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希如脑中掠过一些看不清的片段，似乎哪里不对。
背光的身影略略移动，因而其脸部沐浴于阳光之下。
站立于角落的是展烈炎？
啊，她回到了半岛酒店的房间！
噢，不对，应该是她一直在半岛酒店的房间！
章希如微微错愕，然后眨眨眼，意识到那仿若真实的十多年、那些喜怒哀乐都是一场梦。
终于，她的眼神回复清明，朝展烈炎浅浅一笑，「早，火鸟。」她习惯性地拿起床头柜上的多功能闹钟看看时间和温度，搔搔一片空白的脑袋，身体自行滑回温暖的被窝中。
章希如临缩进被窝前的一瞥看见了展烈炎微愕的反应，却笃定他会纵容她的懒散。
她蓦地十分庆幸梦到的人是陆双骏，因为她大概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见上他一面，就算哪天再见，也不大可能是单独见面。如果要她现在面对梦中的人的话，她一定会很不自在，却又不能解释。
唉，她怎么会做这种梦？
章希如一想到在梦中与陆双骏的亲密接触，就忍不住脸红心跳，似乎还能感到那些坚硬与柔软，似乎唇上还留着他的温度，全身上下都懒洋洋的。
章希如试着运转跟着身体罢工的大脑，自己会做对象是陆双骏的春梦，定是因为睡前见着他与那金发女间谍火热之后半裸躺在床上的模样，然后将之联想、解构和重组。梦中自己为了生态球工程向陆双骏出卖肉体，可能是她牺牲色相「以毒攻毒」去稳住联盟各国的变种，也给了这个怪梦的剧情一个合理解释，现实中她绝不可能伟大至牺牲贞洁。自己相亲也可以看成「以毒攻毒」的延伸，都是不理管有无感情。
陆双骏为Eric向她提亲，可以看成Eric和她演戏引起的联想。Eric说陆双骏阻止她相亲是因为她的安全对安睦十分重要，显然是通讯中陆双骏对坚持视像通讯以确保她安全无碍的同一解释。关于陆双骏喜欢欺负她的说话，则是她被迫穿着浴袍进行视像通讯的委屈在作祟。
陆双骏曾提醒她小心提防她的亲兵，是昨天早上发生过的事。至于他说她不可嫁其他男人、她的身体永远只属于他这些霸道却甜蜜的醋语，以及强抱她回陆家摔在床上的霸道行径，大概是大脑对他骨子里潜藏的霸道强势的性格在这种剧情中的演绎吧。
这个梦，是不是因为潜意识认为其实陆双骏和Eric都是可以相信的？陆双骏提醒她小心提防亲兵，也可能是她的潜意识提醒自己展烈炎并非完全可信，或者提醒自己「以毒攻毒」时提防其他亲兵会对自己怎样。
章希如一直对睡觉会做梦一事十分好奇，故曾自行做了一个小小的文献研究。人类的意识其实分为潜意识、后意识和前意识，像她刚才的理智分析是前意识所负责，而梦境则是潜意识的活动。潜意识往往考虑到许多前意识会忽略的讯息，并综合分析，因而人类有所谓迅速且判断正确的直觉以及荒谬并引起笑话的直觉。要知道，讯息不够容易引致判断错误。
她是否该相信潜意识的分析呢？问题是对梦境的分析理解全是前意识所为。也可能潜意识是想告诉她，一旦完全在陆双骏身上下注，她的一辈子就完了——当然，不是真的一辈子只能当他的女人。
章希如轻叹，还是继续依计行事吧，不过要更加小心提防身边这队亲兵。至于陆双骏和布朗丁两边是否可靠，只得暂时按兵不动，看看再说了。
章希如钻出被窝，再次朝展烈炎道了声早，「火鸟，请帮我点一份西式早餐。你如果还没吃，也给自己点一份。」
她洗漱完毕回到卧室时，早餐刚到不久，展烈炎已经摆好食物和餐具。
章希如和展烈炎坐下相对用餐，她不想说话，便开了电视增添背景声音，然后不由自主地在平板的新闻报导声中出神。
在章希如无法完全信任展烈炎的情况之下，第二天吃早餐时还是这样。
展烈炎没说穿章希如变得沉默，只是在用餐后随意地问她，「令慈好像快要过生辰了，要帮你申请过几天回家吗？顺便也减少你跟他们接触太多露出马脚。」
昨夜章希如刻意打扮后依约和杰克一起晚餐。杰克显然眼前一亮，甚至餐后邀她跳舞。
杰克的舞技一流，她那只不过大学时玩票性质学过几小时的技巧完全无法相比，加上展烈炎和云密斯的目光令她非常不自在，结果只跳了一支舞，她却踩到了杰克至少十次。杰克却浑不在意，反而笑容满脸地邀她今晚继续一起晚餐，更说她跳得好，今晚一定要跟他多跳几支。
她要把戏演下去，无法拒绝。展烈炎大约察觉到她演戏演得很辛苦，才会提出回家的建议。
展烈炎话中的「他们」所指当然是他和雷鸣以外的亲兵。
章希如只是犹豫了两秒，便点头赞成了。演这出戏的压力太大了，喘口气也好。陆双骏说得对，她的个性不适合演戏。
一想到昨夜跳舞时杰克在她耳畔说话吹出的热气，她就全身都冒起鸡皮疙瘩。
不过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吃完早餐，章希如便假装投入看卡通片。刚松一口气，便感到了左手手腕处传来一阵阵震动。她瞟了一眼展烈炎没在留意她，探手摸了摸，是呼叫器在震动。
