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东道济南府,一封捷报送到了观察使李图与已经是转运使的魏燎手中,两人看了那捷报,又问了一下具体的经过,听军士说了,抚须而笑,颇为意气。←,
让军士下去之后,李图拿着那手札,拍打着手心,笑着说道:“此番剿灭十八盘马匪,缇骑是首功,本官在稍后奏明陛下的折子中,会据实报功。”
魏燎也笑道:“如此,多谢使君了。然而缇骑只不过是查探,真正出力的,还是单将军、刘将军,泰安宋刺史也是功不可没......”
李图笑着,谦虚一番,便将话题转移到别处。
这样相互为对方请功,说到本质,真心实意的成分有多少且不论,到底还是划分利益的一种方式。十八盘马匪完了之后,他们空出来的白的黑的灰的利益,其实已经划分好了——缇骑配合府兵加上经验老道的捕快,没道理拿不下来。
因此在收到捷报后的第一时间,两人便将之前的协议,兑了现。
在李图的奏折呈上去之前,魏燎的密折肯定是先一步的,如此先统一口径,是首先要做的。两人动动嘴皮,后面就有一大堆人忙着斟酌词汇,不过这些对他们而言,都是细枝末节。
“倒是跑了混元金鼎冯玉馗,逍遥子朱清,撼岳枪林放这些人,打蛇不死......呵,想多了,他们是上过战场的人,也在江湖中略有薄名,只是终究未能跃过那道龙门......纤芥之疾,不足为惧。”
魏燎淡然一笑,说道:“到底是被司马弼诚邀过的人,能在战场上活下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些年,在那位的扶持之下,多少还是有提升的,虽说在缇骑眼中,也如使君所说,终究是纤芥,不过不可不防......凡事都有万一,求个安稳,未必就是怕了。”
李图点头,随后两人又将话题转移道北面的战事上。这几乎是两人每天必想的事情,每次见面,也是重中之重。
粮食的调拨,军队的集结,各地各方的统筹,世家大族的支持,本地豪阀的利益......所有的事情纠结在一起,合成一项巨大的工程,不是两个人或者几个幕僚集团能够完全处理得了的。繁琐到了极致的细节,能够将李图魏燎这样的封疆大吏弄得完全没有脾气。
相较而言,此番对十八盘马匪的围剿,虽然微不足道,却能算得一件比较让人开心的事情,对于士气的提升,也是一大助力。因此放在两人眼中,才算可以提一提。当然,此时也不至于太上心。
“鲜卑人将整个黑水郡吞下,然而最终后方不济,大雪冻死了许多马匹牲口,粮草跟不上,据说今年草原上格外的冷,小部落整个整个的全部冻死......那宇文大人费因也因此没能南下,倒也是好事......廖奏章张博尧终于是收复了黑水郡,可依着西北,关外道最终还是守不住的......”
“六鲜卑、八部众......拓跋部与宇文部几乎两国的大半军队都透进来了,我从缇骑得到的数字,是二十三万大军,包括了十八万草原铁骑......贺楼部被彻底打残,不得不托庇与西北军,西北啊......关外道......是迟早的事。”
两人面前展开的,是一副巨大的地图,上面有着圈圈点点,记录着几乎大部分西北局与鲜卑人的交战过程。
这些事情在李图与魏燎看来固然不及河北道的事情急迫,但终究也是大事。而且鲜卑人与燕人之间也并非完全没有联系,其中许多动向,串在一起,往往能够看出一些动向,作为执掌一道的大员,这样的大局观是要有的。
只是一来一回收集起这样的情报,再与这边对应,往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信息也并不见得完全准确,然而有胜于无。这边反应慢,北方的鲜卑人也不见得快,如此一来,很多事情其实还能做出应对。
北方的战事经过,西北军与两部鲜卑向后对峙,再败,再到趁着北方大雪反攻,已经是初见成效。然而情况终究不客观,一俟鲜卑人喘过气来,临到头是更为猛烈的大战。
西北漕运一直紧张,这些年固然因为黄河上中下游三段治理初见成效没有水灾,朝廷对西北漕运开始解冻,只是现在整个大晋都缺粮,据说淮扬道都遭受了来自南方的骚扰,没有多少力气支援,西北粮食不够,军力也不足,能不能撑得住,其实大多数人都没有太大的信心。
“只是此番算是大胜,朝中少不得有人将这份功劳吹上天去,一些人怕是要死而复生了......”
