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曾芝琳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章希如早就习惯了，笑答，「我在那里睡着了。」
一众志愿者之中没有任何人怀疑章希如，因为如果是他们，的确很可能会在一阵训练后睡着。毕竟过去一年大家已经适应了娲国大京的时间，现在这时候，没有章希如做人肉闹钟，他们应该还在被窝中。只不过这群家里有点钱的年轻人虽然也试过太空旅行，但也就去过离地星最近的卫星月球，再远就不是他们的父母能负担的了——否则他们也不会肯参加性质枯燥的探索队。并且今天毕竟是第一天，大家出发旅行的兴奋劲儿还没过，才会一起吃过早饭后又聚集到这里。
见有点冷场，章希如随口问，「大家在聊甚么呢？」
「巴那丁罗的手机收到LU通知，他们在我们离开地星大气层的那刻发布了最新一季的LU手袋，当中有第八次宇宙探索队纪念版，全球限量发售八万个，订价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暮元。U大师还说会在探索队返回地星后给每个官方人员和民间观察者都送一个，以示尊敬。」
「没我们的份啊。」章希如立刻听出重点。
「不就是吗？你也生气吧？」马上接话的是营中有名的LU爱好者，一个苡塔利共和国的男人，叫丹特．巴那丁罗，Dante_Bernardino。他的手机就是LU路易．乌登去年推出的六百五十五周年纪念版，机壳上镶满了金钻，并强制设置了时刻接收LU官网的提要，让爱好者永远第一时间得知这个珐然国品牌的最新消息。章希如平淡地陈述事实，这位LU爱好者却当她同仇敌忾，「我们正草拟一封联署声明表示抗议呢，放心，联署预了你一份。你是翻译，语文应该很好吧？快来帮忙看看，然后多翻译几个版本！」
如果用桑国漫画表达，章希如此刻脸上一定会有三条粗粗的黑线。不过这是现实，所以谁也没看见，或者看见了装作没看见。
章希如很想告诉这位巴那丁罗先生：并不是谁都像你这样疯狂地痴迷LU的，我不要像个疯婆子似地跟你联署这封信！
然而她眼角余光一扫，其余二十二人都理所当然地等着她动手，再转念一想，要是成功说服LU在探索队返回地星后给每个民间志愿者都送一个全球限量发售八万个、订价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暮元的第八次宇宙探索队纪念版手袋，似乎也不错。
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暮元就是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港元，她得用多少年翻译多少本书才能赚到啊！现在动动手随便修改一封信然后翻译，顶多一两天的事，虽然最后不一定成功，但是绝对本小利大啊！
「以小回大、锱铢必较」本就是娲国人的美德，看，这二十三人中，曾芝琳望她的目光就特别热切——比丹特．巴那丁罗还要热切。
于是章希如重重一点头，接下了差事。
坐到笔记本前，把草拟信一读，章希如立刻发觉自己失算了，笑容僵硬地问：「这信谁草拟的啊？」
「我写的。」一个男孩朝章希如昂起下巴。
「尤利西斯是珐然国人，本身中考的语文成绩又是我们这里最好的，珐然文拿C。」巴那丁罗代为解释。
如果这是桑国漫画，章希如脸上再多了三条黑线，并且每一条都比之前更粗。
联盟中学文凭会考简称「中考」，是全地星中学生的毕业试，也是藉以评定是否符合入读大学的标准之一。考生成绩以半拉曲线找出在全球考生中的相对水平、半计算绝对分数的方法评级，以A级最佳，B级次之，往下如此类推，E级是最低的合格，再往下有F（Failed）不合格和U（Undefined）无评分。
中考拿C已是他们二十三人中最好的语文成绩也算了，毕竟多数大学多数院系收生在语文方面只要求联盟中学文凭会考有两科语文合格，可是C在最佳与仅可合格中间，被联盟的考试及评核部描述为「不错」，那怎么尤利西斯「不错」的珐然文却是这个水平？
