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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阴风从窗子了吹进来，那种风冷得出奇，大殿内的蜡烛摇晃了一下，尽数熄灭了。四周迅速暗了下来，只剩下我们面前的油灯依然亮着，发出如豆一般的弱光。
老和尚直视着黑暗中的门外，说道：“故弄玄虚。”
那个声音笑了一下，但是位置已经变了，已经到了门口，只听到他说道：“你还是老样子，又老又倔。”
听声音这人年纪并不大，他说话时我知道他就站在门口那里，但是说完这话后他再也不开口了，我根本感觉不到这个人的存在。我只能从老和尚转动的眼睛看出，那人在这个大殿里走动，但是我根本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老和尚的眼睛中闪着寒芒，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突然他的眼睛就停住了，直直地盯着我身后的一个地方。我转过头朝后边看去，乘着微弱的灯光，我看到在我身后不远处，漂浮着一张非常恐怖的怪脸。
只单单是一张脸而已，没有身体，没有手脚，这张大而恐怖的脸就像气球一样漂浮在半空中。整张脸乌黑乌黑的，长耳隆鼻，高额长颊，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一丝光泽。灯光照到这张脸上，脸上的那双眼睛里就闪着两堆火，相比较整张脸而言，这两双眼睛有些小，这双眼睛长在这样一张脸上有些不成比例，让人看着觉得奇怪而恐惧。
那张脸开始说话了，但是嘴巴却没有动，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
“这小子是谁？”
老和尚脸不变心不跳地说道：“一个死人。”
那怪脸听了一笑，说道：“我是来找你的，可不是来当屠夫的。”
老和尚说道：“那你是要和尚的命？”
“我对和尚的命也不感兴趣，我只要和尚身上的一件东西。”
老和尚淡淡地说道：“和尚身上恐怕没有你要的东西。”
那个怪脸往前伸了一下，继续说道：“有没有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翻过和尚的身体就知道了。”
“恐怕和尚不会那么容易让你翻和尚的身。”
那个脸依然没有表情，从刚才开始，这张脸就没有任何表情，只听到他说道：“那我只能翻和尚的尸体了。”
“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杀了和尚。”
“我已经说过了，我对和尚的命没有兴趣，但是和尚既然不让我翻他的身，我只能翻他的尸体了。”
老和尚看看我问道：“他一定要翻和尚的身，你说要怎样？和尚也不想让他翻和尚的尸体，不如你代和尚去死？”
我一直坐在那里听着他们的对话，他们也好像当我不存在，当老和尚突然这样问我，我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我以为之前老和尚只是说笑而已，没想到我真的就卷入他们的恩怨之中了，照这样的情形下去，我说不定真要被这张怪脸杀掉。
那张怪脸也瞥了我一眼，说道：“如果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来找和尚，我既然来找和尚，就有十足的把握，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只要和尚交出那个东西，和尚的命我是不感兴趣的。”
老和尚摇了摇头说道：“和尚原本也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是你千算完算却算错了一着。”
那张怪脸楞了一下，说道：“哪一着？”
老和尚指了指我说道：“你没有算到他会来。”
那张怪脸随机放肆地大笑起来，说道：“我以为和尚有什么高超的脱身之技，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不过你只是指这个小子，那我就放心了。这个小子会出现在这里确实出乎我的算计，但这根本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失误而已，你应该知道我已经安排好了。纵使近日和尚长了翅膀，也别想从这里出去。”他说着，看了看窗外，窗外隐约有人影晃动。
“失了一颗马蹄钉，丢了一个马蹄铁；丢了一个马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损了一位国王；损了一位国王，输了一场战争；输了一场战争，亡了一个帝国。”和尚长长地念道，然后淡淡地说道：“一颗马蹄钉可以灭了一个帝国，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也可以让你的计划化为泡影。你要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能出现在一个地方都不是无缘无故的。”
“和尚好像很聪明，但是我也不笨。”那个怪脸又是一阵怪笑。
这种怪笑让我心里打颤，但他那种瓮声瓮气的声音更让我觉得难受，老和尚似乎也对这种怪声音感到厌恶，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像两只毛毛虫在笋瓜上弓起了身体。
“你就不能拿掉你脸上的面具吗？”和尚依然不冷不淡地说道。
