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我们的飘儿还参加了中考呢;但是,他名落孙山。正如他的两个哥哥和嫂嫂所预言的那样,他飘儿并不是一块成材的料。唉,说到他家里的亲人,那就有必要把他那倒霉的过去作一些简单的介绍。在飘儿还不满周岁的时候,不幸的父亲就服“乐果”自杀了;并且,他一直都没有弄明白了父亲自杀的真正原因。而当他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可怜的母亲又患脑血栓与世长辞了。这对于年幼的飘儿来讲,无疑是个雪上加霜的打击。从此以后,飘儿和姐姐香儿就得由两个已成家的哥哥负责抚养和照顾了。姐姐出嫁后,飘儿开始去街上读初中。他的学习成绩总是平常,但他承认自己决不是个刻苦攻读的学生。
真糟糕!从读初中一年级起,他和家里人的关系便越来越不好了。两个哥哥都老是骂飘儿不听话,没有长进;两位嫂子都责怪飘儿多花掉了他们家里的钱。飘儿开始讨厌他们,根本不愿意与他们生活在一起;同样的,他们也很厌恶飘儿了。他们好像认为,别的男孩都是规规矩矩,非常听大人话的,只有飘儿这个可怜虫才呆头呆脑,而且桀骜不驯。可恼的是,甚至很多人都在惯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待飘儿。那些对飘儿还有点同情心的人则认为飘儿性情孤癖的原因,是父母过早地双亡,得不到父爱和母爱,使他幼稚的心灵有所扭曲而造成的。其实不然,飘儿这内向而近乎于乖戾的脾气,是他与生俱来的秉性。反正,不管怎么说吧,家里人一直都是把飘儿当成一个使他们提心吊胆的累赘。然而,飘儿却觉得他是一个很实在的人——他素来不藐视自己——他是个非常自负的少年,他敢发誓。
不过,飘儿还是很糟糕。他一上初中,就开始偏科了。事实上,飘儿只热爱语文、政治和历史。由此还激发了他一个远大的理想:将来要周游世界。因为飘儿本来就不愿意上那些数、理、化课,加上教他数学的是一个“冷面老师”,从来没有一张笑脸,而且不对学生说一句客套的话;其次是教他化学的,一个身材高大的“阎王老师”,非常喜欢揪着学生的耳朵,把他们拽到教室的角落去罚站。所以,飘儿不但很讨厌数、理、化课,而且十分害怕教数、理、化课的老师。到了下学期,飘儿就专门复习文科类的课本。其实,当时学校并不主张学生分科,也没有开设文科班,他却不明白自己在学业上已是背道而驰了。
然而,更糟糕的是,从读初二开始飘儿便经常逃课,——当然是逃避那些他不喜欢的课程。有时候,飘儿一个人跑到圩堤外的洲地上玩,或买一根甘蔗慢慢地啃嚼;有时候,他溜到街上的自行车修理店,帮人家做一些义务的零碎工作,倒让一个老师傅发现他有点小聪明。一个星期六的下午,飘儿和同学一起洗澡时泅过了一条大河。不知道哪个家伙把这件事告诉了飘儿的大哥,飘儿回家后就被大哥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于是飘儿不吃晚饭,摸黑跑回学校,他在*场上过了一夜。次日,飘儿又在外面游荡了一天。飘儿一连三餐没有吃饭;他以前也常常这样。那是因为他不愿呆在家里,让那些他所讨厌的人对他指手画脚,要他干这个、做那个,所以他宁可挨饿。飘儿好像天生就不怕挨饿受饥。更值得一提的是,他一向都不习惯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单独呆在一处,幻想着自己未来会过上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他经常木然地站在屋前那条弯弯曲曲的河边上,望着缓缓东流的河水浮想联翩。
