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炼魂图录 > 章一·鬼鹰

?隆冬将至,大雪初霁。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料峭的寒意,无声咆哮着的巨浪将厚逾数寸的坚冰拍碎在黑冰海湾错落嶙峋的焦黑岩石上。远远望去,在灰暗的海面与黢黑的海岸那长长的交界线上,迸开着的晶莹的雪,宛若一条匍匐着的冰晶巨龙。

  

  昏暗的海面,低垂的铅云,与无形中交织成了一片压抑的天地囚笼,桎梏冰封了千万里的疆域。

  

  倏地,传来一阵短促粗砺的啼鸣,一只黑背白腹的贼鸥上下翻飞,突兀的闯入了这片死寂的疆域。

  

  空中飘着淡淡的雪花,蚀骨的严寒冻结了时间,那抹灵动辗转的身影却又给人一种粗糙的美感。

  

  成年贼鸥翼展足有两米,爪击金石喙若啄魂,实乃一等一的凶禽,尤其是在这片地势偏僻元气匮乏的海域,亦是高立于食物链顶端的存在。出于母性的本能,为了两只嗷嗷待哺的小贼鸥,它也不得不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外出觅食。

  

  小贼鸥的成活率极低,只有极少数是因为食物匮乏而中途夭折,它们从来不会挑剔食物的来源,无论是不甘寂寞露头观花的小鱼还是迷失山林不知归途的走兽,它们都不会拒绝。它们会强迫自己吃下足够多的食物,长得足够的壮。

  

  毕竟,绝大多数的危险来自于同窝的兄弟姐妹。

  

  唯有爪子和喙,才是它们活下去的保障。

  

  至于若是能够碰到一个落单的普通人类,这当真是上天的馈赠了。一个成年的人类,足以让这个三口之家一个月不用忧愁食物的来源。

  

  这只贼鸥已在附近的海域搜索了半日有余,海湾内陆纵深数十里的雨林也盘旋了不下三五遍,除了吞吃了两只蚌鱼之外,别说是走兽,就是连半根兽毛都没有瞧见。

  

  在这万物蛰伏的季节,觅食本就不易,无故外出,也只不过是徒增成为猎物的风险罢了。

  

  小贼鸥的食物尚未落实,它不觉懊恼,宽大的羽翼扑哧一下便可滑过近百米的海域,琥珀色如鹰隼般犀利的竖瞳不会错过每一个细节,周遭景物浮光掠影般从它的视野里晃过。

  

  精准的视野带来现实的残酷往往更具有冲击力。

  

  它决定往雨林里再深入十里,如若还未发现猎物,它也只能就此作罢。在这样的天气里,长途飞行本身就是极耗体力的事情。在食物匮乏的年代,无端消耗体力,便是愚蠢,便于自杀无异。

  

  而对于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生物而言,怜悯只是一种奢侈品,只存在于远古的神话当中。猎手与猎物之间的差距若非明显到无法逾越的地步,稍有不慎,便有倾覆的危险。

  

  尤其是在这片苍莽的未知雨林里。

  

  未知往往意味着危险。

  

  当那硕大的身影携带者凌厉的气势自海面而起,掠过黑黢黢的海岸,向着雨林深处呼啸而去之时,天边翻滚的铅云终是豁然裂开一道口子,洒下些许微薄的天光。

  

  莽莽林海长不知几许宽不知几许,颇有伏兵百万之势,仿佛一块筋络分明的璎珞,摇晃成了无边无际的墨浪。空气中弥漫着千万年堆积下来的树叶腐烂的气息,夹杂着咸咸的海风,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如若附近再生出一些致命的毒物,形成的瘴气足以将这里变成人兽绝迹的死地。

  

  雨林多乔木,树形端正,树叶茂密而秀丽,树与树之间空隙极大,遍生着低矮的灌木以及一些丛生的植被。贼鸥飞于其间,并不感觉如何吃力,只是为了预防突发状况,才倍感艰辛罢了。一路上它不得不强行压制住空气中那股令其心悸的味道对内心造成的恐慌,视野中的密林逐渐变得雾气缭绕,形成的光晕煞是迷人。

