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之后。仙界,北天极后宫,祝妍台。这里是北天极后宫最高的地方。高高的青铜台,尽是被风掠过的凉。这里是北天极后宫的中心,除了仙宫碧落,仙界恐怕再也没有防守比这更牢固的地方了。数千年前渊成帝常来这里的。
穿着墨色玄鸟单丝碧罗笼裙的玄洺卿儿立在栏杆边上就像一支凭空落入缝中的燕羽,风吹不去。手中百般无聊地玩着一枚龙纹璜,双目却一直望着那纵横回环的建筑群向天边无尽地延展。宫殿花廊错落有致,看得久了,非但不明朗,反倒有些迷茫了。
台下花草相掩,是她所住的九天百令昆宫。她纵身下跃,惊落了庭中的翠叶;双手豁开了房门,却没进去,看罢又看,又将房门合上了。
侍者无事是不得在此逗留的,所以四周围安安静静地没什么人。庭中金色光华忽然凝结,一个半透明的通体金光的盛装女人漂浮在空中,像是没有重量一般。女人十分随意地斜靠在一枝树梢上,然后对着玄洺卿儿说:“进展在这儿呢。”
“你施过法?”玄洺卿儿问。
“小小的导引术(泰迪:“导引”取“引导”之意)。我喜欢导引术。不容易留下痕迹,就能让一个人界皇帝颁下我喜欢的旨,然后,我要的四个孩子就都葬在一块了。”
“四个?”玄洺卿儿显然有些惊喜,“全是阴灵?”
“四只初始阴灵。”女人很轻松地说。
玄洺卿儿这才长长地呼了口气,一下子回头,又慢慢转身,看了看自己宫殿的门,像是要伸手去推。却又一下子止住了,索性拂袖而去。
这时候,忆魂宫中跑来了一位仕女,冲着玄洺卿儿直喊:“坤妃娘娘且慢行!”她大口粗气地跑到玄洺卿儿跟前,双手献上一卷竹简:“主人要奴婢将此物交给娘娘!”
“‘檄文’!”玄洺卿儿忽地眼前一亮,不禁一悦,“如此一来,我的把握也更大一分!替我谢谢遐依!”
仕女跑回复命去了。女人依旧倚在树枝上,看着玄洺卿儿将竹简放入袖中行囊,忽然道:“便是送死你也要去?”
玄洺卿儿一愣,袖中捏着竹简的手忽地一紧,旋即欣然答道:“九千年还不知死是个什么滋味,尝尝也罢。这九天百令昆宫便交给你了,创。”
创坐的树枝被风晃着,像是她在点头。
……
人界,玉栋国,樱都。樱都在玉栋国的南方,但由于地势偏高,长年覆雪,气候凉而不寒。当地人以种植樱桃为业,广种四季樱,实落即开花。家家户户都以樱桃蜜酿酒。“酒中六美”之一的千羽樱即产于此(酒中六美,即玉栋国的樱桃蜜酒“千羽樱”,帝坤之国的葡萄烧酒“帝女红”,巫咸古国的蜀黍薏苡酒“乌干”,东林秀国的竹米陈酿“三千年”,黍醇“巷子深”,五花逡巡酒“人间何世”)。
樱都深山里有过一座墓,论起来都该有一百年的历史了,现在知道的人已经很少了。那里头葬的是谁,什么来历,已经没人说得清。深密的野山樱桃林里,地面上的坟头已破败了,积着厚厚的腐叶和新下的白雪,早看不出样子来了。
墓室中的格局极为简单,是玉栋国常见的样式,平放有四口棺椁,陪葬的是石壁上一幅晲轩浮雕(晲轩,仙界司天监筮卜婆婆所养的仙兽,似虎而牛角,重瞳而凤喙,能镇妖邪。玉栋国人将其作为墓神,保死者安宁)和一盏不灭灯。晲轩像唯有富户得以使用,而百年不灭灯,只有皇家御用的匠人才有此工艺。墓室中一切也都破败了,只有墙上金漆剥落的不灭灯还孤零零地燃烧着,像颗百年不死的心。
忽然间,那枚豆粒大小的灯火猛然抖动起来,昏黄的灯光一下子翻滚成金色,创从灯火中现了形体。她优哉游哉地转到四口棺椁前,这棺椁是用八方山老无患子木制的,能驱鬼宁神,纵是如此珍奇的木料,也不过在百年的时光里作了朽木。创悠然挥了挥手,灯盏中猛地喷出金色的光华,如一阵洪流冲洗过这空气混浊不堪的墓室。于是——朽烂的棺木仿佛伤口在愈合,截断的木屑慢慢将它拼会原样;破锈的灯盏一点点恢复着原来的金色光泽;塌碎的方石重新立起了身子被推回原位……
一切就像是一场神奇的时间逆转!创坐在最边上的棺椁上,慢悠悠地啃着从仙界带出的糕点,然后又呷了口茶漱漱口,看着这一切的变化。她仿佛拥有能够掌控时间的力量。
墓中的一切恢复如初,创的胃口仿佛填得差不多了。她信手将棺椁一拂,将四具棺盖全部揭去了,显露出棺中的四个年轻人。不知是不是那股时间逆流的原因,他们的身体完好无损,还如活着一般,均匀地呼吸着,创可认得这四个人。他们中的一个叫风舞月,是玉栋国宰相的女儿。老宰相老来就这么一个女儿,何况舞月断奶不久,生母便去世了,舞月可是从小便被当儿子似的养,集万千宠爱与一身。风舞月长来也争气,生得就亭亭玉立,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又跟云代郡主莫柔是好姐妹,拜了擅长音律的莫柔为师;一出生又被一位乐舞师收为徒弟,学习乐舞。如此一位得天时地利的女孩,表面温婉,可心里却并不安分,喜欢出人意料的新玩意,甚是让人头疼。
另一个是骁仝卫将军的次子,水凌溟。水家的祖上原本是巫咸古国部落侵略东林秀国时的起义军首领,后来降到了玉栋国才落了根。这个家族的规矩,老大和老二全然云泥之别。所有人总围着他哥哥转的,水凌溟这十多年接触得最多的三个人,恐怕也只有哥哥水凝,邻家女孩纳兰馨和他的老教书先生静合。也许是他孤僻吧,很多人都说这孩子不太正常。可创却知道这个人——绝对非同一般!
还有一个是栾子吟,户部尚书的儿子,纨绔子弟一个。虽然说心性其实并没有那么恶劣,真才实学也不是没有,但基本上百无一用。因为栾家十八代单传,世袭玉栋国御史。此御史非彼御史,官阶的成分还没爵位来得多,不然能世袭?针砭时弊,评功论过,有先年文宗皇帝所赐的御史铁毫,任哪一代的皇帝也休要插半句嘴。只是到了栾子吟父亲这一代是兄弟俩,但栾子吟大伯并未子嗣,到头来,御史之职还得落到他肩上。创还知道一件事,这家伙不怕刁蛮郡主莫柔,不怕爷似的阳辉泪,唯独怕一个人。怕谁?——风舞月!
最后创坐着旁边的一个是阳辉泪,升妃卫将军的独女,将门虎女一枚。顺便,她妈也是出身将门的“德女”,“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德”。于是辉泪大姐从小,她妈便是揪着她爸的耳朵告诫她“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因为自幼生在军中,这下倒好,家里的三从四德束不住她,军中的军规军纪也管不到她。常年跟随大军出征在外,生活条件虽然比不上风舞月,可那要比大小姐的头衔压着自在多了。只是常年跟将士们混惯了,嘴里头的杂碎貌似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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