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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小七说她累了，很累很累了。眼睛偷偷转向我，我望着前面的田野，笑了笑，拉着她一起跳下学校高高的围墙。因为她说只有不在学校的领地才是真正的自由。我伸起双手，仰望天空。
小七突然回过头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地问我：“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不用念书，然后流浪，四海为家。”我回头，认真地望着她。“高三吧，等高三结束，什么都要等到高三结束。包括四海为家。”然后听到一声长长地叹息在回旋，对着田野，对着天空，好像也对着我。嘈杂声充斥耳膜。
记得曾经我问过她，既然这么不喜欢这里，干吗还要拚命留在这里。
“因为你。”她答。我抬头，重新审视她，映在余晖下的脸，素颜朝天。
“为了我。”，一个多么简单的陈述句。理所应当般的理由。
每天下午，班主任会给我们一个小时的吃饭时间，而她总会拉着我偷偷躲到这里，这里有无垠的田野，篮天，白云，还有一直要我陪她流浪的梦，四海为家的梦。在这里还有一株很大的连理树。整个学校好像只有我们找到这个这个地方，因为树是她发现的，所以我提议取名为“七七”。小七总会坐在高高的连理树上，然后会把她的鞋子丢下来给我，仆闪着一对大眼睛认真地告诉我：“等我毕业了要去云南，西藏，还有海南的天涯海角…最后在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开一个旅社，为那些流浪的人驻足，名字就叫做四海为家。纪念我以后流浪的日子，那是属于我的四海为家。”
我故意问她：“那你为什么还不去呢。”她答：“我还在等一个人的陪伴，一个小女子很容易遇到坏人的。”
半晌，我告诉她，流浪有时候是一个人的事。
【二】
记得刚开学没几天，她突然抱着厚厚的一摞小说和画纸跑到我的座位。于是每天开始听她说关于她的故事，流浪的故事。原来她有那么多的故事。听她说关于她的那些男朋友，听她说她在做服务业时，被人用枪指着头逼着克药，然后怎么夺门而出的时候，听她说她在宾馆怎么被一个大她几十岁的人强奸，然后她特牛掰地要钱的时候…
有时在凌晨的时候突然接到她哭泣的电话，等哭够了又无声无息的挂掉，每当看着她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的时候，我就感觉我的心就像给人摘了一样难受。
我也听别人说过，她曾在初中很有名，有一个作老大的男朋友，而她也是一个道上的混混。别人都叫她“七姐”。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她和她男朋友分手了，而她也选择了这所高中。我问她为什么来，来这里过于世无争的生活。她答。也许是因为她男朋友不想和她一起四海为家吧，我一个人偷偷的想。
和我在一起时候她依旧自由自在，所有的人都在上课，而她却躲在角落里写她的小说，她说她要为我们留下点什么，可除了苍白的文字，我们一无所有。我不懂她为什么要选择和我躲在教室的角落里，永远背着阳光。她告诉我，在这里就可以和你与世无争的生活啊。与世无争？我笑，她亦欢。
小七在上课的时候会为老师画下图象然后丢给我。她对绘画很有天赋，就像她写的小说一样。有时候她会做在连理枝上画，我就会躺在旁边，边看小说边等她。她会画外边的田野，画外面的蓝天白云。有时候里面也会有我们的影子。她说我们的生活永远也不会弄丢了。可这些都不能阻碍高考的临近。我劝她放下画板，等高考结束再画。她在树上半晌没有声音，然后就听到她拿起画板摔在连理树上的声音。清脆的粉碎之音漂浮在四周的风里，不寒而栗，也许心破裂也是这种声音吧。她扬扬手里的画纸，“这是最后一幅，至到高考结束。”然后又听到她干涩的欢笑声，一声又一声，颤栗地回荡在田野里。
终于再也看不到一个背着画板穿越整个学校为梦想而作画的人。余晖下那个孱弱的背影终于彻底消失怠尽。终于她在上课的时候不写小说了，终于学会习惯没有画笔陪伴的生活，终于向我寻询问音标是什么东西，终于开始有开始了，于是我决定为她补习。补习的路太漫长了，她真的连音标都不会，一遍二遍三遍，她确实是块念书的料，面对她骄傲的神情，我总会轻轻敲她的头，笨死了，连这个都不会。
时光荏苒，要做的作业开始堆积起来，压得让人窒息，开始没日没夜的看书。在夜晚写作业的时候会收到小七的短信：好累，没完没了的写，我知道你一定会陪着我的…我看了看时间，子夜。然后低头继续写作业，写完一题告诉自己写最后一题。如此反复，反复如此，至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桌子上睡着了。醒来时边骂自己没用，边看外面已经泛白的天空，告诉自己已经要起来背单词了。高三的学习昏天暗地。
“作为学校唯一的理科班，所以取消所有假期以及课余时间。”校长如是说。小七看了看我，然后头重重地撞在桌子上，她告诉我，她已经不记得好好躺在床上睡觉是什么感觉了。我抬头，看到醒目的高考倒计时，苦笑。
偶尔在上自习的时候，小七会悄悄拿出藏在桌子里的日记本，吹了吹上面的灰，然后又偷偷放进去。“很久都没有写日记了。”低头一瞬，听她喃喃自语。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都会猛烈地收缩，强烈的刺痛让我难以呼吸。她说过她是为了我才留在这里的。我也曾答应过她高考过后陪她四海为家，哪怕只有一天。
小七的成绩也突飞猛进，已经可以赶上我了，我有时候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些人一年就可以完成的事情，我们却用了三年。
