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孔子帝国 > 第三章 弦歌声 11 蒲乡化险,巧处落子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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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迟一直想去的地方,便是蒲乡。因为当年孔子曾在那里“毁约”失信于蒲乡人。所以此番治匡成败,就在治蒲。离开鲁阳前,樊迟和子贡密谈筹划,皆着意在此。

  虽然事情的起因是公孙戍据守蒲乡叛乱,孔子打算北返卫国首都楚丘的时候,刚刚摆脱匡地围攻,路过蒲乡。却不料蒲乡以公孙戍为都首的叛乱分子怕孔子回到国都对自己不利,因此执拿孔子并与孔门签订盟约,约定不得回到楚丘。孔子为脱身便和蒲乡人签订了这一盟约,但摆脱困境后孔子立即撕毁盟约,北上卫国首都,而且还建议卫君攻打蒲乡。

  虽然已经过去数年,且蒲乡叛乱本为不义,孔子“背信”返卫并建议卫君诛杀不义自是理所当然,但站在蒲乡人的立场却不会这么看,自古无信不立,因此这是樊迟心中最大的隐忧,到任匡邑宰,蒲乡才是他理政成败的关键,加之知道成孙东廓在蒲乡占据半数人丁田亩,所以樊迟身在匡邑,心却早想飞到蒲乡一探究竟。

  蒲乡离匡邑不远,马车缓行,约半个时辰就可到。吴艮和阿宁已经各自领了三二属吏,拿了邑宰令牌,欢天喜地去往给自己划定的区域,去行括田料民等事。樊迟和成孙复则同乘一辆马车行驶在不甚平坦的官路上,后面两辆马车则跟随了八九名成孙复的族丁。

  本来蒲乡是人口和土地都不弱于匡邑的大乡,从此前这里是大夫公孙戍家族封地即可知道,断不可能是一个僻壤穷乡。但后来由于战争叛乱,此地人多有逃亡,旷田不少,才导致昨晚樊迟向地方父老了解情况的时候,听闻这里只有不到一千户人口的事实。

  当然,人口逃亡、生产凋弊在匡和蒲都存在,只不过蒲地更严重些。从连接两地的官路也能看出来:因为一切官府管理基本丧失,这里车马行迹减少,也无人修筑整拓,基本只需人行,或者运量的独轮小车行驶。上一场大雨留下的歪歪扭扭的细车辙、人的脚印还都历历在目。车轮碾过一道沟壑便费力咯噔一下。真不知他成孙东廓占着蒲地大片耕地产业是怎么想的,他自己便不需乘坐马车来往匡地和蒲地?

  ……

  蒲乡成孙东廓宅内。

  “老爷,小的们今早起已经看到那个土包子邑宰和西厢房大公子,一道乘着马车朝咱们地界来了!”一名皂衣家丁肃手禀报道。他面前的成孙东廓眼睛微闭半依在侧案上。

  这家丁口中提到的土包子邑宰,自然是说樊迟;而西厢房大公子,则是说和成孙东廓本家的成孙复,因他家这一支的产业位于成孙东廓家产业的西边,又是他那一支的嫡子族长,故而被如此称呼。

  “来便来!昨儿晚上到今天,乡里头该传话的人都给我传好了吧?”成孙东廓脸皮一动不动的问道。

  “都传好话了,今儿就等着看热闹了!老爷到时要不出去看看?”答话的家丁不无得意的说道。

  “我就不去凑这热闹了,昨儿该见该瞧的不都尽到礼数了吗,那位油盐不进,我还要什么辙?再说还要本家的西厢房大公子,那就让他们今儿在这喝一壶吧!吩咐族里,皆不出邬堡,反正蒲地也不大,远远都能听见看见。”

  “老爷,小的就纳了闷,这西边的大公子,好歹那也是咱们家同宗,为何这般积极附和那个邑宰大人在咱地面上折腾?做伤及同族情分的事?且这事情,分明也是会损及他们家族利益?他脑子是哪根弦断了?”

  “你不懂!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难保咱这家族里出这么一个败家子!他还以为跟着这位邑宰大人,能够势头上压过我们,转身成匡地第一大家族呢!”成孙东廓不以为然道。

  在他们眼里,成孙复俨然已是家族叛徒,入了败家子一流。

  “前有外敌,后有内鬼,要不要再往西边那位大人那,要一些支持?”皂吏试探问道。

  “先不必!咱们合作,那就是要让对方看到咱们的实力,现在这样动辄搬救兵,不是让人家小瞧了?以后还怎么硬得起腰板谈条件?”成孙东廓摇头摆手道。

  看来,这成孙东廓和樊迟叫板的背后,有更大的势力在支持他。这些,现在的樊迟当然不知道。然而成孙复却并非对成孙东廓的底细不知情,只不过他亦会好好配合成孙东廓对自己一厢情愿的猜测。