实际上,家里的人都希望飘儿能读出功名来,哪怕考上个师专也行,那就不用担心他会走上邪道,更不用担心没有合适的姑娘嫁给他。其实飘儿这期间的身材长高了很多,虽然他还只有十五周岁。别人都说他的体型像他父亲,高大,健壮,是个典型的魁梧男人。飘儿的确长得很结实,不仅有一百七十五公分的个子,而且腿脚大、手臂粗、胸背阔;头发又黑又长,眉毛又浓又乌,两耳硕大,双脸拓宽。飘儿唯一的形象上的缺陷就是走路时姿式不好看,左右手前后摆动时看上去很不雅观,没有浑然一体的姿势,——这是一位体育老师在上体育课时给予他的“评价”。接上,还有一位乐于多嘴的同学给他封了个绰号叫“憨子”。哼!人啊,总是喜欢揭别人的短处;飘儿讨厌这种人。但是,他又很会忍耐。他总是认为,只有更强的抑制力,才能够培养出自己更多的智慧来。
老师总是瞧得起那些成绩优秀的学生,就像父母总是喜欢那些乖巧听话的儿女一样。中考前的最后一个学期,毕业班的学生都被根据开学时测验考试的成绩来重新编班,分为一个“尖子班”和几个普通班两类。“尖子班”的学生,他们的学习成绩都是顶好的。他们的人数只占全校整个毕业生的六分之一。同时,他们享受学校最好学习条件的优待,包括住宿和伙食。这种做法,可以说是这所中学有史以来一个理智教学的创举。老师经常说:“我们对所有的学生都一视同仁;我们要把每一位学生都培养成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人材。”这完全是哄人的鬼话。飘儿当然被分在普通班里,但他并不在乎这个。倒是学校的一个决议,却激起了那些成绩落后的学生的愤慨,说是因为他们的成绩太差了,便不要他们这些“差生”参加中考;于是他们提出了强烈的抗议。最后,他们终于被学校认可了。
中考的日子就快临近了,飘儿一点都不显得紧张,自然也就不怎么用功。飘儿只盼着这令人不耐烦的日子快些过去,因为他已经很厌倦做一名学生了。每当他坐到教室里时,仿佛就进了监牢。他既不愿看见老师,也不愿和同学们聚集一堂;实际上同学们也和家里的人一样,都一直冷落他,好像也把他当成一个“憨子”了。记得有一次,几个顽皮的家伙推选出他们其中个头最大的一位来与飘儿摔跤,飘儿不答应他们就拦住飘儿不放过。于是,飘儿被迫应战了。可那坏蛋根本不是飘儿的对手,一下就被飘儿撂倒在地。可恼的是旁边人竟然都说飘儿违犯了摔跤的规则,强迫他重新来过一次;接上飘儿和对方又摆好了姿势,他还在等待裁判的口令时,对方就趁他没注意突然使个绊腿儿将他摔倒了。大家哄然大笑着即刻散了,似乎是得胜而去。飘儿觉得很委屈,因为他可是从来都没有得罪过谁呀。
以前,飘儿只是对那些商品粮户籍的同学刮目相看。他们要么是干部子弟,要么是住在街上的工人阶级的后代。他们养尊处优,单凭衣着就比乡下孩子的要高级,而且款式又时髦。他们似乎还要聪明一等。不怕大家笑话,飘儿曾经暗自对一个女同学动情过,她就是个吃商品粮的干部子弟;她皮肤白皙,留着“五四青年式”的学生发型,笑吟吟的圆脸蛋儿总是显得像快乐天使般的美丽。但是,飘儿又把她比做一只幸运的天鹅,却把自己看成了癞蛤蟆;飘儿唯独在这方面才表现得极端自卑。
中考前一个星期,班主任老师通知大家准备去县城参加高考的伙食费及其它费用。飘儿再也不敢去向哥哥讨钱了,便去了一趟姐姐的家里。姐姐不但给了他钱,还送给他一套崭新的工作服,并再三鼓励他一定要考取好成绩来。其实,飘儿对中考一直都是保持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或者说是一种极端乐观的悲观态度。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是绝对没有什么希望的;因为,可以这么说吧,他除了语文和政治外,其它课目的考试他也许要交白卷。
考试结束后,飘儿的预想就得到了证实。但是,他仍然显得很乐观,仿佛自己的理想并不在这个方向上。那个在他肩上挎了三年的淡黄色帆布书包,他真想把它当街扔掉。从县城又乘专车回到学校,他感到心情一下子便轻松了许多,只是觉得有点迷茫,不知道自己将要到哪儿谋生去。他决心要离开家里,——其实他觉得自己早就没有家了。
