满敌意，提到我的名字，就像提到仇人一样。不过，看在我救了你那些同伴的份上，可否留在这，听我说上那么几句呢？”
“你想说什么只管说，只是我不见得会听。”
“那是自然。”见小天答应，少年的语气轻松起来，“放心，我不会以此作为要挟。我只需要你听我把话说完，说完之后，你便可离去，我绝不阻拦。”
“知道了，你说便是。”
“首先，来谈谈你我之间，存在的某些问题。我必须先声明一点，从始至终，我都没有任何一丝，想要伤害你的意思。而你，却似乎紧张异常，连手中的武器，都舍不得放下。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你不想伤害我？”小天冷笑一声，“那三年前，你为何要派那个法师来追杀我？”
“追杀？恐怕你误会我了，我可没有半点想要杀你的意思。我下达的命令，只是带你离开，仅此而已。”
“但那个法师杀了人，你难道会不知道？虽然不是杀我，但他确确实实杀了一个人，一个名叫震东的人！”
“……”
“那个人，于我有恩。他救了我，却被人用卑鄙无耻的手段杀害。光凭这一点，我就无法原谅你们。”
“原来如此……我想我明白了，也理解你此刻愤恨的心情。但谈及这个问题，我也有满腹的冤屈要向你说。”少年顿了顿，似乎在梳理思绪，而后道，“如果我告诉你，震东的死与我无关，相反，他是被齐暮安东神殿的人杀害的，你信不信？”
“不信！”
小天斩钉截铁地道。
“为什么？”
“因为你想得到我，为了这个，什么样的谎话你不能编？”
“这理由当真可笑，齐暮安东神殿不是吗？难道他们不想得到你？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加入他们，他们又有什么谎话不能编？”
少年说话的语气，突然间起了波澜，像是装了一肚子的愤懑。
“他们救了我的命，给我住所，教我法术，让我有了今天这身本事。我不认为他们图我什么。”
“一番表象而已。你以为齐暮安东神殿是什么干净的地方？从一开始他们就在算计你，到今日都还将你玩弄在股掌当中，而你呢？全然不知。”
“你少在这挑拨离间！”小天怒吼道，“如果这就是你要说的话，恕我没有兴趣再听。”
说罢，小天转身要走。
“这就想走了？连留下对峙的勇气都没有么？我且问你，那名叫震东的家伙本领高强，冷酷异常，平素里一句话都不会多说。为何，独独会与你这素不相识的孩子，说那么多话？说话也罢，偏偏，还要挑那些不要为他复仇之类的废话来说？更奇怪的是，说完他就死在了你的面前，难道这些反常，都只一种巧合不成？”
“……”小天停住脚步。
“答不上来了，对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几句实话而已。这都是早早安排好了的，小天。震东的死，是受人操控刻意而为之的。这是齐暮安东神殿设下的局，为的，就是演这样一场戏给你看，好让你心甘情愿地留下，成为他们的一员。”
小天不说话。
少年再道：“在你的心中，帝摩尔特四个字就代表着邪恶与混乱，但你从何得知这一切？不用问我也知道，定是齐暮安东那些人告诫你的。你听信了他们的话，以为他们说的就是绝对正确的真相。事实上呢？你就站在我的面前，凭你的力量，我一只手就能将你捏死。我却为何不这样做？”
小天还是不说话。
“还不相信？那好，再给你看一样东西。”
少年说完，头顶响起一声脆响，却是那颗夜明珠，不知为何竟碎裂了。光线暗淡下来，墓穴四周的青砖，却开始产生奇异的变化。墙壁，泛起了白的光晕，在黑暗中逐渐刺眼，到最后，犹如乳白色的玉石，甚至能倒映出小天的影子。
温度，骤然间下降。再回过神时，四周已全然没有了景物，连那口水晶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哪？小天皱起眉。就在这时，头顶竟飘下了鹅毛般的雪花。四周的寒意更胜。
眼前，兀地冒出许多黑影，黑影逐渐清晰，到最后，竟化为了一个个来回走动的人。
猛然间，小天想了起来。
这里，不就是家乡吗？不会错的，草木镇的集市，就是这个样子。
“想起来了吧？”传来少年的声音。
接着从陷入凝固的空间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就是少年自己。他来到小天跟前，眨了眨眼，这一刻，小天才发觉少年的眼睛，竟也是绿色的。
和那大祭司，一模一样的绿色。
“这里，就是三年前的草木镇。”少年抬起手，指向其中一个方向。小天顺着看去，却再也挪动不开目光。