李图这样说着,魏燎点头,他想了想说道:“然而也不见得......毕竟此时的战事,跟谢家,其实已经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谢家是被这样打下去的,才短短三个月的时间,情势就发生了近乎倒转的变化,这对于很多人,尤其是一心想扳倒谢家的人来说,无异于打脸。然而官员之中,觉得羞耻的,可以拿出来说,可以在与人的斗争中将这份羞耻埋藏。但对于晋帝,他没有明面上的政敌,于是掩盖不了这份羞耻,因而也就只能赤、裸裸承受嘲讽。
这是晋帝不想的,所以会有人想方设法为他排忧解难,将谢衣先前对西北的影响,在舆论上减小到最低。然后把谢家从这件事上摘出来,重新打压一遍,证明没有谢家的西北才是最好的西北,以此为晋帝找回面子。
李图并非没有想到,只是见自己的担心提了出来,此时见魏燎并不放在心上,也不多说,便接着说运粮的事情。
两个人的会晤一直持续到深夜,之后魏燎出李府,回到府中,家人送上来田家过府的拜帖,魏燎允了,随后又接见了几名缇骑,这才睡了。
观察使官邸,李图失眠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白天对魏燎随口一提的担心并不算多余,但是既然魏燎不在意,他自然不会过多的去说,让魏燎上心,这本就是画蛇添足的事情,双方也没必要表现的这么熟。
然而在另一个层面上来说,李图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谢家百足之虫,即便是谢衣死了,谢裳下狱了,谢家被封了,谢家的势力依然还在,强烈反弹起来,力量还是很大的,晋帝不可能一味打压,给予一定的好处让这些人暂时性的歇下来,也是必要的。
李图想着曾经身为谢家门生的那段岁月,良久之后摇头。
“都已经......过去了。呵,多愁善感......不思为万世开太平,难为一世开太平,老师你这话说的在理,可是有几人能做到?便是你自己,就做到了?我看也并没有......”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老师你这话,我二十岁初出茅庐奉为金玉,三十岁小有成就仍然向往,四十岁,前程似锦便看淡了,现在我五十岁,正是人生的最巅峰,却看不起这话了......这算不算讽刺?”
“只是你已经看不到了,我说给你听,你也就是听听,仅此而已了。”
“世间哪有什么大同,若是有,孔圣人不能实现?既然孔圣人都没能做到,你说给我们听,要我们做,又怎么可能呢?”
李图起身,重新回到卧室,将披在身上的衣服解下,小妾上来伺候了,辗转好久,到黎明时候,才堪堪睡去。而此后不久,他便又被叫醒,疲倦的起身,去处理堆成小山的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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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泞的山道,谢神策六个人披了蓑衣押着一个汉子,艰难的行走。从十八盘下来已经有三天了,此时他们刚刚走出混元金鼎冯玉馗的地盘,进入霸王花的势力范围,一切都小心翼翼。
“这家伙不会又说谎了吧,感觉跟前两天一样还在兜圈子......公子,要不要属下问问?”
赤血妖刀柴禾舔了舔嘴唇,一副要大刑伺候的兴奋模样,谢神策摇头,没有看这位在那天夜里杀的痛快的猛人,说道:“路没错,大致对上了,远处那个山头,看形状应该就是西风领......原本两天也能到的,因为下雨,看样子要到后天才行......”
一手拿着铁刀作为拐杖,一手紧紧抓住领口的绳结,谢神策抬头看了眼远处的山头,将铁刀插进泥土里,抹了把脸,向后喊道:“还有一百多里,加把劲,去了还有正事,今晚还得找地方歇息......”
“呸!贱人不打不老实......”
柴禾啐了一口,踹了一脚已经断了一只手的马匪,催促其赶快,那马匪一头栽倒在泥水里,挣扎着爬起来,谢神策骂了柴禾一句,想要搀扶了一下,刚伸出手就被甩了一身泥。
“不识好人心......”
前两天都在带着谢神策等人在十八盘外围兜圈子想要拖延时间的马匪极为硬气,除了排便的时候会说话,其他时候若非指点方向,基本惜字如金。按照柴禾的话说,这叫死鸭子嘴硬,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不如割了舌头利索。
谢神策没同意,事实上这个一脸胡子的马匪不过二十来岁,年轻力壮功夫也不错,为人义气,杀了可惜。
“你们被骗了,来攻打你们的,其实不是什么一般的官兵......先前被你们打败的,或许是一些乌合之众,但后来放火烧你们的,杀进来的,都是精锐的府兵......你们中间有奸细,不然他么那么多人,不可能说上来就上来......再说了,之前您们说霸王花被府兵重点照顾了,在我的猜想中,或许也是假的......”
“你们有人要投降混个好的出路,所以把你们出卖了......而你现在还对他们的事情一言不发,真是可怜人......”
那汉子身形顿了顿,最终没有说话,沉默着继续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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