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井离乡
我记不起来她来时是啥模样,根本不记得一岁时候的事儿,但就是觉得她很有种熟悉感,笑笑说记不起来了。
她笑得更欢了,拍腿道:“是哟,是哟,那么久的事了,你怎能记得起哩。”
我还不知道草鬼婆为何而来。
因为这些年家人从未对我说起过小时候的那段事,所以她‘初次登门’时,我正常的认为是家里来了我没见过的远方亲戚了。
但在家人黯然神伤的话语下得知我将要离开村头跟草鬼婆去湘南苗寨生活三年的时候---
我震惊了。对草鬼婆的态度也骤然转变。
突然发生这种事,对于还沉浸在录取通知书的欢愉心情中的我。无异于是一个晴天霹雳。
我连声询问家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全家人暗地里看了看草鬼婆的脸色,然后就是如下结果---
爷爷沉默。
爸爸闷声不响的抽烟。
奶奶叹气躲到灶房去煮茶。
老妈也傻站着不回我的话。
让我有种被全世界凭弃的感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爸把烟头往地方一仍,烦躁地说:“让你去你就去,又不会害你,屁大点岁数晓得个卵,以后会告诉你。”
“不去行不行?”我那时才12岁,不懂得过深地去察言观色,只是惊慌地意识到是不是家人不要自己了?三年时间对于一个刚入少年的人来说,完全就是要永远离开家的概念,况且还是在没有任何预先相告的情况下发生的,看心可想当时我有多无奈,或者说是恐慌更恰当。
“不行”老爸丝毫没给出考虑的空间,断钉截铁地回答我,表情变得更为烦躁。
小时候挨打得多,老爸在我心底一直有着他人不可替代的威服感,见他断言断语,脸色又不好看,我没敢再盼望,因为他很可能会在我脸上甩个大巴掌。
只是好不容易考上了一中,心底不可安慰的觉得很委屈,狠狠捏着衣服袋里的录取通知书几乎要哭了。
“娃娃去了,不上一中了?”奶奶烧好茶水从灶房走出来,全家人脸上都有种失落感。除了草鬼婆,她倒是显得很理所应当,脸色不卑不亢。
听到奶奶说上学的事,草鬼婆像是顿然大悟,问:“哟,是哦,小伢子今年中考呢,考到重点中学了是不?”
我没应她,家人点头称是,从我手里拿过录取通知书摆到眼前让她看。
她却哈哈笑了,大手一挥说;“这个不碍事,不碍事,你们这个县城上不了一中,可以到我们那边县城一中去,好安排得很。”
“真的?你不许骗我。”眼见留在本县是无望了,还以为要三年不读书呢,听草鬼婆这样一说,我脱口道,生怕她是随兴乱讲。
“婆婆我从不骗人。”
“你保证?”
“只要你能挨得住每天走四五个小时的山路,我保证,而且---还让你每个月回家一次呢。”
“好,我跟你去!”
她既说得那么肯定,且不管她有什么关系,全家人那颗揪着的心这才好转了许多。
屋子里压抑了许久的气氛这才得到了充分的缓和,一嘛,学可以继续上了,而且同样是一中,二来是每个月还可以回家一次,这种超出预料的结果在家人看来自然是大好特好,欢兴之中,我也就没再把心里的疑惑放在心上。
就这样到吃完晚饭。
草鬼婆没给我太多和家人告别的时间,次日一早便要走。
我在房里收拾换洗的衣裤,老妈和奶奶两人洗刷打理完灶房也跑到我房间,拿了些生活费给我,一句接一句的叮嘱吩咐,什么要听话啊,在那边上学别调皮呀之类的话,尤其是要我好好跟着家里来的婆婆,凡事细心听取,不要顶撞她。我听得耳根起茧,只是敷衍的嗯来哦去。
第二天一早,太阳没爬上山顶,初放晨光的时候。我背着行囊跟着草鬼婆走了........
全家人一直把我送到山下水泥路上,还依依不舍站在原地,目送我和草鬼婆一前一后消失在弯曲的路道上。
以往都是在语文课本上闻听离别之苦。
那个早晨,看着水田交错盘叠的山,伴随自己长大的亲人.......我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了背井离乡的那种苦酸味。
一直到走出大山,我恍然悟出:离别难,临别苦,原来最让人心酸的不是离开家乡后的生活,而是看着这一切熟悉地景象全部在身后模糊时,那种五味交加的心境才是最催人泪下的............
大概被情景所感染,草鬼婆从出门,到下山,而后走出大山...这段路程,她半句话都没说,只是在前面默不作声地走着,似是有所想思。她也怕离别吧,我心想。
山外就是镇上,出山后我们没歇息,直接上了去县城的短途班车。
到达县城又买好去怀化的车票后,她从挎袋里掏出支封着口子的竹节嗅了一口,开口问我:“细伢子,晕车不?”
“应该不晕吧。。”我满脑子都是离开村子时的画面,随口回答。其实我很少坐车。
“哦。”她把竹节收好。带着我找到候车室,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我们县虽说是苗族自治县,但在乡村里都很少见穿苗饰打扮的人,更别说县城里已经与社会融入现代化的城里人了,虽然找的位置不起眼,但还是有很多起身上车的人把异样地眼神投来我俩坐着的位置---是那种城里人看乡下人的眼神。
半个小时后。乘务大娘举着喊话筒像赶鸭子一般把寥寥数几的乘客催上车。
草鬼婆拉着眼神空虚的我赶忙往检票口挤,活像人贩子拖着被拐卖的小孩一样,上车后找了最前排位置的舒舒服服地呵了口气坐下。
原来她是怕晕车。
我低头偷笑。难怪检票的时候冲得那么急,我数了数乘坐当班车的人,全部加起来都坐不下这个车厢的一半。
乘务员和司机从来不会要求乘客对号入座,这个情况貌似在全国哪个县城都一样吧?
她见我低头偷笑,也没说什么,而是从司机那要来两个塑料呕吐袋,自己拿了一个,把另一个递给我:“湖湘山路云上走,起眼就望龙抬头,细伢子,你第一次出门是不晓得,拿一个吧,半路上有你求我的时候。”
我心想,不就是坐几个小时的车吗?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是?加上当时确实有意跟她斗气,便直接一句不要了事了。
不过最后证明,我真地错了.......
车子发动了。缓缓驶出车站,驶出这个我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家乡,想着跟家人的距离越来越远,看着窗外飞速向后倒退的景色,我终究是忍不住流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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