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帝、卫英和侥幸存活下来的亲兵们,纷纷低头环顾着,那飞来撞地后散落一片的污秽之物。有的亲兵竟忍不住当场呕吐。
原来,刚才迎面飞来的那个庞然大物,竟然是泥土、荆棘、草木、碎石和一堆分得清,或是分不清什么部位的人兽残尸,像捏丸子一样被揉捏到一起,形成的一个直径丈许,散发着恶臭的大球。
“这、这不是陈福贵吗?”
“这腔子上都只剩下半张脸了,你也认得出来?!”
“这颗头!…这应该是两年前刚入伍的冯大业,…,没错!那发簪是这次出征前,赌钱时,我抵给他的,还说这次打完仗,领了赏钱,再跟他赎回来呢!”
“冯大业?这小子他们家和我家是邻居。他家一共哥儿四个,三个哥哥早他几年参的军,他大哥冯大建都当上百卒长了!…这次,听说他们哥儿四个都参加了南征。…。眼下不知道还有几个活着,…,要是他们都死了,…,家里可就只剩下一个老娘了……”
华帝的亲兵,许多都是从南北大营的华仙军中挑选出来的,不少都是祖居逍遥城中的子弟。虽然南北大营中的华仙军,与普通军士之间来往并不多,但他们从脚下的血腥泥沼中,竟然认出了一些熟人。
感伤和恐惧像蛆虫一样,迅速在这片污血烂肉中滋生、蔓延。
“都警醒着点儿!!…不然……,下一个死的,…,兴许就是你们!”
大将军卫英手握三尺剑,体内混元力尽数催动,喝令着手下的亲兵们,同时,自己也时刻警惕着周遭的一切。
众亲兵被卫将军这如雷般的一吼,全都叫回了魂儿,纷纷握紧了家伙,拉开了架势,准备着殊死一战。
“哼!高丘上的前辈!…不要再躲躲藏藏了!请出来相见吧!”
华帝安然稳坐在火麒麟上,背对着刚刚冲下来的那个高丘,却突然喊出如此话来,连卫英都是大吃一惊,连忙拨转马头,向那高丘上紧张的望去。
“哈哈哈哈,真不愧是能让任黑白,都乖乖伏法的一代魔君呐!”
高丘顶上的景致突然发生了扭曲,如有热浪蒸腾般晃动起来。
一阵开怀大笑从那扭曲之中传出。华帝在那笑声中,从容拨马转向,面对高丘,傲然而立。
少顷,如幔升帘卷,当幻阵尽消之后,一位身穿墨黑道袍,肩披血红鹤氅,怀抱金丝拂尘,头戴五岳冠,脚踏云头履,面如黄铜,虬髯贴面的道士,站立于高丘之上,正面带笑容,俯首注视着高丘下的华帝众人。
这道士本身的气势就已经十分骇人了,相距近百丈远,许多亲兵都不由自主的全身发抖。更加可怕的是,在那道士身后,横卧着一匹比牤牛还要庞大的银灰色巨狼。
这巨狼虽然没有呲牙咧嘴,但也是目露凶光,混身升腾着如同黑烟般肉眼可见的妖气。吓得华帝这方,除了那天地灵驹火雪麒麟外,其他坐骑都瘫软无力,倒卧于满地的血污泥泞之中。卫英连忙催马上步,略挡在华帝左前方。
“哦?前辈和那任黑白很熟吗?”华帝面带笑容,仰面问道,如话家常,却是毫无惧色。
“贫道任啸月,忝为任氏旁门戌支家老。”那黑衣道士右手一甩、一扬,将金丝拂尘搭在肩头,倒背过左手答道。
“那这么说来,…,道长此番,是来寻仇的吗?”华帝眼中闪过一丝冰寒,却依旧微笑着问道。
“寻仇?他任黑白一个半道放弃仙途的败者,也值得贫道为他出头吗?”
没想到,这任氏戌支的家老,提到前任宗门家老时,言语中竟是如此的轻蔑与不屑。
“既非寻仇,那道长为何要杀我军士啊?”华帝忽然正色质问道。
“贫道既是任氏戌支家老,也是那侬峒国的国师。杀敌护国,本是份内之事。”
“区区一个侬峒国,岂不束缚了道长的拳脚?……朕愿以大华国万世师之位,请道长易帜!道长以为如何呀?”
华帝此言一出,那任啸月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卫英更是猛回头,愕然的看着华帝,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哈哈哈哈,贫道听说,华帝当年除掉任黑白之后,已经废掉了大华国万世师一职。且颁下旨意,凡天下任氏族人,永世不得入朝为官。如今,却是要自食其言吗?”
任啸月言语中略带嘲讽,引得卫英怒目相向,正想冲上去拼命。忽然,…
“哈哈哈哈哈!”