老和尚这样一说，我才发现这张怪脸果然只是一张面具，难怪我觉得那只眼睛那么小呢。趁着油灯微弱的光芒，我再仔细看了下，这下才看出了端倪，这张怪脸并不是漂浮在空中的，只是因为他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布斗篷，整个身体都被罩起来了，只有涂了漆面具反射出灯光，在我看来就好像只有一张脸浮在半空中。
“和尚好像不喜欢我这张面具。”他说着就伸出左手，就去揭脸上的面具。我很想知道这面具下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但老和尚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冷冷地看着。
他的手轻轻地拂过那张面具，只是手一闪，原本那张脸就不知去哪里了，下边就露出了他的正面目。可是这真实的面目比刚才的那张面具还要狰狞，尖齿獠牙，两目通红，头上还顶着两只金色的利角，整张脸煞白煞白的，像一盒粉不小心打翻在了脸上。
我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看清楚了，这并不是他的真面目，因为我认识这张面具，他不过是将刚才的面具换成了一张般若面具，可怕是可怕，但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面目，他要真长成这副怪模样，我早就吓破胆了。
“这张脸如何？”他问道，我看不到他的脸，但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一丝得意。他看看老和尚说道：“老和尚好像不害怕？”
老和尚冷冷地说道：“吓唬小孩的玩意和尚从来不感兴趣，你继续变下去，如果你能变出一百张脸来，和尚就害怕了。”
我发现这老和尚这老和尚有种很特别的禀赋，本来那个怪脸人想在气势上压倒他，没想到老和尚根本不按着怪人设想的走，他似乎有看穿人心的能力，反而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方。
那个怪脸人一时愣在那里了，不变脸不是，变脸也不是，他尬尴地笑了笑说道：“老妖怪，你活那么长的岁数果然不是白活的。”
和尚有点落寂地说道：“和尚只是看的事情比较多而已，但和尚也累了，和尚也想休息，但是它不让和尚休息。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和尚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你能明白一块石头漂浮在天空中是一种什么感受吗？所有的都看起来那么近，但都无法触碰，这就是和尚的感受。”和尚说出这些话似乎动了真情，我感觉有些东西从老和尚紧闭的心中淌了出来。
那个怪脸说道：“那是一种孤独，一种来自心底的孤独。所有人都死的时候，你也应该死去，你没有死去，这就是活着的诅咒。这份孤独会与日俱增，直到你忍受不了的那天，那时你就会自己了结自己。不过，别人可以，但是你却不能了结自己，你拥有了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但是你却要孤独地一直活下去，孤独而死看起来很悲惨，但在你来看却是一种幸福，因为你连孤独而死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这样继续孤独下去。”
这些话似乎戳中了老和尚心中的痛处，他低下头，浑浊的眼睛留下了大滴大滴的眼泪。
“不过，你不用担心，如果你交出那件东西，我说不定会成全你呢。”那个怪脸嘎嘎地说道。
老和尚拭去眼泪，说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本来老和尚不用再做石头了，但是你算错了一件事，这件事将让你空手而来，空手而归。”
那个怪脸人走过来，俯下身，那张面具就贴在了我脸上，我背对着油灯，光线昏暗，他根本看不到我的脸，他似乎也不是在看，而是用鼻子使劲嗅着我。他贴过来，我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死鱼味，一种不该人身上有的味道。
他闻了一会，然后站了起来，看着老和尚说道：“和尚果然聪明，从刚才你就一直诱导我杀了这小子，我不知道他是否跟你有仇，但是你却要他代你去死，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看似很真诚，无非为了糊弄我，你根本没打算死，你只是希望这小子代你去死。”他定了定神，看着老和尚说道：“人老奸，马老滑，这话一点不假，我差点被你几颗眼泪给骗了。不过看来你确实很聪明，你似乎已经知道我带着它来了。”他说着就从后背抽出了一把宝剑。
这是一把青铜古剑，剑身上已经有些锈斑，没有一般的铁剑光亮，但是却又一种隐隐的光芒，剑身中央有一道血槽，整把剑发出绿莹莹的光。那个怪脸人伸手弹了一下剑身，发出“噌”的清脆声，他对着老和尚说道：“你很像听到这种声音吧。”
老和尚看到这把剑的时候，脸色的就变了，身体有些发抖，他看着那把剑说道：“和尚一直想找到它，却没找到，没想到被你找到了。”
那个怪脸人得意地说道：“那还不是为了对付你这老妖怪。”
老和尚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看来你今天非翻和尚的身了。”
那个怪脸人将剑在空中一划，只听到空气中噌噌的空鸣声，整个空气好像都被这把剑劈开了，他目露凶光地说道“和尚如果愿意让我搜身，我自然很乐意之极，如果和尚执意不让，那翻和尚的尸体，我也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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