那是爷爷……
尽管只是假象，小天的心还是止不住一颤再颤。爷爷背对着自己，他的身旁，站了一个半大的孩子。小天知道，那孩子就是自己。此刻两人一动不动，面对一户肉摊。肉摊摊主，则是个不修边幅，满脸横肉的猎人。猎人堆着笑容，和自己说着些什么。
画面，就定格在这里。
“为什么给我看这个？”半晌，小天才从回忆中缓过神，转身问那少年道。
“你爷爷，倒真是个慈祥的人。只可惜，同样遭受着齐暮安东的摆布。”少年却顾左右而言他。
“……”不知为何，小天鼻头一酸，但很快又忍住了。
“你可知道，是谁杀了你爷爷？”
“是谁杀了我爷爷。”小天再度看向爷爷的背影，喃喃自语。
他本想说，这还用问，当然是那个法师杀的！
但此刻，他突然失去那股底气。早就认定好的真相，难道，真不是自己看到的样子？怎么会呢……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如果，是我派去的人杀了你爷爷。为何不在你爷爷死后将你带走？等震东把你救走再来追杀你们，岂不是多此一举？”
“……”
小天半天答不上话，少年继续说：“醒醒吧，小天，你爷爷的死根本与我无关。他是被你尊敬的那个名叫震东的杀手，亲手杀死的！”
听完这句话的小天，果然呆住了。
他睁大双眼，脑中犹如百鼓齐鸣，让他头晕目眩，站立不稳。在他的脑海里，“不可能”三个字久久回荡，除此之外，任何念头都没有了。
“很震惊吧？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这就是事实。如果不信，那就再看清楚些，看看那猎户的腰间，别着的那把匕首，好好看仔细了，是不是，就是你手上这一把！”
少年说完，远处景象猛然拉近，再拉近，直到猎户腰间别着的匕首，清晰地出现在小天的眼前。那匕首的手柄处，赫然刻着，一个小小的“东”字……
是的，没错，就是小天手中这一把匕首。
这就是震东的匕首。
不可能！忽然有一个声音对小天怒吼。这些景象，全是眼前这家伙编出来的，全都都是假的。既然是法术，谁又知道是不是。
但立马又出现了另外一个声音，对着他的心摇旗呐喊。不要再狡辩了，这就是事实，他是对的，他说的都是对的！
“震东杀了你的爷爷，却又装作好心将你救走，最后，再用自己的死来博取你的尊敬。这样一来，你就会死心塌地的进入齐暮安东神殿，而这，就是他们的阴谋。”少年无视小天万丈波澜的心境，依旧自顾自往下说道。
小天闭上眼，过了良久，竟然笑出了声音。
那笑声在这小小的墓穴中，激起了的回音。
“就算是吧，的确，是震东杀了我爷爷。行，那就这样，我知道了。还有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小天的话，让少年一愣。
“没有的话，我走了。”说着，小天睁开眼睛，他的眼睛中，已出现了某种深沉的东西。是悲伤？但又好像不是。总之，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景象，特别是自己爷爷的背影。
之后，他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似的，猛然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四周的景色，随即消失。布满青苔的青砖，再度回归视野。小天继续朝外走，而少年原地伫立，也不阻拦，任由小天离去，一如之前的承诺。
小天走进甬道时，少年在身后问：“你以为这样做，就能逃避这一切吗？”
闻言，小天停住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而是说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做？相信你，然后和齐暮安东神殿反目成仇吗？你少做梦了。”
“我可没有这么想过。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谢谢你，我看到了。”小天沉下声，“但这只是你的真相，对我而言，他不一定是。”
“你逃避不了的，小天。这若就这么走了，这真相会折磨你一辈子！”少年的话，一字一句，捶打小天紧闭的心房，“你应该早已发现了吧，关于你的这副奇特的身体的事。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些确实都是属于神灵的力量，可现在的你，绝对掌控不了它。而我有一种办法，你想不想听？”