  而和成孙复同乘坐一辆马车的樊迟,也对这位口口声声没个正经说“阿谀攀附”自己的地方公子哥抱有诸多猜测。毕竟他这般无事献殷勤,如樊迟这般常忠厚待人、不喜猜度的都免不了有所疑问。而此行蒲乡,极大的目的是为成孙东廓而来,他成孙复又如此积极的对付自己的同族,樊迟再愚笨也禁不住疑窦丛生。只不过他亦宽自己的心:凡事不需太过考究他人的动机,只要他这所为不是做恶事,而是有助于匡地施政的,自己便不必操无谓的心,如周公伊尹者,代行王事,若究其动机,可能百口莫辩,追问动机这也是自古那些操杀人暗刀子者的惯用伎俩,他樊迟其实挺厌恶那种动辄以动机做质疑武器的人,但终究自己内心也不能免俗,只不过用理智压下了追问成孙复的想法。

  正思忖间,已经进了蒲乡的地界,陆陆续续有三两低矮的房屋,远远望见的是一座堪比匡邑城墙的邬堡。

  “那便是成孙东廓家的邬堡,本是此前大夫公孙戍的城邑,后来他叛乱,便归了成孙东廓。”成孙复扬手指点道。

  “数年前,我在卫国的时候,和夫子路过这里,被蒲人劫持,便是在这邬堡中。”樊迟不无感慨道。

  “那段时间你们孔门的确是有些流年不利,先是在我们匡邑被围攻,当时我尚在外,但回来后听说的此事……可蒲地的事情,的确本地人对仲尼前辈多有微词……”成孙复面露尴尬,略有迟疑道。一来孔门遭受厄运是在他的家乡,而且说不定还有自己族人参与其中,所以他难免有些尴尬,而来从他的看法,也是觉得堂堂的孔夫子言而无信,事情办得不大地道。但当着樊迟的面批评他师傅也不合适,只得迟疑着组织措辞生怕说的不合适。

  “然而,事急从权,再说是蒲地人叛乱在先,诛不义,夫子所为宜乎哉……”樊迟道。他心中自然是完全认同自己师傅的所为,但也知道这带来的后果是棘手的。

  “乡间的人,不管这些是与非的,都是父为子隐,各有回护,他们却是之看到因为夫子的出尔反尔……”

  “立场不同,谁也不能强求谁听哪一方的是非,所谓尽人事知天命,若匡地父老依然认为夫子有错,那我就来赔礼赎罪……”樊迟叹了一声道。

  “大人真这么决定?不知大人决定怎么赎罪?”成孙复略迟疑一下,盯着樊迟问道。

  “让大家都吃饱饭,安居乐业,纵然我死,亦可慰我平生了!”樊迟坚定的道。

  成孙复将眼神转向一边,看着路边的田野,不再说什么。

  说话间已经进入蒲乡的聚落,离邬堡不过数十百步,却见路上聚集了数十人,其中人员看上去大多是些普通的围观民众,但有几个眼睛彼此交换想法的,一看便知是提前串通好有备而来。

  “前面车上便是新任的本地父母官、孔门的弟子樊迟么?”其中一人面露睥睨之态,全然不将邑宰的身份放眼里。

  “大胆!你是何人,敢对樊大人出言不敬!”成孙复的想法是:他知道这里的人已经对樊迟孔门的身份有所憎恨不信任,加之必然有成孙东廓的党羽混迹其中,所以必须先立威遏止住他们的嚣张气焰。

  “不错,在下便是本地新任邑宰,孔门不器弟子樊迟。”

  樊迟示意成孙复停止呵斥,下了马车,走向人群说道。

  “樊大人!久仰久仰!不知大人来蒲乡所为何事?”为首那人继续昂首不屑的问道。

  “取信乡里,行君命,使此地无饥馑。”樊迟平静答道。

  “昔日孔丘与蒲地三牲之盟尚且无信,今日若要取信我们,可得要拿你项上人头的血来结盟方才可信吧!”为首那人冷冷笑道。历来结盟取信必歃血而盟,以牲畜之血抹于唇面,孔子当年定盟也不例外,这人说孔门当年背盟不可信,分明是告诉樊迟若要再次取信,拿自己的命来结盟取信方可。

  “乡亲们!眼前这人他便是孔门的弟子!当年那个孔丘就是在这和我们蒲乡人定了盟约出尔反尔!背盟者人神共愤,今天我们就拿了他向祖宗神灵告慰啊!”

  “孔门上至孔丘下至弟子,都是堂堂的士人、却干了背信弃义下三滥的事情!大伙抄家伙跟他论什么理啊!”

  那为首者说完,后面三三两两大嗓门的亦鼓噪符合,一时间群情汹汹,本是围观的众多蒲乡人,竟然也被他们挑拨起怒气,陆续还有从街道房屋中冲出来的人,手里拿着木耒铁铫。眼看一场民众驱赶命官的混战就要开始,成孙复带领而来的族丁,也立即警觉起来,摆出护卫樊迟和成孙复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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