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竹林的吊床上,翠绿的竹叶割裂晃眼的日光,只在一星半点被风卷过的叶缝间,漏下几缕细碎的金子似的光亮。竹海在刮过的风中犹如翻滚的绿色波浪,浩瀚摆动着竹杆,发出“哗啦,哗啦”的层叠声响。夏日的燥热在此无处藏身,沁入心脾的清凉缓释了方才积压心底的情绪。
亓宣灵,你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你一定不会骗我,那我就安心等着那一天。
一阵稳稳的脚步声传来,我从吊床上下来,站直身子拜了一拜道:“师父。”
沧籍点了一下头,招手示意我走近点儿,我有些奇怪地往前走了两步,他伸出手挡在嘴上,弯下腰神神秘秘问道:“你有没有遇到那个人?”
“哪个人?”
“那个让你心动的人。”
我担忧地看着沧籍偷偷摸摸的表情道:“师父你是不是活得时间太久了,怎么有点儿神神叨叨的?”
沧籍小声道:“怕被别人听到。”我环顾四周除了我们和竹子并没有别人,不解问:“怕被谁听到?”
沧籍微微伸出手指了指天,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已经有八分确定他患了老年痴呆。
他接着小声道:“方才吃饭时,听你说话那口气,好像已经遇到意中人了。”
我红着脸咬着牙道:“你是来找我八卦的吗?”
他看着我的神情,笑了,站直身子道:“果然如此,丫头长大了,情窦初开了。”
我全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正准备转身跑了算了,他突然收敛了神色,严肃道“婉妜,为师有事情同你讲。”
我们在一处石凳上坐下,沧籍变出一把折扇,悠悠展开,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道“你从乌桑国回来,没有感觉自己掉了点儿东西?”
我回想了一下,忆起昨晚做的那个梦,梦中宫殿崩塌,我自顶层急速下坠,隐约感觉是丢失了一样东西。我点点头道:“好像是掉了点儿什么,可又说不出掉的是什么?”
沧籍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道:“你的命魂掉了。”
“什么?!”我讶然。
沧籍悠悠道:“人有三魂七魄,你现在只有两魂七魄,你的命魂被人吸走了。”
我惊讶道:“命魂为什么会被吸走?”
沧籍淡淡道:“你被施移魂蛊阵,刚返还肉身不久,魂魄的状态并不稳定,如有修炼之人有意在一旁吸你魂魄便能吸走。”
我不解道:“是谁吸了我的命魂?为什么要这么做?”
沧籍摇摇头道:“不知道。”
我小心翼翼问沧籍:“失了命魂,后果是不是很严重啊?”
沧籍收了扇子看着我:“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我想了想道:“先听坏消息。”
沧籍缓缓道:“明年的盂兰盆节,也就是七月半鬼节,如果你不能找回散失的命魂,两魂七魄将在七月十五关鬼门的那天,沉入幽冥,你因缺少命魂不能入轮回,将永远地困在幽冥界。”
我沉默一会儿问道:“那好消息了?”
风骤起,一片片竹叶自竹枝上摆荡下落,沧籍摊开手掌接住一片划落的竹叶,将它放在我手中道:“好消息是你现在还活着。”
我握住手心的竹叶,望着沧籍点了点头。
在经历一系列毁容,亡国,失去亲人的悲催事情后,我也觉得现在还活着,已然是个好消息,纵使再加上一条失魂,也不过如此了,就像一个倒霉到极点的人,也无所谓再倒霉一点。还有一年的时间,我可以去找回命魂,找到亓宣灵。
沧籍看着我坚定的眼神感叹道:“婉妜,为师没有看走眼,你这种男人般坚韧能扛的性格,像个汉子,好样的。”
沧籍严肃地看着我道:“自今日起,为师将对你进行特训,如果你能挨得过特训,日后出门办事,遇到什么困难也能够克服。”
难得见沧籍严肃一回,我也很配合地严肃问他:“师父,特训的内容是什么?我要出门办什么事?”
