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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国,毗邻东海,海边小村。
时值吴国兵祸,更逢连年大旱洪涝不断,多有流民落草为寇,盗贼风行,陈家村虽地处吴国东海边上,却也有所殃及。
“二哥,醒醒!”
陈老汉家的二娃被叫醒的时候正在自家的木板床上做好梦,他梦到村前的河里肥鱼不要钱的往河岸上跃,二娃和三弟用扁担抬着一个大箩筐,边走边乐呵呵的往箩筐里面捡鱼,陈老汉站在高高的谷堆边上笑眯眯的点头赞许——我家二娃是个好孩子,有前途。
二娃睁开双眼,掀开盖在身上满是补丁的薄被,映入眼帘的是三弟稚嫩但煞白的脸庞。
二娃抹了抹惺惺睡眼:“三子,啥事?”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今年吴国大旱,连陈家村这样的缘海小村也遭了罪,陆上干旱海水倒灌,田里的庄稼都没活成,家里去年的余粮也都快吃完了,更要命的是这祖祖辈辈耕种的田地,怕是要从此荒废了。
二娃今天只吃了半个红薯,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腰,难怪梦里净是仓满鱼肥,感情是饿得慌了。
二娃今年十岁,他其实有个比较正经的名字,姓陈名谷,听说陈老汉为二娃的大哥起名字那会正值春夏之交,布谷鸟在外头“布谷布谷”的叫唤个不停,陈老汉觉得那是上天仙人给他的提示,于是为大哥起名“布”,把“谷”字存着给他第二个孩子——后来二娃才知道陈老汉是舍不得给起名字的老先生二十个铜钱,布谷鸟的叫唤声正好帮了他的大忙,一次性解决了两个孩子的起名问题。
“二哥,我饿。”
三弟苦着小脸,嘴唇有些干裂,小手摸着肚子向陈谷诉苦。
陈谷肚子传出“咕咕”的哀鸣声,下床在木柜里翻了翻,翻出半个红薯递给三弟,又给弟弟倒了一碗水,自己也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瓢。
等三弟吃完,陈谷道:“二哥明天下水给你摸鱼。”
三弟道:“可爹爹和大哥说水里有吃人的水兽。”
陈谷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上次下水遇到一条成年人手腕大的毒蛇,幸好没被蛇发现才逃过一劫,遇到毒蛇这算是陈谷幸运,这水下有毒虫水兽,就是经验丰富的渔人都要相互照应才敢在江河捕鱼,要说他不害怕那是骗人的。
“怕啥?二哥我壮实得很,黑牛都打不过我,要是遇到水兽正好也一并收拾了。”
陈谷拍了拍胸膛,黑牛是陈家村里平日和陈谷谷他们一起玩耍的小伙伴,长得黑黑壮壮,年纪比陈谷还大上一岁多,有次孩童们游戏,黑牛要做“将军”,却被瘦小灵活的陈谷撂倒在地揍了一顿,从此陈谷就成了村中的孩子王。
陈谷这话与其说是安慰三弟,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可惜他虽然身体挺灵活,但毕竟年纪只有十岁出头,小胳膊小腿的作猛汉状,实在没什么说服力,水兽真要这么好对付,早被渔民收拾干净了,不过如果运气足够好,倒是有可能在河岸边捡些虾蟹或者河贝。
陈谷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三弟已经倦着身子闭上了眼,他静静听了一会,听着三弟均匀的呼吸声,这才确定不是饿晕过去了。
数月前,体弱的大哥就是在这张床上饿死的,当时大哥也是这样跟他说着说着话儿,然后就闭上了眼,却从此再没有睁开眼。
“早点睡,明天去河边抓蟹子。”
朦朦胧胧间陈谷再次睡着了。
陈谷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天干,陈老汉一把抓着瘦小的陈谷从床上提到外头。
父亲被人呼作“老汉”,但其实只是个四十出头的农家汉子,只因头发已依稀斑白,于是自嘲为“老汉”,一来二去村里人就再不叫他名字,只叫他“陈老汉”了,陈老汉虽面相显老,却有着农家人成天劳作换来的健壮身体。
“爹,什么事?”
