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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的时候,晋帝孤身去了晋国刑部天牢,面见了一个在十月底被缇骑司抓捕的中年男人。回宫后的晋帝大发雷霆之怒,一连杀死二十多名太监宫女,宫中一时血雨腥风,人人战战兢兢。
随后被晋帝以一道圣旨从南方调回来的缇骑司提督闻崇回京,在京都展开大规模的清洗,十天之内,数十名官员下狱,更有无数胥吏百姓遭殃。
晋帝站在御书房中,透过那道窗子看外面的世界,一言不发。他在想那天在天牢里面的对话。去天牢一事,晋帝已经令起居郎删除,往后史书中再也找不到这件事一丝一毫的痕迹,然而晋帝还是时常会想起。不是因为这件事可能会给他在青史上留下什么污点,而是因为一句话.......谢裳说的一句话。
“不是么?”
“我怪你,终究只是因为,这天下是你一人之天下。”
这句话,以晋帝之智慧,自然不会以为谢裳没说出口的可能的下半句是什么“没有我的份”之类,事实上以晋帝对谢裳的了解,这种大逆不道,形同造反,说出来必死的话......他怎么可能说。他说这句话,是别的意思。
他想到了当年浴血杀入皇宫时候,面对自家亲兄弟,他自己说的那些。
“道我是阴险之人,你们又何尝不是?”
“都以为自己能够代表天下百姓了?”
“你们只是你们,不是百姓,更不是天下人......你们的意志,只能影响你们身边的人,号令不出三步之外,也敢说权势,说人心?”
“......我比你们有抱负。更重要的是,我比你们有能力......”
“......所以我比你们更适合坐那张椅子,你们是废物,而我,是英主。”
“我.......朕,这天下当是朕的。朕即天下,朕即天下人......”
那句朕即天下,朕即天下人,是晋帝以为的,他曾经说过的最霸气的一句话,也是他认为理所当然的,这个世界上最霸气的话。这甚至比当年大哥说的“环御宇内,**八荒”、二哥说的“风声雨声读书声,家事国事天下事”还要厉害。
随后晋帝又想到了当年在先皇病危之际,与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且看明日之山河,是谁人之天下。”
然后晋帝就成了晋帝,天下是他的,天下人都是他的。
朕是皇帝,朕是皇帝了,朕是天命之人,朕把天下治理的很好,天下人都应该感谢朕,既然如此,朕代表天下人说说话,做做事,有什么错?他们的一切都是朕给的,于是朕拥有他们一切,包括对他们的所有权和话语权。难道不对?
天下是朕一人之天下,这是对的。
于是晋帝觉得谢裳说错了。
你说你怪我是因为这天下是我一人之天下,是我错了,那你说,对的,是什么样?
你谢裳不会谋朝篡位,你也做不到,这方面我不担心,我放心,但是你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是说朕代表天下人说话做事,是不对的?然而这与你家又有什么关系?朕何时对你家指手画脚了?你要如此怪朕?
或许......晋帝想到,或许你是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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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在西南,对大晋施加压力,这无疑是一件雪上加霜的事,然而对于一惯以大国强国自居的大晋来说,南宋只是纤芥,并不能称为大患。是以晋帝当天虽然没有给出决断,但在第二天清晨,便有十余名大臣被召唤进宫,面授机宜。
晋都之中,对于大晋国四面楚歌的情况,还是很激动的。这些天随处可见撸起袖子不惧寒冷在外面走动的热血青年,强烈要求参军的,四处写诗文抨击嘲讽的,策论国事的,组织起人手联合抵,制外族人的,对晋都中鲜卑人、宋人店铺进行打砸抢烧的,蔚为壮观。只不过最后者因为地痞流氓的过多参与,坏了“规矩”,京都府尹予以严惩,打击了很多了团伙,缴获了不少脏银。
而此时在南郡,以区区八千之人独挡最初南宋两万现在四万大军,已经一月有余的汪培师终于倒下了。
房间中传出浓重的药味,其间夹杂着淡淡的血腥。若非是如此重的药味,恐怕只是闻着血腥,里面的人伤病如何,可想而知了。
汪培师本身有伤,现在又染了风寒,伤口开始化脓,早已昏迷过去了。
杨总司小心的号脉,时而摇头,时而点头,然而中的来说,或许是因为情况不乐观,杨总司脸上很凝重。
外面有一大批官员将领,想伸着脑袋往里面看,但一名高大魁梧的黑甲将军站在正门口,是以这些人只是焦急的往里面看,没人敢往里面去,说话也不敢太大声。
“.......突然出现的,谁啊......”