沧籍没有回答而是另外问道:“你这次回乌桑,可曾见到碧桐。”
我回想起在乌桑国时父王纪羽给我看的碧桐,点点头答道:“见到了,一面青碧的桐木琵琶,面上有四根雪白的丝弦,其它没什么特别之处。”
沧籍笑道:“那是你不识货,你可知那青碧的桐木是天界二十七天如意山上五万岁为春,五万岁为秋的上古神木灵碧梧桐,四根雪白丝弦是西方昆仑不死树上魂蚕吐出的丝。”
我惊讶道:“原来是神物,难怪之前姜姬用碧桐弹奏会引来龙翥凤翔,漫天飞花金雨,甚至在白雪纷飞中出现了九重天阙琼楼玉宇的图景。”
沧籍笑了一下道:“她也只能弹出这种水平,这是最基本的入门水准。”
我有些讶然,这样还只是入门水准么?突然想到什么,看着沧籍认真问道:“师父,父王之前同我说,碧桐是我自娘胎里带出来的,还说碧桐的名字是你给取得,吩咐要好生保管,等我大了再给我。之前为何从未听你说过此事?碧桐与我是否有什么因缘了?”
沧籍看了我一会儿道:“确有因缘,但现在还不适合告诉你,等你拿到碧桐之后,自会明白,另外你失去的命魂,也要通过碧桐寻回。”
沧籍将扇子往北一指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景国拿回碧桐,寻回命魂,你已经遇到那个让你心动的人,你便不再是从前的你。”
他最后两句话我并不是很明白,但考虑到师父年纪大了有点神神叨叨的也不去计较,我站起身严肃拜道:“那我是否应即刻启程去景国?”
他甩开扇面悠悠扇了起来:“慌什么,先学会弹琵琶。”空着的另一只手一翻变出一面琵琶递到我手中。
我接过琵琶愁眉苦脸道:“那得学多久啊?等我学会弹琵琶再去找命魂,估计已经直接被拖到幽冥界了。”
沧籍幽幽道:“你若不学会,碧桐就算在你手中也毫无用处,时间确实紧迫,我只给你五天时间学。”
我看着他无语道:“师父,你看我像是五天就能学会弹琵琶的人吗?”
沧籍的声音冷了下来:“必须五天学会,如果通不过特训,哪里都不用去,老实地待在无涯仙岛,直到沉入幽冥。”
我跟着沧籍狐打狗混地学了十二年法术,他从未这样逼过我。我有些委屈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冷冽无情,全然不似我之前认识的沧籍。
他收了扇子站起身:“今夜亥时到白云洞进行特训,来时带一袋流萤。”言罢便离去了,突起的大风刮落无数竹叶,划落的竹叶将他墨灰离去的背影割碎,我一个人抱着琵琶在竹林站了很久。
日落时分我独自去了落霞浦,坐在岸边的青草地上,看着夕阳西坠,漫天烧霞,我抱着琵琶很久,直到晓月初升,也没有拨一下弦,我曾弹过一次琵琶,用的还是碧桐那样的神物。
那时父王纪羽沉疴难起,虚弱地躺在床上,请我弹奏一曲,我心想这自娘胎里带出来的东西,会不会是天赋异禀,不用学自能弹得天籁之音,鼓足勇气沉淀心神,伸手拨动丝弦,一阵极其刺耳的噪音过后,纪羽昏了过去,半个时辰后,他便死了。
虽然事后医官一再解释,父王是病入膏肓,正常死亡,我依然觉得我恐怖的琴技对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他没听我弹琵琶,兴许还能多活几天。自那以后我就对琵琶就有了很深的畏惧,我不想去碰它,也不相信自己能弹好它,它对于我而言,更像是一件杀人利器而不是一件乐器。
星星点点的流萤自草丛中钻出来,落霞浦的溪水和植物被梦幻温暖的萤火照亮,我变出一只白纱袋,让白纱袋在空中飘着去捕那些流萤,纱袋很快装满轻轻落回手中,我独自揽着月下萤火,从怀中掏出亓宣灵留下的那一小片衣袖,回想起去年亓宣灵带我去陈留国过七夕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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