接下来,在学校的最后几天里,同学们都在互相赠送照片或留念品;只有飘儿例外,一个知心学友也没有。从此,他仿佛失去了一切,又仿佛将要获得一切。在同学们怀着友谊的激情,用各种表示的方式做着依依惜别前的准备时,飘儿却一个人在宿舍里专心地看一本小说。可以这么说吧,他是在没有任何意图的前提下买那本《鲁滨逊漂流记》的,而且一看就动了心思;他发誓,他平生还是如此认真地看一本书。他心里受到了一种启发——也可以说是巨大的**,心灵深处似乎时刻都在跃跃欲试着。他几乎是一口气将它看完了。
最后一天——也是飘儿最后一次走进教室了,班主任老师给大家发了毕业证。接到那个小红折子时,飘儿觉得自己手里好像捏着他八年来唯一的收获和骄傲。最后,班主任老师要求大家都回家里去,耐心等待被录取的通知书。毫无疑问,飘儿当然明白自己是绝对与那可恶的什么录取通知书无缘的。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悄然告别了学校,后来在姐姐家里呆了半个多月。在那期间,天气炎热,但他只是在姐姐家里帮姐姐完成一些家务活,负责照看四岁的小外甥,每日弄好全家人的三餐饭菜。同时,他一直在利用空余时间研究《鲁滨逊漂流记》,饶有兴味地把它阅读了两遍。直到有一天,他跑到学校去找班主任老师打听他中考的分数,结果还是在自己的预料之中,然后他心里才有了一个成熟的打算。姐姐和姐夫都劝他复读一年再考高中,而且他们俩都很愿意资助他。可是他一万个不答应。他准备明天就离开姐姐的家里。
早上一起床,飘儿就查看了一下手上电子表的日历,今天是八月二十号。吃过早饭,他就向姐姐和姐夫告别。姐夫塞给他五十块钱,并答应一定要想方设法帮他找到一种合适的工作;姐姐劝他说,回家后一定要听哥哥嫂嫂的话,千万不要把他们当外人。可是,飘儿把姐夫和姐姐的话全当成了耳边风。他抱起小外甥,亲吻了一口对方白嫩的脸蛋后便放下了。他从姐姐手里接过帆布书包,丢下一句话:“你们都别挂记我,我已经长大了。”
从姐姐家到飘儿家里有近二十华里的路程,他得步行一个小时左右。他并不在乎走这段路,尽管天气很热,——问题是他根本就不打算回到那个地方去。他下了狠心,坚决不要和那些厌恶他的人在一起;再说,他也讨厌他们。在堤顶公路上,每隔几里远便有一处村庄,十几幢或几十幢茅屋搭建在圩堤上,其中也有少数砖瓦平房。公路上行人很少,只看见田野里有正在劳动的农民。在这个年代里,如果你看到一辆自行车的话,那么这位车主一定不是个寻常人;如果你偶尔看到一辆吉普车,你会想象那坐在车里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大干部。其实飘儿走了好几里路了,还没遇到一个骑自行车的人,就更别说有高级车子从这儿路过。看见有阴凉的地方或是大树下,他便要停下来歇一会。他在一户人家的灶房里偷了一碗水喝,那水缸里的水真凉快。
虽然飘儿走路的动作相当快,但是还比不上他在河里游泳的速度。他只喜欢和别人在一起玩水。可以这么说吧,只要一提到游泳他就浑身都有劲。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发现一个有资格与他竞技游泳的人,也没有谁敢和他在水下较量憋气的功夫。他那不叫憋气,他在水底下是能够换气呼吸的。记得去年的署假里,有一次他和侄子在一个闸口下摸鲶鱼,他一口气在水底下憋了有十分钟。后来他侄子在别人面前炫耀这件事情,可谁也不相信。其实,人类最大的毛病就是不积极地接受新生事物。可以这么说吧,科学并不能诠释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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