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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元年正月二十四,洪恩炳率南直隶援辽兵抵达了虎皮驿。
虎皮驿,几年前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军驿,但在熊庭弼经略辽东的时代,此处却是重兵云集,与奉集堡合称为沈阳城的两大屏障。
萨尔浒之战后,萨尔浒、抚顺、开原、铁岭等城相继丢失,沈阳城暴露在了建虏铁骑的兵锋之下,形势岌岌可危,建虏自抚顺发兵,一日便可至沈阳城下。而沈阳又是辽东首府辽阳城的门户,沈阳若失,则辽阳必不可保。
熊庭弼经略辽东期间,兴修了无数城堡,以作为沈阳城的屏障,虎皮驿便是其中之一。自那以后,虎皮、奉集、沈阳互为犄角,攻守相依,熊庭弼以六位总兵镇三城,实行南顾北窥之策,致使奴尔哈赤多次袭扰均一无所获。
熊庭弼去职,廷臣纷纷落井下石,参劾他耗费无数钱粮,却未能收复一城一地,所以新任经略袁应泰深以为鉴,改变了熊庭弼部守险要、渐*渐进的策略,并上书要在天启元年(1621)年收复抚顺。所以此时的虎皮驿,已不复往日重兵云集的模样,大部份的兵丁都被抽调去为攻打抚顺作准备了,所有的老弱加起来,也才七千余人。
镇守虎皮驿的是朱万良,朱万良原是一名副总兵,袁应泰为明确他虎皮驿最高军事长官的身份,年前才将他提为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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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虎皮驿空虚,朱万良忧心忡忡,所以他得知南直隶援兵到来时,欣喜不已,亲率精锐家丁出城迎接,规模虽不隆重,却算得上是给足了洪恩炳面子,毕竟洪恩炳毕竟只是副总兵衔,就官衔上而言,足足低了朱万良一级。
洪恩炳坐立马上,走在队伍最前面,与左右一群衣团锦簇的将官交谈着,不时传来一阵讥讽的笑声。
张彦兵自军阵中策马上前,说道:“副总兵大人,朱总兵在前方迎接,大人宜下马步行,前去参礼。”
洪恩炳面露不悦,不过不悦的表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只见他呵呵一笑,说道:“张老弟以后不用老叫什么副总兵的,咱们是自已人,不用那么生份。”
洪恩炳身侧一名将官眼珠一转,随即谄笑着说了道“总兵大人说的是”,总兵两字拖得老长,洪恩炳一听,眼睛眯成了一条直线。
接着那名将官又说道:“咱们都是自已人,当然要听自己人的,不然难免被有些人拿去作了炮灰尘。咱们南直隶的兵,是当年太祖爷带出来的,怎么能听辽东这些土包子的指挥呢。”
张彦兵闻言,面露不善地瞪了那名将官一眼。那人被张彦兵的气势所摄,有些不自在,便向洪恩炳投去了救助的目光。
洪恩炳被那声“总兵大人”叫得正是舒爽,哪能让人落了不快,当即扯开话题,说道:“张老弟,你来之前,我们正议着一个事,话说朱总兵这数百家丁,尚且衣甲不整,不知这城中兵卒是何模样,又有几何战力。”
张彦兵面色一沉,回道:“战力如何不在衣饰鲜华与否,辽东儿郎常年与虏骑交锋,一粥一饭,皆要拿性命相博,岂会有心思去爱慕那般虚华。他们衣不避体,却仍苦守严寒、奋勇不挫,为国家守护着这数千里河山。其气其节,当为国士典范,岂是饱食碌碌之辈可堪嘲讽的。还望大人以国事为重,勿令与朱总兵心生嫌隙。”
说罢,张彦兵策马归阵。
洪恩炳脸原本堆满笑容的肥肉垮了下来,望着张彦兵的背影咬牙切齿。
洪恩炳率兵入城了,但他并没有听从张彦兵的劝谏下马步行,行经朱万良身边时,只是居高临下地略作寒暄,便趾高气扬地策马而过了。
朱万良一脸热情被贴上了冷屁股,气氛当场僵硬,其左右不少人欲发作,只是被他压制了下去。朱万良叹了口气,正准备抽身回城之时,却是有另一众将官徒步上前,以下官之礼郑重地参见,朱万良的脸色才略微有几分好转。
张彦兵报上姓名,朱万良一听,脸上立刻绽放出了笑容,当即抓住张彦兵的手臂,大叫了一声好汉。张彦兵官职不显,本不足以为朱万良所知,但昨夜雁鸣山歼敌一事,却是已传到了虎皮驿,朱万良自然对张彦兵另眼相看。