  

  不知何时起,灌木丛生的枯木腐叶里,开始三三两两的散生着一些色彩斑斓的蘑菇,无形中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让人深陷其中不忍自拔。贼鸥哪里不知晓其中利害,以前虽从未在这片雨林里深入如此之远,但高居食物链顶端多年,对于未知危险的判断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的。只不过等它发觉之时,形成的瘴气已呈包围之势如海浪般席卷而来。

  

  贼鸥再无犹豫,猛然振翅,林间无端刮起一股狂风,那在薄幕天光之下翻腾成七彩的氤氲也遽然四散,但旋即复又聚拢,仿佛大江里被丢下了一块小石子,激起的涟漪再波澜壮阔终也无法抵挡东去之势。

  

  不过贼鸥终究不是死物,凭风借力,趁着瘴气消散复又聚拢的间隙,扶摇直上,躲过一劫。劫后余生的贼鸥一声嘶唳,破开郁郁葱葱的林间华盖,摇落了一地的斑驳碎影。正要折身远遁之际,却听得远处传来一阵积雪砸落云杉树梢的吱哑声。

  

  远处有山,名曰宿旸,高约百丈,有草生焉,名曰蕀蒬。

  

  偶有风起,苍莽密林顿现波兰诡谲之势,贼鸥本是出于本能习惯地往后一瞥,却恰巧捕捉到远处宿旸山半山腰峭壁上有一个小黑点挪动了一下位置。

  

  猎物?

  

  猎物!

  

  黑冰海湾地势偏僻元气稀薄,使得附近疆域不太可能出现高阶的妖物,只是过于恶劣的生存环境也造就了贼鸥这类生物暴戾嗜杀的脾性。

  

  黠戾而狡诈是谓“贼”。

  

  在当地人的俚语里,贼鸥还有一个更加形象的称谓,鬼鹰。

  

  从鬼鹰冲出瘴气的包围到被积雪砸落树梢所惊偶然瞥见那个小黑点,前前后后也不过是数息之间的事。此刻,它凶残的本性暴露无遗,宽大的羽翼猛地一拍,身形迅速拔高,绕过那片弥漫的瘴气,化为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朝数百丈开外的宿旸山俯冲而去。

  

  伴随着那道黑色闪电而来的还有那犹如燃烧着的黑色的火焰的羽翼划破长空如同撕裂帛锦的声音。

  

  鬼鹰从来不惧猎物知晓其踪迹,于它们而言,但凡被盯上的猎物,也就只有早死还是晚死的区别了。况且,它们十分享受追击过后撕裂猎物淋漓鲜血的过程。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当鬼鹰以它独有的方式宣告它的降临之时,那在鬼鹰心目中早被定义为猎物的小黑点竟没有丝毫的身为猎物的觉悟。

  

  他竟然敢就这么一动不动得贴在峭壁上!?

  

  对,是他,而不是它,这是一个该死的人类。

  

  只是一个该死的人类。

  

  鬼鹰在他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元力波动,那他哪里来的勇气胆敢以这种堪称愚蠢近乎决然的方式迎接它的到来,亦或是死亡的到来?他难道不知道在这面光秃秃的赤褐色峭壁上,他那一袭黑色风衣的背影是如此的显眼吗?鬼鹰眸子里那抹黑色逐渐放大,那个微微弓着的身影,双脚脚尖垫在遍布整片峭壁的那些微微凸起的疙瘩之上,左手臂弯穿过一条杂生于山岩深处恰巧冒出一截的*葛藤,右手深深插入一道天然裂缝之中,整个人就像一条僵死的檐蛇,有气无力得贴在冰冷刺骨的岩壁上。

  

  那只插入石缝中被冻得发紫的纤细胳膊终是微微颤抖了一下,这丝颤抖出卖了他背影所表现出来的那份冷静。

  

  鬼鹰捕捉到了那丝颤抖,终于知道害怕了吗?眸子里闪过的阴冷又像是不加掩饰的嘲笑,此时两者之间相距不过丈余,它甚至有闲工夫去打量猎物的肥瘦。

  

  带着些许的遗憾,它伸出了爪子。

  

  数息之间全力冲刺数百丈的距离与它而言只是热身,此时,热血遍溢全身,战意正浓,唯一欠缺的就只剩下爪子撕裂猎物那孱弱颤抖身躯时的酣畅淋漓了。

  

  俯冲之势更加迅猛!