陈老汉不掩脸上的喜意,道:“二娃子,村里来了海鲸帮的执事,据他们说要在俺们村收预备弟子,在海鲸帮干得好了还有可能提升为正式弟子。”
陈谷心头一喜,对这海鲸帮,他这样的小孩子都有所耳闻,布谷道:“太好了,爹是俺们村最强壮的汉子,他们一定会给你这份差事。”
陈老汉轻轻把布谷放下,摇了摇头:“这次他们不招成年男子,倒是招收你这样十来岁的小娃儿。”
陈老汉没有半点因为对方是帮派中人而有所担心,这海鲸帮是稽海城及附近海域有名的帮派,在这兵灾匪祸的吴国,盗贼、海贼横行的东海边上,就连官府都要靠这些帮派来庇护。
陈老汉带着陈谷赶到村口亭子,周围早已被数十个脸熟的村民围着了。
亭子是用竹木茅草搭成,并无墙壁,起初建造它,是用来标识村名和迎接官家的,除了几根木柱支架,十几个石墩和一张石桌,再无他物。
亭子外头立着一个石碑,上书“陈家村”三个大字,可惜几十年来官老爷从未到陈家村来过,现下早已沦为村子中打鱼、下地干活累了的村民休息的地方。
陈谷远远就闻到一阵诱人的酒肉香味,却见几个黑衣短褂男子正围着桌子大碗饮酒,大块吃肉,嚷嚷嘈杂,边上十来个孩童两眼发光的盯着桌子上的食物流口水,亭子外头大人们都忍不住干咽口水,却没有人敢上前讨要吃食。
陈老汉拉着陈谷几步来到亭子边上,在他的屁股上蹿了一脚,小陈谷便踉踉仓仓的进了村亭。
海鲸帮的人见进来的是个孩子,也没当回事,一个身体微微有些发福,执事模样的三十几岁男人擦了擦手上的油光,走到陈谷面前,在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
“姓名?”
小布谷愣了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外头的陈老汉却是很着急:“刘执事,这是俺家的娃娃,姓陈名谷,今年十岁。”
刘执事看了看陈老汉又看了看小陈谷,挤了挤嘴角上的胡子:“这是不是你的种?看你挺健壮,这小子却瘦瘦弱弱的。”
村亭里的黑衣男子们哄堂而笑,周遭的村民也想笑,却不敢跟着他们喧闹。
陈谷涨红着小脸道:“俺是俺爹的种。”
陈谷不争辩还好,这一说话大家笑得更起劲了。
刘执事好不容易笑完了,把小册子放在石桌上,抬笔边写边道:“陈谷,十岁……看你挺瘦小,不过没准有身上流着的是你爹的血,今天就破格收下了。”
刘执事写完,抬头向外面大声喊道:“共收陈家村预备弟子十五名……无薪酬。”
“什么?怎么没薪酬?”
村民们议论纷纷,刘执事暗暗一笑,这薪酬当然还是有的,就算只是海鲸帮的预备弟子,一个月也有一钱银子的薪酬,不过兄弟们干这招收弟子的工作总得有辛苦费,这一钱银子就算是这些预备弟子对他们的孝敬了,这是一向的惯例。
刘执事大喝一声,村民们只觉耳边有如洪钟轰鸣,大家都老实安静下来。
刘执事满意的笑了笑,海鲸帮在东海虽然不算什么正宗武学门派,但在这稽海城附近海域,却是数一数二的大帮派,帮内自然不缺修炼的武功秘笈。
这《狮子哮》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功,对身有内力的武林中人基本没什么用,但刘执事就是看中的它对普通人的震慑力。
刘执事冷冷一哼:“哼,每天能吃两顿,还能被我们海鲸帮所庇护,竟然还敢要求薪酬,天下哪有这等好事!要想有薪酬就得成为正式弟子。”
村民这才安心下来,自己的娃儿有吃的饿不死,这要比什么都强,说不准哪天自家的孩子还能成为有薪俸的正式弟子呢。
刘执事道:“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离别,生死不论,他们以后就算我们海鲸帮的人了。”
没有严格的考核,也没生死淘汰,只是刘执事轻飘飘的一句话,陈家村的十五名孩童就变成了海鲸帮的预备弟子。
说是预备弟子,其实所有人都明白那只不过是海鲸帮杂役的别称。
但陈老汉还是十分高兴,陈家村的田地已经没法耕种,村民们打算过几天就举村向北迁移,海鲸帮杂役虽然身份低下,还没薪酬,但好歹也算是一条出路,至少二娃子还能有口饭吃,现在这时势能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陈谷虽然从头到尾都不甚明了,不过去做海鲸帮的预备弟子每天能有两顿吃,这个他却是听清楚了的,况且这海鲸帮弟子可是连他爹都羡慕的存在,所以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陈谷跟在陈老汉后面回到家中,陈母正在布谷的房间里含泪为他收拾行李,三弟这时候却不知去哪里了。
陈母低声的哭泣声,陈老汉的劝解声,陈谷在厅子里一个人静静地候着,既有茫然又有兴奋,更有即将第一次独自离开家的恐惧。
一刻钟的时间匆匆而过,在陈母声声不舍的叮嘱中,小陈谷和村子里的另外十四个孩子,跟随刘执事等海鲸帮众踏上了前往稽海的路途。
陈谷心想:“等我在海鲸帮成为正式弟子就回来,到时给爹爹买一谷仓的白面,再给三弟买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
陈谷绝没想过,他将踏上的会是一条与凡人遥不相及的修仙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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