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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员外预想的不是这样的结局。
白天他还在天上，这会儿却坠落人间，很快又要下到地狱。
他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一张面庞，一个曾经美丽却最终恶毒的面庞。“你死后会下到地狱！”那个面庞说。那时的王员外年少气盛，对无力的诅咒一笑置之，没想到几十年后回忆起来，竟是这般一针见血。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王员外轻声叹息。
他的前半生没干过什么好事，因而发家致富，后半生不需要干坏事，因此受人尊敬。他求佛、拜神、做善事，不只是做给旁人看，也是做给自己看，好洗刷前半生的悔愧。然而冥冥中似有注定，逃不过的劫，躲不过的命。
王员外轻轻闭上眼，思绪回忆到从前。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
在那段旧时光里，日子多么美好，那时候他还是孩童。可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一团烟火烧毁整幅画卷。然后他睁开眼，看到了丑陋的现实。
现实丑陋，他必须更加丑陋，才能更好地生存。但丑陋需要付出代价。
“是谁让你来找我？”想明白的王员外冷静不少，临死前他有一点好奇。他想知道是谁终于报了仇，这也许是江湖上又一段传奇故事，只是故事的大反派换了自己。
“我想你知道是谁。”杨明道。
王员外苦笑着摇了摇头，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又陷入到回忆，但他很快脱离出来，“我的仇家太多，我不能确定是哪一个。”
“如果我说，要你死的并非你的仇家，你会痛快一点吗？”杨明面无表情道。
“我不明白。”王员外愕然不解。
杨明道：“你只是一个巨大链条的牺牲品，起因是那十三个奴隶，有人想杀你保密。这不是一个仇家复仇的故事。”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杨明不再言语，举剑对着他的脖颈。
王员外瞥见不远处仰面躺倒在地的老橛子，他原本丑陋的面庞因为惊恐而更加丑陋。
原来这并非一个励志故事，那些被打压的依然被打压着，就像咸鱼，永远翻不了身。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依旧冷酷运转，而自己成了被人吃的弱者。
曾是弱者的王员外努力变成一个强者，为此他付出了很多，却终究还是个弱者。你以蚂蚁看人，终有时，被人以蚂蚁看待，现实在这一点上倒显公平。
“求你放过我的妻儿。”王员外讨饶。
“你的妻儿已死。”
“那……我那刚满两岁的幼孙，他什么都不懂，请务必留下他的性命，还有我刚进门的小妾，是我强抢过来，如若再因我而死，未免、未免太过残忍。”王员外说到最后，近乎哽咽，他的心神失守，悲伤逆流成河。
杨明冷冷地看着他，长剑一点一点刺入他的脖颈，道：“一个人该死，饶也饶不了；一个人该活，夺也夺不走。”
王员外瞪大眼睛，犹如腹胀的金鱼，脖间的口子射出一汪鲜血。他再也说不了话，只能呆呆地看着，死亡一点一点将他侵蚀。他的面容由害怕变作恐惧，慢慢又回归平静，眼睛闭上，气息全无。
门外的打斗还在继续，却也接近尾声。
杨明不关心。
他提剑直入内室，再由内室绕到后院，一脚踹开关押奴隶的牢门。
这是私人修建的暗牢，门被踹飞，一股霉臭扑鼻而来。
他一眼就看到呆呆坐在角落里的熊禹。
就是这个少年，自己找了十三年。
他那么像一个人。
“什么人！”牢房的守卫三五个聚在一起喝酒，猛地被人闯入，心中又惊又气。王府里正在举办老爷的寿宴，不知哪个不开窍的毛贼居然闯入后院。
当他们看到白衣男子滴血的长剑，心神俱是一凛，不过他们的担忧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他们在眨眼之间都死在了这把血剑之下。剑下的血滴更显浓郁。
王府的奴隶蜷缩在一起，惊恐地望着这位白衣恶魔。杨明俊逸的脸上不小心沾染了一滴血珠，更让此情此景诡异万分。
“你们都是奴隶？”杨明问。
没有人回答。
“你们想要自由？”杨明再问。
依然沉默。
“想要自由的从这里走出去，想死的留下。”杨明自顾自说话，不论奴隶们配合不配合，“我数十下，不走的都得死。”
杨明开始数数，速度不快，但很快就到了5，转眼就是6。
奴隶们虽然不理解这名白衣男子的作风，但是他的话语却清晰可闻。当数到7的时候，终于有奴隶按捺不住，眼睛一闭，第一个冲向门边。
白衣男子没有举剑，那奴隶活着离开。
其他奴隶见了，纷纷动容，争先恐后挤出牢笼。他们来不及想这前后发生的事情，也没有心情去想，只想快跑，离开死亡，离开拘束。
当数到10的时候，牢笼里只剩下一个奴隶。熊禹站在杨明面前，直直地盯着他手中带血的长剑。
他亲眼看到这个白衣男子一剑划破两个人的喉咙，剑法之快，几乎没有看清。他的武艺是如此高强，走到哪里都不会被人欺辱。
熊禹突然跪倒在杨明面前，磕头不止，大声道：“求大侠收我为徒！传授我武艺！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大侠！”
面对熊禹突然的举动，杨明稍稍感到诧异，但很快又平复下来，问道：“你为何要学武艺？”
“因为、因为，我不想再受人欺辱，我想顶天立地做人，我、我不愿再当奴隶！”
杨明又问：“我为何要收你为徒？”
“因为……”熊禹抬头，额角已有一圈血印。他盯着杨明的眼睛，郑重道：“我将永远铭记师父的恩情，师父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师父不让我做的，我坚决不做！我一定会报答师父的恩情！”
杨明沉吟半晌，道：“你，起来吧。”
“师父，答应我了？”熊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你先起来。”
“师父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熊禹决定孤注一掷，机会就在眼前，如果自己不抓住，等它失去了，再想争取就很难了。
“我的第一句话你就不听，让我怎么答应你？”杨明微微笑道。
熊禹愣了片刻，细想杨明话里的意思，待想明白他已收下自己为徒时，激动的情绪瞬间爆发。他连磕三个响头，大声道：“多谢师父收我为徒！”磕完头站了起来，眼角竟有几星泪珠。
他哭了，
或没哭，
或是激动，
或不是。
“好啊你，我在外面厮杀，你却在这里收起了徒弟。”牢门外有声音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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