华帝仰天狂笑。高丘下,那如同地狱般的血沼中,竟似有一股血雾般的凶戾之气,冲天而起,连那任啸月,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朕以大华国万世师之位,恭迎道长,是想与道长一同修仙问道。为表诚意,才以师礼事之,并非要恢复那万世师之职。道长既非供职,也就不算入朝为官了。
当年,那任黑白不学无术,还强充帝师,弄权干政,朕是以杀之。如今,朕欣赏道长的威能与手段,认为道长虽是任氏旁支,却远远胜过那宗门。因此,才想请道长回去,替朕敲打敲打逍遥城中,那些整日养尊处优,却还以为,万世师是他宗门特权的任氏不肖子弟。难道,…,道长觉得自己不够格吗?”
华帝这一番话,竟是让任啸月一时无言以对。
任啸月一言不发的注视着华帝。那凌厉的目光,挟带着一股威压之势,立时令华帝周遭附近围拢的亲兵中,有过半数直接是晕厥倒地。其他亲兵,包括那卫英,额头、脊背上也是渗出了涔涔冷汗。
而那华帝独孤杰宙,却依然气定神闲,安然稳坐,没有丝毫不适之状。
“想不到啊…想不到。……。一个如此年轻,且还未达脱凡的新晋帝王,竟能有如此强韧且邪魔的心魂!
任黑白啊任黑白。我们像他这般年纪时,彼此正斗得厉害。后来,你竟然为了一个万世师的头衔,放弃了仙途,害我失去了对手。我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没想到,到头来,你居然是死在了,这样一个比我当年还妖魔的主子手里,……,真是造化弄人呐!”
任啸月虽是不动不语,但心中却是感慨颇多。良久,才向虚空中左右挥了挥那金丝拂尘。
顿时,满天阴云散去,纷扬大雪无踪,一轮白日,行于冬日苍穹,光洒荆棘岭上,红白相间,却好似素缎朱砂绘就的一幅凄美长卷,静静的诉说着,那一个个正如烈火般激昂的生命,刚刚就此终结。
“朕,早知道长不凡,却没想到,道长竟能聚云降雪,*控天候。莫非是已登仙境?”
华帝仰观天地间之异象,随后,目光复又落在那位任道长的身上,言语中多少似是有几分敬重。
“贫道苦修六十九载,如今算得上是一届混元地仙吧。”
“哦?我大华国中已有一位混元天仙,如果仙长随朕还朝,则二仙齐聚,天地相合,一定可保我大华国,万世江山永固啊!哈哈哈哈哈!”
凡人修仙,几乎都只能修成个混元仙人。神性强一些的,就叫天仙;魔性强一些的,就叫地仙。但只要成仙,那绝对是人间少有的存在,无论那一类仙人,都会受到世人的尊崇。
任啸月虽然确实动了动接受邀请的念头,但听到华帝的狂笑,心中略有些不快。
“哼!你怎知我会与你前往啊?真是自作聪明!”
“朕,可不是自作聪明,而是确定朕与仙长之间,必有此一段机缘。仙长神通广大,想必也有感应吧。”
任啸月沉默不语。因为,从他在高丘之上,第一眼望到那火麒麟上华帝的背影时,就感受到源于这位青年帝王的莫名吸引。
一个未达脱凡之人,在身陷重重危机的时刻,竟能心神不乱,而且竟还能透过地仙设下的禁制,察觉到对手的存在。这本就令任啸月颇感惊讶了。接着几番对话下来,华帝心魂的强大与邪魅,更是令那份吸引越加的清晰而强烈。
如今的任啸月,就仿佛是十九年前,于南蛮林间狼群中,发现幼儿独孤杰宙时的卫英一样。虽然相比之下,自身无比强大,但都对眼前这位真命帝王甘心折服,无端的愿意追随其左右。
一位混元地仙须臾的迟疑,对于那些早已胆寒的亲兵来说,都是无比慢长的等待。连卫大将军,也难免显得有些焦躁。而华帝的脸上,却是既无期待,也无担忧,唯见一抹胸有成竹的邪魅微笑,挑动着对面仙人的心魂。
终于,仙人似是有了决定。但他却没有理会高丘下的华帝,而是转过身去,对着横卧在他身后的那匹巨狼,抱拳拱手,深施一礼,道:“师傅,弟子愿收华帝独孤杰宙为徒,并随他前往中原大华国,接管任氏宗门,不知可否。”
华帝等人原以为,那巨狼是道士的灵兽仆从,或是坐骑,但如今却见他向那巨狼躬身施礼,不由得尽皆纳闷。
“师傅?…那道士居然叫它师傅?…”
卫英早已达到脱凡极致,五感和念力,都是眼下华帝这一方中最强的。他听到了任啸月所说的话,难以掩饰心中的疑问,竟是禁不住自语出声。
卫英守护在华帝左前方,却是只超出华帝半个马身。他倍感吃惊的自言自语,自然被华帝听到。
华帝侧头看了卫英一眼,然后慢慢的转回头来,复又向高丘上,那对儿怪异的师徒望去。
……,一位混元地仙的师傅?……,那应该只能是远古神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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