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真是个不错的孩子，生性醇和悟性极高，而且对于天地元气的亲和力连我这个修行了百余年的老糊涂都有点羡慕，可惜却是一块石头，不然我还真舍不得眼见这样的苗子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
掌柜的不知道禾风扯开话题意欲何为，他不想在胤真身上牵扯太多的口水，可是禾风明显没有这样的打算，依旧拿胤真说事：“那个孩子或许以为你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吧，若是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你觉得他还会这般依赖于你吗？”
“真相？这个世界都是虚无的，哪里还有什么真相可言？”掌柜的自嘲了一句。
“话虽如此，可是总有些东西是我们无法原谅的，比如说，欺骗。那个孩子一心以为你拯救了他，却不知正是你将他推入火坑。他若是一辈子安安心心做个顽石，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惜偏偏遇上了你。”
禾风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掌柜，道：“你以九龙夺灵阵拘天地元气浇灌蕀蒬，佐以各种灵物给那孩子洗精伐髓，移经错脉。而后又以整个娑珈大小妖物为引，授予他鬼谷解牛刀法，从解剖妖物躯体中熟稔妖族经脉中元气流动的路线。最让我不可思议的是，你竟然将那孩子全身经脉毁得一干二净，当真是凤凰逆磐浴火重生啊。”
“这样一来，你从一开始就让那个孩子养成朝食紫霞、夜饮月华的习惯就有了意义。妖族天生就是顽石，必须通过吸食紫霞朝气和月夜精华来开窍，而后方能修炼。你是想用这种方法给那孩子开窍，然后毁去他全身经脉，又希冀着他能重塑经脉。有了最初妖族元气运行回路的印象，他重塑经脉形成的回路多半会是妖族的回路。那个孩子以为你帮了他，却不知道他只是你养的一只小白鼠，一只试验的小白鼠。等他开窍重塑经脉成功，他离沦为魔道就不远了，到时候偌大个中州大陆，哪里还会是他的容身之处？”
禾风望着神情渐显狰狞之态的掌柜，哈哈大笑道：“怎么，我的师兄，难道师弟我说错了？我怎么感觉你脸色有点不大好啊，不过也对，一块顽石是生是死，师兄你当然不在乎，你连师傅是生是死都不曾在乎过，我想不出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你还会在乎什么东西？到时候那个孩子会成为行走于世间的魔徒，湮灭在人妖两族共同的怒火中。而师兄你，却可以心安理得的继续过着自己逍遥的日子。”
掌柜的赫然抬脚，天地为之一静，整个宿阳山轰隆一声，山石崩塌四处滚走，山体应声下陷数尺，一道夹杂着黄褐色土灰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宿阳山脚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去，方圆数十里的树木纷纷拦腰而断，形成了一个规整无比的圆。
受波及范围之内的野兽以及为数不多残存的妖兽瞬间惨死化为飞灰，气浪撕裂空气形成的咆哮甚至盖过了不远处黑冰海湾海浪翻滚的声音。
掌柜一怒，恐怖如斯。
山巅气机流动，天地元气紊乱，罡风肆无忌惮的刮着。可奇怪的是，掌柜与禾风的衣衫却是纹丝不动，直如铁铸。
眼见掌柜动怒，禾风不忧反喜，抚掌狂笑，甚至笑不自禁弯了腰：“哈哈哈，好一个匹夫一怒，好一个不动如山。多年未见，师兄功力不退反进，想我修元一途，太初、炎黄、帝喾、天元、虚玄五阶，每阶又分为上中下三境。当年师兄被逐出师门之时，已是炎黄上境，同龄之中鲜有敌手。未曾想百年之后，师兄你竟然已至帝喾，恐怕离感悟天元也不曾远了吧？若师傅泉下有知，也当欣慰了。”
“感悟天元说不上，只是不知师弟你修为几何啊？”
“师兄你试试便知！”
“鬼谷一脉，素来忌讳同门相残，我虽被师傅逐出师门，但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今日我便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饶了与你。若下次师弟你还这般口无遮拦，那我这个做师兄的少不了将你管教一番。”
禾风脸上笑意全无，冷哼道：“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威胁我吗？”
“威胁谈不上，只是希望师弟你好自为之，踏踏实实做自己的国师，安享荣华富贵即可，何必要劳神伤力四处游荡？若是旅途中发生些什么意外，那于国于民都谈不上是什么喜事，师弟你说是不是？”
禾风长呼一口气，顿时浊浪翻滚，天地间为之一清。山巅紊乱气机瞬间平复，山风依旧，衣衫猎猎。
“既然师兄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得寸进尺。况且那个孩子已被你‘逐出门户’，除了鬼谷解牛刀法，其余心法功决你未曾传授他半分，甚至连你的天霜罡气你都不曾传授与他，我也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也不会生出什么清理门户的怪癖思想来。我鬼谷一脉门规苛刻，倒不至于死板不晓变通。”
掌柜眼神如电，面若寒霜：“看来师弟你当真是深得我鬼谷一脉变通的精髓，否则也绝然不会沦落凡尘当了个国师，为了这天下苍生自污其身，这悲天悯人的姿态当真是令人叹服啊。”