朱万良问了张彦兵官职,张彦兵报说是卫指挥同知,朱万良面露诧异,他诧异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是张彦兵并非参将,却能统率三千余人,想必上官对其能力极为看中;二是张彦兵是卫所军官,其部众必有不少是卫兵,而以卫兵之疲弱,竟能在昨夜歼敌五百,必是智勇颇佳。加上在南直隶众将官皆傲慢无礼,而张彦兵却能谨守分寸,朱万良便断定张彦兵有名将的潜质,因而心下起了拉扰之意。于是他抓住张彦兵的手臂,一起走进了虎皮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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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直隶的士兵,因为长年驻扎在南方,军中少马,只有少数将官才有配备了几匹,所以他们之前在行军途中撒出去的斥侯都是步卒。而虎皮驿城中,除是将官人手有马外,七千余兵卒中还有一千余名是骑兵,外出剌探军情的斥侯,都是骑兵。
就在朱万良与张彦兵携手进城之时,一骑快马扬尘而至。
“报总兵大人,建虏二贝勒阿敏领六千余骑兵来犯。”
虎皮驿城外五十里,一队骑兵正策马狂奔,领兵的,是金国的二贝勒阿敏,叫他二贝勒,并不是他在家排行老二,则是他是奴尔哈赤封的四大贝和硕贝勒中的第二个。除此之外,阿敏还有三个身份,那便是判将舒尔哈齐的次子、济尔哈朗的亲哥哥、奴尔哈赤的侄子。
阿敏的父亲舒尔哈齐,是奴尔哈赤的同胞兄弟,因为判离奴尔哈赤自离门户,而被奴尔哈赤处死,被处死的还有阿敏的大哥阿尔通阿,三弟扎萨克图,实上,阿敏与其幼弟济尔哈朗本也是要被处死的,因皇太极、代善等人的求情,才免于一难。舒尔哈齐死后,济尔哈朗被带到奴尔哈赤的宫中抚养,阿敏外出打仗带罪立功。无数战斗下来,阿敏作战勇猛,屡立大功,被奴尔哈赤任命为镶蓝旗旗主,但由于他父亲的前科,所以奴尔哈赤以对他并不十分信任,在他军中的要职中,有不少奴尔哈赤安插的亲信。
昨夜,济尔哈朗自雁鸣山独骑冲出重围,返回了营中后,但没有一个人认得他的样子,因为他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了,甚至连守营地虏兵都不让他进入,济尔哈朗拿出了代表爱新觉罗家族的玉佩,才让阿敏看到了他的惨状。
愤怒的阿敏连夜集结在附近掠夺的骑兵,到了今天早上,勿勿聚起了六千多人,阿敏觉得够了,于是下令出征,但是他的命令却被一名叫作纳木布的甲喇章京所阻止,这名甲喇章京纳木布,正是奴尔哈赤安插在阿敏身边的一名亲信。
在建虏的军制中,旗主之下有按班章京、梅勒章京、甲喇章京、牛录章京几职,按班章京相当于总兵,梅勒章京相当于副将,甲喇章京相当于参将,牛录章京相当于守备。
纳木布阻止阿敏出兵,理由是大汗还出未下出征的命令,大战的准备工作还未完成,不能乱了大汗的部署。阿敏心下虽然愤怒,但也是耐心地向纳木布解释了一番,他说,你看我亲弟弟现在被明军害成这样,我作为他的亲哥哥,难道不该去报仇吗。但是纳木布依然坚决阻止,还拿出舒尔哈齐反判的事情来压制阿敏,说你莫非也要如你父亲一般想反判大汗么。阿敏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战,他的耐心也用尽了,还有一点,纳木布说中了他的心事,他的确因为其父之事对奴尔哈赤耿耿于怀,在他的心中的确有一颗反叛的种子,于是他把纳木布一刀杀了。
但是杀了之后,阿敏立马便后悔了,于是告诉部下,此次并不是要违背大汗的命令去攻打大明的城池,而是例行劫掠,并让他们事后宣传纳木布是与明军交战中战死的。
但是在他军中监视他的,却不只纳木布一个人,于是在他出发后,一封用蚯蚓文书写的信件,飞向了位于萨尔浒城中的奴尔哈赤案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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