小天不动，静静等待下文。
“轮回之湖里的齐暮安东神殿，封印了一条通向内层位面的虫洞。你只要移开神殿里的齐暮安东神像……”
少年说到这里，不说了。
“虫洞？”
“是，就是虫洞。有些东西你终会明白的。关键是你，愿不愿意踏出这一步。你当然可以选择继续为齐暮安东效力，成为一颗可悲的棋子，终了一生。但有件事我必须得提醒你，看看震东的下场，看看他的忠诚，为他带来了什么。”
“我自己会想，用不找你指手画脚。”
“这是当然。”少年微笑起来，“小心一点，从这里出去后，你将迎来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可要做好准备。”
“我从没想过要做这种准备，面对的这一切，都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神灵强加给我的。”小天的声音，冷得像一块冰。“不管怎么样，不管你是不是帝摩尔特，不管你告诉我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都会永远憎恨你。”
墓穴又一次陷入了沉寂。
小天等了半晌，少年却再不说话。他狐疑地回头，却发现墓穴已经空了。少年竟在不觉中，消失了身影。
“哼。”小天脸色又沉了几分。想了想，还是顺着甬道往外去了。
***
出了墓穴，再回到这万籁俱静的夜晚。
小天的心境，却像是翻转了过来。从刚开始的好奇，害怕，变为了愤怒与震惊。
正如自称帝摩尔特的那个少年说的，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离奇的真相，像一双巨手，将自己拖到了一个从未认知过的世界里。
一个充满着疑惑，却又无人可说，无人可问的无助的世界。
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小天恨不得捶胸顿足一番，抬起头，却发现那只黑不溜秋的乌鸦，还停留在墓碑之上。未免太奇怪了。小天俯身盯着它，希望用自己的眼神吓走它，但乌鸦还是不为所动。这更让小天恼火。最后他伸出手，作势向乌鸦扇去，乌鸦才一声怪叫，匆匆飞走了。
小天看着乌鸦逃离的方向，沉默半晌。
随后，他整理好衣衫，向老穆苏家走去。刚走两步，听见一阵“轰隆”声传来，忙转头望去，却是那个墓穴，不知何故塌陷了。
穴口烟尘四起。
小天看了一会，摇了摇头，继续往回走。
在老穆苏家的酒窖前，小天远远看见一人，却是阳凡。
“你怎么在这？他们人呢？”小天整理好情绪，上前问道。
阳凡看着他，没有说话，月光下他的脸庞，显得有些落寞，有些呆滞。仿佛受了什么刺激。
“你进去看看吧。”阳凡说。
“怎么了？”阳凡这幅模样，让小天产生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连忙走到酒窖门口，还没有进去，就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传来。
糟了！小天一惊，连忙往里走去。
酒窖底部，先前那盏煤油灯还挂在这里。灯芯晃荡，在昏暗的光线下，大家围成一团，似乎在围观什么。
听到脚步，众人都回过头看他，欲言又止，却都没有说话。
“怎么回事？”小天皱起眉头，心中的不安更为浓烈。他上前拨开人群，第一眼看见的，是被人群围在中间的真龙。
真龙同样看向小天，红色的眼眸里满是怒意。此刻他手里拿着剑，锋利的剑刃，一半泛着银光，一半则是暗红的。
那是血！
小天再往下看，在真龙脚边，赫然倒着一个人。
是的，正是老穆苏。
老穆苏他瞪大着眼睛，惊恐地看着天空，一动不动，显然是死了。他的胸口处，有一道醒目的伤口，涓涓的血液，就从那伤口流出，淌了一地。
“我们都劝了，但真龙他……”忽地有人开口，听声音是兹辛。
闻言，小天的脸色一沉。
“这是你干的？”小天死死盯着真龙，质问道。
真龙没有说话，但脸上表情看不出丝毫愧疚。相反，他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这是你干的？”小天再问一遍，但语调已经上扬，如同一声嘶吼。下一秒，他再沉不住气，上前一步，挥起拳头就朝真龙招呼过去。
“小天别打！”关键时刻，却是暮岚出面，拦在小天的面前。
“你让开！”小天气急了，对着暮岚怒吼。