她略一踌躇，终于还是跟展烈炎说一声、去了浴室、启动了扣在左臂上的卢布屏蔽仪、把屏蔽范围限制在浴室内。
章希如深吸口气，打开呼叫器的按键锁，按下接听，打开了光幕。
彭浩的脸弹出来，「Ivana，Lewis说你前天半夜找过我，发生了甚么事？」
章希如对彭浩会找自己早有心理准备，维持礼貌的微笑，「Eric，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我吗？我现在是一个人，在公司的特殊房间里。Ivana，你问这个干嘛？我当然不会让外人在旁边看着我跟你通讯。」
章希如放下了心，笑开了些，「Eric，我前晚其实找你只是……只是想确定呼叫器还在你手中，没被联盟抢去，想不到你交给陆先生保管了。」误触按键那么糗的事，她始终说不出口。
彭浩疑惑，「就这样吗？那为甚么昨晚你不告诉Lewis？他可担心呢，我午夜十二点搭飞机从北京回到香港，一点多才到家，倒头便睡。结果Lewis一早六点钟打电话来把我吵醒，要我尽快回到公司。我以为公司出了事，七点到了，才知道原来Lewis是要我看看你是不是遇到了麻烦，说你坚持要找我。我好说歹说，才说服他你没那么早起床，而吵醒人是很不礼貌的。」
章希如沉默数秒，开口时语气带上了浓浓的歉意，「对不起，我那时觉得这样鸡毛蒜皮的事不该烦扰陆先生，才说我找的人是你。而且当时……」
章希如双颊飞红，不再说下去。彭浩当然奇怪，「当时怎么了？」仔细端详章希如的表情，他恍然拍桌，「前晚我去机场前跟Lewis吃晚饭，他跟一个金发美女勾搭上了，后来好像把那女人带了回家，不用说肯定上床了。Ivana，你不会刚好打断了他的好事吧？」
章希如无言半晌，才强笑道：「Eric，我既然没事，就不打扰你工作了，有事再联络。」心想，让他们误会也好。
彭浩刚从北京回来，要处理的大小工作也很多，纵然对于大清早被挖起床有许多怨念，也不得不点头，「那有事再联络——有了这东西真方便，再见。」
章希如吁一口气，看来陆双骏跟彭浩其实还没有察觉她在刻意保持距离，而这几天没上去找布朗丁和席瑟，他们似乎也未起疑心。不过，整天待在这个房间里，还无时无刻被严密监视着，真是叫人郁闷啊！
章希如愈想愈觉得自己该上去布朗丁和席瑟那儿，卓部长不是说一切如常吗？
她不想引起任何人疑虑，反正上去之后她也是自己待在一个房间里，静心研究清楚陆双骏到底有多少私心之外，又可以上网看看书、打打游戏，顶多午餐时一起吃而已。他们若问她这几天为何没去，她照实说就是，只管隐去跟展烈炎那段对话便行。此时此刻，她应该没甚么地方可供斑奈塞星人利用，所以暂时没啥好怕。
决心一下，章希如便跟展烈炎说她要上去。
「午餐一起吃吗？」
章希如颇为意外展烈炎会主动询问她这个问题，不由再考虑了一下，「火鸟，如果我特地回来跟你一起吃午餐，应该更能突显我跟你关系暧昧吧。」
琳琅在走廊见到章希如时很高兴，「希如，布朗丁和席瑟这几天都跟我念叨你呢。你终于来了。」
布朗丁和席瑟对于章希如久未到访没问甚么，章希如索性自己敞开解释，「那天众目睽睽之下被彭浩吻了，我一直在纠结，心中很不舒服。」
席瑟轻拍章希如，「看开点吧，你还是处女，不是吗？」
章希如哑口无言，「这是甚么逻辑？」
「处女」一词是她闲聊时自嘲提到的，布朗丁和席瑟对章希如的解释表示了不解，不是不明白「处女」的意思，而是不明白「处女」这个概念有何意义。
原来斑奈塞星人从有史以来就不曾刻意保持贞洁，没有谁会以此自豪。他们只要**官到了成熟阶段，便代表成人，每当交配期必定尽量与异性交配、开枝散叶、散播自己的基因。「传承下一代是生物的天职，我们不可违背」，席瑟这样说。
故而「因为还是处女，所以看开点」这样的话在斑奈塞星根本不合逻辑。
「地球女性视贞洁如生命，你这样说过吧，希如？」
章希如点点头，「可是，我纠结的原因根本与贞洁不贞洁无关。我只是……」她皱起了脸，「很不喜欢与人做那样亲密的动作是为了骗人。好了，我去做情报工作了，啊，还有，我跟我的亲兵约好了一起午餐以增进了解。」
布朗丁给她一个谅解的微笑，「希如，请便，有空再聊。」
席瑟却垂下了嘴角，「再聊一会嘛，希如，这两天我只能跟布朗丁大眼瞪小眼，快闷死了。」
章希如忍笑拍拍席瑟的手臂，「你别这样，大眼瞪小眼在我们这里也是一种游戏呢，你们可以比比看谁先眨眼嘛。」说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大笑，留下一串快乐的银铃逃离布朗丁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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