“不知道,汪大人的侍卫.......”
“不像,对汪大人并没有太多的恭敬,许是朋友?”
“这个时候,哪还有真有打生打死的朋友......之前怎么没出来......”
“......不过他确实厉害,手底下的人也厉害.......”
“只要不是敌人就好,反正厉害在我们这边。”
“目前而言,守的住才是最关键的.......”
“不知道里面那个人、大夫,医术如何.......”
“据说很厉害,汪家公子对他很恭敬的.......”
这些人小声的说着,乌山在前面杵着刀一动不动,在想些事情。数天前,已经是南宋围城将近一个月的时候,一封密信通过秘密的渠道送进城里来了,看过这封密信的人,就只有他与杨总司两人,信上的内容不多,但足够让人震惊。
谢神策很可能已经死了。
只是并不是乌山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了,之前不久,大概就在两个月前,乌山也接到过谢神策可能死亡的消息,而那之后被证实是假的,谢神策没有死。他当时就觉得好笑,提督大人怎么会死。一些人听风就是雨,以讹传讹.......应该被拔舌吊死。
然而时隔两月,他再一次收到这样的消息,这一次,乌山没把握了。
谢神策可能真的死了。
死在震惊天下的皇朝阁宝藏中,也可能死在鲜卑铁骑的屠刀之下。不管怎么说,都是死了。
谢神策死了,西北怎么办?
还有,司马弼也反了,燕国又兴兵了。
乌山与杨总司沉默了好久,最终决定保守这个秘密,不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军心必乱,南郡定然守不住。南郡守不住,华容县也就没可能了,随后引发的一连串后果,便有可能将大晋拖入毁灭的深渊。
所以一直以来在南郡默默无闻的缇骑司大佬,在几天前守军将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将隐藏在南郡的三百名缇骑全部拉了出来,参与守城。
三百人,帮助六千多人,守住了南宋三天的猛攻。
乌山一夜之间,成了南郡的传说。
随后,可能是因为有了另一个支撑,荆州刺史汪培师觉得可以歇一下了,就干脆的昏迷。
乌山看着里面,心里想着谢神策是不是还活着,有些难以接受。
提督大人或许是死了的,但这边也要守住......南宋是不可能有这么强的军力的,一定有原因,得把它找出来......提督大人没有打过败仗,我是他带出来的,也不能败,而且也败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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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千里之外的淮扬道,三不五时有军情传回淮军大营,王臻这些天来一直就没有笑过,脸色阴沉的厉害,而收到来自西边北边的某些消息之后,就更加可怕,俨然山雨欲来。
此次的宗族大会上,他作为当家族长,要宣布几件事情,这些事情原本是应该做为重点来说的,但对于眼前收到的消息,就显得有些不够分量了。
司马弼叛国了,南宋打过来了,鲜卑人撕毁了盟约,秦国......暂时还没有动静。
而在宗族大会之前收到的最后一封信,无疑是最亟需处理也只最重要的。
淮军在采石矶吃了败仗。
所以小七小九这些人,老二老三这些人,乱七八糟的,都可以先放一放了.......
因为谢衣之死而引发的地震式灾难,已经蔓延了整个大晋,无论是本就不太平的山西道山东道,还是承平日久的淮扬道徽州府,都被这场地震震的东倒西歪,大晋的整个运转,开始出现混乱。渐渐的,也有人开始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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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草原很冷,然而因为这时候差不多脱离危险了,点火把什么的都是可以的,所以帐篷内还是比较暖和的,至少这个时候谢神策捏着铅笔还能写出比较规整的字来。
有些事白天没时间想,想到了也没办法当即记下来,所以谢神策白天也就不去想,只在晚上,时间集中一点,与李阎王小口小口的喝着不多的酒,交流一下想法再写成章程。
只是李阎王对于谢神策说的一些事情,并没有准备,甚至往往会问为什么,谢神策说过几次之后,也就挑着问,关于那些牵扯到经济政治之类的,就不再说。
此番大晋遭逢灾变,谢神策认真的想过,或许并不是偶然,在某些事情上,甚至就是必然。只是也有一些事情,比如皇朝阁什么的,很可能是恰好出现在这个节点上。
然而出现的太巧。
皇朝阁现世了,大伯死了,然后鲜卑人就撕破了脸皮,燕国就兴兵了,司马弼就叛了,或许还有南宋西秦......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是一件偶然的事。
其中的千丝万缕谢神策不清楚,本能的却觉得有一张网,铺天盖地的罩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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