禾风哪里听不出掌柜话里的嘲讽意味，他也知今日一别或许再难相见，也不想再呈什么口舌之利，颇有点一国之师的风范气度：“刘缘，我如此与你说了吧，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出现才导致你对那个孩子的放手，既然你已经作出了让步，我也不会追究。我会让他安安稳稳的做一块顽石过完这辈子，你若是再不知好歹，别说他是一块石头，就算是陨铁庚金，我也照样将他捏成齑粉。”
掌柜哂笑道：“师弟好大的官威啊，我怎么感觉现在是你在威胁我了啊？”
禾风面无表情道：“威胁你又怎样，这终究是个讲究谁拳头大的世道。我或许比不过师兄你，但是你不要忘了，这世间唯一的真理便是姬家。那是姬轩辕的姬，不管他死了多少年，只要他的子嗣存在一天，那么这个世间的真理便不会更改。既然我领了这一身袍子，我说的话，就代表姬家，就代表着真理。先前我好言相劝那是顾及同门之谊，现在我只好用官威来压你。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师兄你只要活着一天，便要受这桎梏一天。”
掌柜的从来不受威胁，但他是个讲道理的人，禾风现在说的话虽然难听，却也是道理无疑。他勉强说服自己不要去理会禾风话里的威胁意味，方才能如对方一般心平气和继续将话题引下去：“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啊！”
“哦，师兄你何曾如此颓丧了？修元一途，说白了就是看谁的钱多，所以我们鬼谷之人都特别贪财。姬家掌控着整个中州大陆最富饶的资源，所以姬家的声音才能横行无忌传遍中州，所以我才会率领鬼谷依附在姬家王权之上。若是师兄你能够成就虚玄之伟力，那么以你一人之力抗衡姬家王权又有何难？毕竟自姬轩辕以后，这个世界还是无趣了很多啊。”
“一念空时万境空，重重关隔豁然通。东西南北了无迹，只此虚玄合正宗。”掌柜的话里，说不出的寂寥。
禾风抬头望天，身影逐渐变得虚幻，经山顶风一吹，便化作一蓬烟雾散去，不一会儿遥远的天边隐隐传来他的声音：“流水下山非有意，片云归洞本无心。人生若得如云水，铁树心开遍界春。”
“师兄，好自为之，好自为之啊……”
看着禾风飘然远去的身影，掌柜的心里暗自说道：“好自为之？我好你老母……”
商於县地处栋阳郡的西南部，离郡城足有一千多公里的距离，荣远商行的商队每月会进栋阳郡一次，每次花在路上的时间都差不多要将近半个月。所以上个月商行派出的商队回到商於县之后，也就差不多该这个月派遣的商队出发了。
日渐暑夏，荣远商行一个严冬收集起来的兽毛皮革并没有急于出手，而是全部运回栋阳郡总部囤积起来，待到来年冬天之时，再拿出来卖给郡里的富甲商贾。甚至质量上佳品种稀缺的货色，还能入得了帝都王庭里的那些豪门世家女眷们的眼，那才叫真正的一两皮毛一两金。
商於县的百姓已经习惯了荣远商行的车队来来往往，多习以为常，反倒是守城的士兵对商队的进出都很上心，鞍前马后关照个不停。谁叫商队里的领事每次回城经过城门，或多或少都会掏出几两银子给守城的官兵。长此以往，商队的人在这群兵痞的心目中简直比亲生爹娘都来得亲。
随商队出行的还有商行雇请的三十几个武师，拢共一十二辆马车行进在队伍中央，将近一半运送的是货物，余下的则是轮休人员休憩的场所。
胤真一个人跟随在队伍的最后面，随行的武师以及商行的人都当他不存在一般，也就是休息进食的时候会有一个怯生生的小丫鬟端一碗饭给他，味道虽不怎么样，但是胤真还是很满足。
填饱肚子的感觉真好。
商队昨日出发，今日晌午便出了商於县地界，起先沿着官道走倒也平坦，只是后来商队领事为了赶进度，决定绕一条略显偏僻的道路。这条道路隐藏在商於县与临县之间，崇山峻岭，茂林修竹，道路也算宽阔。前些年附近因马匪为患，打家劫舍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这条道上一般路人不敢亲易行走。后来匪情严重，郡里亲自督军剿匪，倒是砍了好些头颅，治安才逐渐有所好转。
小心驶得万年船，是所有商贾都视若圭臬的一句话，饶是前些年剿匪成效卓著，商队领事之人还是谨慎的要求轮休之人由一半改为三分之一，多出来的武师则充当探子前哨，只是为了应对不测。
穿过眼前这片林子，再走半日有余便会重又踏上官道，届时便不用担心什么匪患。大周王朝自八百年前十三府叛乱分崩离析，而后经大威太祖皇帝姬无鸠力挽狂澜，方才得以重建。
而十三府叛乱也成了大周王朝的转折点，史书上把之前的王朝称为东周，现在的称为西周。史官为了迎合上意，也多半乐意将西周称为天朝，以彰显先帝姬无鸠称帝是顺应天命。但无论是东周还是西周，对于官道的畅通无阻总是不余遗力。相邻郡县驻扎的官兵维护当地治安倒是其次，保证官道沿途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只要回到了官道上，一般的马匪还真不敢在官道附近放肆。至于那些不一般的，比如说修元之士，那就更不可能了，他们只是世俗平常商贾，又有什么东西能够引起他们的注意呢？
大周王朝无论是国军还是驻防的边军，武官里面凡是评得上品秩的，多半不是普通人。至于那些个将军都统，又有哪一个不是当世万夫莫敌的高阶修士？
唯有修士才能对付修士，为了加大对整个中州大陆的掌控力度，姬家王朝万年来从没有放松过修元之士的培养，站在王权顶端的姬家，俨然成为了中州大陆最难以撼动的宗门。
在王权光辉的映照下，以修士之身无端屠杀世俗民众，从来没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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