  

  天地静了,风停了,呼啸声不再,唯有褐色竖瞳深处那抹越发浓郁的黑色,就在爪子碰到那团黑色的一瞬间,鬼鹰没有注意到那丝颤抖也由那条纤细的胳膊瞬间传遍了全身。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似乎有点荒唐,但它的确发生了,鬼鹰看到那黑色的背影转过了身来,就在它爪子行将刺入对方身体的那一刻。

  

  映入鬼鹰竖瞳的是一张清秀中略带一点倔强的脸,漆黑的眸子,薄薄的唇,仍未分明的棱角以及迎面而来的一团冰渣子。

  

  其实早在贼鸥离他丈余之时黑衣少年就已经动了,他左手挽在葛藤上,腰腹用力将右手那坨从峭壁上抠下来蓄势已久的冰渣子狠狠甩向鬼鹰,身子也乘势如猿猴般荡开,躲过了鬼鹰的致命一击。而鬼鹰被突如其来的冰渣子打乱了气息,岔了心神,整个身子如重锤砸在峭壁上。锋利的爪子与岩壁的交击摩擦出零星的火花,反震的威力却又将它满腔的战意化为了游走全身的冰凉,厚实的胸腔内瞬间瘫软如泥。

  

  原本安静的世界转瞬之间支离破碎,天寒地冻,风雪肆虐,它前所未有的虚弱。

  

  鬼鹰将死,其鸣也哀。

  

  它用尽仅存的气力扑腾着翅膀,它想要远离这堵冰冷的墙。

  

  嘶吼声中夹杂着些许恐惧,它不想变成猎物。

  

  只是那个左手挽住葛藤整个人悬在半空中的清秀少年也不想变成猎物,他隐忍了这么久,以至于刚刚才从鬼门关踏出来,等的就是这一刻,哪里还肯放过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只见他双脚往后一蹬,以左手为基点,借助反震之力,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直往仓促后撤的鬼鹰荡去。鬼鹰奋力挥击着羽翼,想要拍落一切接近它的威胁,只需要再过片刻,它就能远离这堵冰冷的墙,只要有了腾转挪移的空间,它誓要将这该死的人类撕成碎片。

  

  它低估了自己的伤势,也低估了少年眉宇间的那一抹坚韧。

  

  先前那一撞,早已将它全身气力消磨掉七七八八,少年空出的右手轻而易举便穿过了它羽翼挥击的空隙,向前一探,变拳为爪,牢牢钳制住了它的脖颈,将它慌乱之中聚集的一口气捏散在喉头。

  

  鬼鹰双翅扑腾得更加厉害,也更加的杂乱无章,锋利依旧的爪子在少年胸前胡乱的抓着。只是翅膀和爪子的每一次挥击,便意味着体力的流失与虚弱。

  

  少年只是死死地钳制住它的气门,任凭它的翅膀拍打着自己的脑袋,任凭它的爪子将自己的胸膛抓得血肉模糊。不多时,只见他猛地吸气,一股辛辣在肺腑间弥散开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红晕。全身经脉里残留的一股稀薄到先前鬼鹰根本无法觉察的元气顺着他的右手缓缓流转,肉眼难以发现的乳白色光晕一闪而逝,成了压死鬼鹰的最后一根稻草。

  

  鬼鹰绝望的嘤咛,喉骨尽碎,双翅无力地拍打了两下,如一颗陨星砸落山崖,亦如先前的积雪。

  

  天地间再度安静,唯有几根黑色的翎羽在风雪中呜咽,追循着空气中那抹残留的气息,向着远处飘去。

  

  黑衣少年如一根破败的稻草,孤零零的悬挂在空旷的崖壁上,风雪中,偶有衣袂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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