“求求你，小天，别打，别打，算我求求你。”小天的模样，显然是吓到了暮岚。她咬紧嘴唇，一颗颗眼泪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暮岚，你救活他，现在就救他。快点！”小天指着倒地的老穆苏道。
暮岚闭上眼，眼泪收不住地淌着，最后，却选择了摇头。
“他是好人啊，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现在这个时候，你竟然、竟然……竟然帮他？”小天伸手指着真龙的鼻子，因为激动，他面目狰狞。
“不是这样的，不是……”暮岚哭出了声，却还是张开双手，护在真龙面前。
这个时候，真龙说话了：“暮岚，你让开。”
“我不让！”
“没事，你让开。”真龙伸出手，将暮岚双臂盖下，接着从暮岚的身后绕出身来，和小天面对面站着，“你看看这是什么？”
真龙抬起左手，将手中的东西展示给小天看。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木头雕像。
帝摩尔特的雕像。
“这东西，就挂在他家的墙壁上！”真龙睁大他眼睛，毫不示弱地，一字一顿地道。“这家伙，就是一个异教徒！”
听了这话的小天，却是冷笑了出来。
“哈，这就是你的理由，这就是你杀一个无辜之人的理由？”
“他无辜？他叛离宗教，叛离主神齐暮安东，叛离这片养育了他的土地，你说他无辜？不，他不无辜！”
小天闭着眼，听完真龙的话，最后，他怒了。
真的，不知不觉中，小天的拳头，泛起了淡淡的青灰色光芒。他挥起拳头，带上瑟瑟风声，一拳打在真龙腹部。
真龙呢？被这一拳击退，收势不及，撞到了酒窖中摆满酒坛的木架上。一阵噼啪声响后，瓶瓶罐罐碎了一地。酒水洒了出来，酒味好歹把血腥味冲散了些。
“我看你是疯了！”小天眼珠里，道道血丝渗出。对着倒地的真龙，他发出这声怒吼。接着又转过头，问吓蒙了的暮岚道，“暮岚，你到底救不救他？”
“小天，我……”
“我只问你，救，还是不救！”
“救，我救……”暮岚看着小天，感觉却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他面目狰狞的样子，让暮岚心悸，更别说那，充满仇恨的眼神，那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但我不能保证，我一定能救活他，行吗？”
“行！只要你救，我绝对不怪你。”见暮岚答应，小天的情绪镇定了些许。他扫视四周，众人一致的选择了沉默。没有人帮腔，不说赞同，也不说反对。
“暮岚！”跌倒在地的真龙，晃悠悠地重新站起来。他低沉着声音，对正要施法救人的暮岚大喝道。
小天的眼睛，再一次眯了起来。
破碎的瓦罐，割破了真龙的脸庞。许多细小的血丝，犹如蚯蚓在他的脸上爬行。但他无视这些疼痛，哪怕眼角不停抽搐着，也要阻止暮岚道：“你不能救他，暮岚，你是齐暮安东神殿最高贵的祭司，你救了他，主上会责罚你的！”
正要施法的暮岚，闻言开始颤抖，但最后她，她还是强忍着，不顾劝阻地念起咒语来。
“暮岚！”真龙强忍伤痛，一瘸一拐向着暮岚走去。“神殿养育你这么多年，你难道要为一个毫不起眼异教徒，叛离神殿吗！珑姨若知道了，她会多么失望你知道吗！”
这一句话，戳痛了暮岚的软肋。她抖动得更厉害了，连念咒的声音都开始断断续续。最后，她无法再继续，停了下来……
抬起头，她看向眼前的小天。她止不住地抽噎，而后又一次地哭了。眼泪，犹如泉水般涌出来。“对不起，小天，对不起，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对不起……”
面对泪流不止的暮岚，小天不知为何木然了，所有的愤怒，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他只剩摇头，一句话也不愿再多说，掉头朝酒窖外走去。
“小天，你去哪？”暮岚急忙追问。
小天置若罔闻，已经出了酒窖。
酒窖外，阳凡还站在原地。见小天出来，他没有说话，只是长长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小天没有管他，继续走。
要去哪里？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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