【三】
残阳如血，死一般地映照着世界，小七突然拉着我手，暗示我看顶楼，楼上站着一个人。听旁边的人讨论，这人上周考了全校第一名。小七看看我，说她有些害怕，我搂紧她，准备陪她往教室的方向走。风起，声落。重重撞击地面的声音。小七回头，我回头，血肉模糊，满世界的血，铺天盖地。那些血像浮游般炸游开来，一直漫延，漫延…仿佛要流进我们的身体里，侵蚀我们的躯壳。如梦霾般，不寒而栗。小七尖叫一声，然后重重地栽在我怀里，不醒人事。等她醒来时已是夜晚，她忽的抓起我的手，狠狠地咬下去，深入骨髓地疼痛。
“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留在这种鬼地方，我恨你，我恨你…”第一次见小七这样哭，声嘶力竭地流泪。手上鲜血淋漓，滴在她的衣服上，一滴一滴流进她的身体里，如荔花般绽放。不停地听到她呜咽地说我恨你，直到她哭累了，紧紧抱着我流血的手，才默默睡下。手在流血，心却在狠狠地疼。其实留在这里的都有个大学梦，我们只是在拚命地实现自己的梦想。我们有错吗？
之后开始不断有人离校，有的疯了，整天胡言乱语，有的顶不住压力，选择了放弃。而小七好像开始遗忘，遗忘她的流浪之梦。偶尔会在上课的时候偷偷拉起我印有她牙印的左手，轻轻的亲吻。也许这里把我们驯服地只知道学习，而她只知道世界上有一个我。
一直平静的生活让我以为不会在起潋漪。直到很久之后，一个男生来找小七，小七回头望了我一眼，出去了。下课后，我在后花园见到他们。紧接着听到叫骂声，撕扯声。我冲上去，按住那人的头，重重一拳。我们撕扯在一起。终于还是我们胜了，那男生负伤跑了，小七大笑，笑得花枝乱颤。从没有见过小七如此开心过，她拉起我受伤的手臂轻轻包扎。小七告诉我：原来那男生就是小七的男朋友，现在想和她复合。小七拒绝了，我问最后为什么会大打出手，每次小七只静静地看着我，什么也不说。
在送她回寝室的楼道。昏暗茏罩着整个世界，盘旋，延伸着恐惧，我转身离开，突然小七从后面紧紧地抱着我，感觉到她在抽泣，昂起头，贴着我的唇，几近疯狂的吻我。我回应，任凭我在她唇上的放纵，体香弥漫在空气里，撕扯，粗喘的呼吸交支在一起。
第二天那个男生来了，带了很多人，小七看了看我，问我敢不敢出去，我低着头，看着发白的书本，没敢说话。她冷笑，发了条短信出去了。开始听到小七和他吵，偶尔也会听到我的名字，我不懂为什么。之后开始听到撕扯的声音，小七的叫骂声，我冲出去，按着那个男生的头，又是重重一拳。开始很多人围住了我们。小七在笑，看着我和几个人在群欧。她笑的花枝乱颤。
对我大叫“你还是为我出手了，还是为了我出手了。”
接着外面开始有机动车辆的声音，开始不断听到有人叫着七姐，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殴打当中。到现在还有这么多人肯为她卖命。小七当年的英姿可见一斑。最后那个老大被人抬出了学校。小七看着我“你第二次为我拚命了，你说你要我怎么报答你啊。”
战争结束，学校就出来清楚现场，老师问她还有没有其他人参与殴打，她回头看了看我，嫣然一笑，坚定地摇了摇头。
很快小七就收到了退学通知书。此时距离高考还有三个月。她发短信让我到连理树那里。她依旧坐在高高地树上，把鞋子丢下来给我。她说她终于可以去实现她自己的梦想了，四海为家的梦。我默然，低下头，“曾经答应过你要陪她四海为家的。只是现在我。。。”“我不怪你，你有你的大学梦，其实那晚我不后悔。纵被无情弃，今生亦不悔。只可惜不能在陪你走完最后一段路了。”她接口到。
小七离开了，就这样离开了我。一开始还会收到她的信，她在云南，在西藏，在天涯，在没有终点的路上，偶尔还会收到她的画和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子笑魇如花，而我每天依旧拚命地念书，没日没夜，没天没地，在书本来垂死挣扎。
有时候我会去以前和小七一起走过的地方，想到她，想到她在笑，她在哭，她在喊累，她在那个昏暗的楼道里紧紧地抱着我。她的体香，她的体温，她的喘息，好像一直都没离开过。终于恍然，原来在那个夜晚，她就知道她会离开。
突然一天发现好久没有小七的消息了。没有信，没有照片，也没有她撒娇的电话。就这样凭白无故的消失了，手机号从停机到欠费到空号再变成另一个陌生的声音。终于知道我彻底把她弄丢了，我开始疯了般的找她。恍然回首，我把她丢到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也许她真的需要一个人陪她，一个小女子真的需要别人的保护。也许整天躲在角落里的人是我，躲避阳光，躲避她。
最后在连理树上发现了小七最后一幅画，画的是两个人的背影，相背而行，残阳如血，凄然，悲壮，野花微凉。上面短短写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原来心悦君兮，君不知！几个月来盘恒在心中对她的思念刹那间土崩瓦解，坚守许久的爱终于崩溃，眼泪泛滥成灾。似水流年里记得和某人说过我要陪她四海为家的…
开始学着她在上课的时候埋头写小说，写和她的过往。一直说要陪她流浪的，而现在我只能用这些苍白的文字来怀念她。我想把这些文字送给她，来缅怀我们的过往。如果她看到希望能回来找我，我永远会在炎中等她。而这篇文章我想也会是我在高考前为她写的最后一点文字了。她一直说我不敢面对现实，喜欢自欺欺人。可能她说的对。也许现在我就在自欺欺人，也许这些人这些事都不存在，也许一直想四海为家的人是我，也许我记错了，我才是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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