文法错漏百出、阴阳不分、串错单词、句意不明、逻辑混乱、旮句子之间至段落之间都缺乏联系，章希如瞧着，好似用原始计算机翻译器将一种语言逐个单词转换成另一种语言，弄得句不成句。
改好这一封信，绝对会比她另写一封更花时间更累！更要命的是——
「怎样？写的不错吧？」珐然国男孩那自信的微笑，将章希如逼出了一个假笑。
「是写的不错，都．托马斯－杜波依斯。」
「托马斯－杜波依斯」是珐然国男孩的姓氏，根据他自我介绍，他祖上是贵族，某代夫妇都是独生子女，各自是家族的唯一继承人，于是在结婚后合并了两个家族，基于平等原则，将双方姓氏用连接号合在一起作为儿子的姓氏，一直延续至今由他承继。
「My_name_is_Ulysse_du_Dubois－Thomas.」
章希如记得很清楚当时这位托马斯－杜波依斯的尤利西斯的神情有多自豪，念到那个代表着贵族血统的「du」时又有多大声。
章希如之所以用姓氏来称呼他而不是像巴那丁罗那样喊尤利西斯这个名字，是因为她察觉到他看她的眼神特别傲慢，于是她想起了珐然文老师讲解珐然国人名字时的叮嘱：
「一般而言，用名字来称呼人是不礼貌的，除非你是他的家人，朋友或者同等重要程度的亲密同事。人们也不会只用姓氏来称呼他人，除非在工作环境内。还有，跟恩文和铎文的用法不同，跟『X先生』说话时，用『X先生』称呼他并不礼貌，你只应喊他『先生』，『X先生』是在跟其他人谈话并提到X先生时才用的。」
互相认识后有一小段休息时间，章希如特地回房打开笔记本计算机翻查大学时的笔记，考虑过自己在对方眼中的身份以及实际情况，决定不要自以为亲近地直呼尤利西斯的名字。她当训练营是工作环境，用姓氏来称呼他，而他并无纠正。
不过，对于这位尤利西斯是否确实乃贵族后裔，章希如暗中持保留态度，因为有一点她的记忆颇为深刻，不用翻笔记：
「有些珐然国的人姓氏包含一个『de』(的)或者『du』(那个……的)，一般用来显示家族源自某块封地或封号。不过，这并非绝对。许多非贵族后裔的珐然国人的姓氏也会有『de』或者『du』，用以说明家族起源的地域或物业财产。将『de』或者『du』加入自己的姓氏是伪装贵族后裔的一种方法。」
故此，章希如并不真的觉得自己矮尤利西斯一截，就算他确实流着蓝血她也不觉得如何，何况这未必是真？
不过，这一刻，章希如很头痛。刚刚这位都．托马斯－杜波依斯问了一个问题，「那么，你认为这封信有甚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都．托马斯－杜波依斯，你草拟的这封信几乎每一句都需要修改，并且有的段落是多余的，有些重点又没有提。」
章希如很想这样回答，不过考虑到还要一起在星舰上生活两年，得罪这群人的话，就算他们不报复，单单杯葛她也会将她闷死——这封信由都．托马斯－杜波依斯一个人草拟，可是内容是这二十三人一起想出来的。
章希如轻揉太阳穴。她不知道自己脸上是甚么表情，不过多半很难看，因为其他人的表情都沉了下来。
她忽然灵光一闪，露出苦笑，「要改的地方不多，可是我现在头很痛，可能是之前在健身房的训练太重了。」
曾芝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大力拍了章希如的肩膀一下，「就说你这么落力做甚么，在训练营时怕被取消资格就算了，现在都出到太空了，难道联盟会特地派一只星舰送你回去？该好好享受旅行才是。我们去观景舱你不去，居然还跑去健身，合该你头痛！」
章希如陪笑认错，要了一份联署声明的拷贝，「我回房休息一下，好点以后再修润信件，并且多翻译几个版本，搞定以后给你们寄一份过目。如果大家没异议，再由巴那丁罗向路易．乌登及各大传媒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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