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乔觉在牛头马面不断地折磨下,总算是踏过了鬼门关。
出得关后,身后的鬼门关已是消失不见,映入眼前的是一条笔直的小路。
这条小路约有六尺之宽,长不见尽头。路面高低起伏,极不平整。路边杂草暗生,更有淡淡黄沙。古路幽幽,荒草寂寂!
“呜呜..”
“吼吼..”
无数的孤魂野鬼徘徊其间,发出了如斯般的凄厉哀嚎。这哀嚎声中似乎有着无尽的幽怨,还夹杂着些许不甘的嘶吼。即使是这些日子来听惯了阴间哀嚎的乔觉,此刻心中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哀嚎声如此摄人心神,又如此夺人心魄,以至于他的魂魄为之所引,几乎要魂飞魄散。
是什么,让他们如此幽怨?
是什么,让他们如此不甘?
他强自定了定神,似有所虑。
“这便是黄泉路了吧。”他心中暗暗忖道。
古老相传,鬼门关外有一条路,名曰黄泉,便是世人所称的黄泉路。黄泉路上有许多孤魂野鬼,他们在阳间阳寿未尽,却仍是非正常死亡。这类人的魂魄来到阴间后,既不能上天,也不能投胎,更不能入地狱,便只能在黄泉路上游荡,待阳寿尽,方能到森罗殿报道,而后听候阎王判官发落。此刻听到这些孤魂野鬼的哀嚎,乔觉便判断出了这条幽幽小路,就是世人时常谈之的黄泉路。
他猜的没错,这条路正是通往阴间轮回隧道的黄泉路!
黄泉路位于阴间正西,是前往轮回隧道的必经之路。乔觉深知,此刻牛头马面将他带至此路,他便离轮回越来越近。
他收回了望向四周孤魂的眼神,举目向路中望去,忽然他看到了路尽头处一阵红芒顿现,由远而近,迅速向自己所立之处延伸而来。那红芒来得好快,到得近处时,乔觉已看清这道红芒竟是由无数多红花组成,这红花花型较小,花呈鲜红色,狭倒披针,强度褶皱,强度反卷。还有一些呈叶线形,微带白粉,中有淡白色条纹带,花形极窄,这些红花如鲜血般组成了一座血红的地毯,铺满了黄泉路。红花娇艳,细丝花瓣轻轻摇摆,在这幽幽古路上绽放得如此绚丽!
此刻,它是黄泉路上唯一的色彩!
下一刻,乔觉闻到了一阵花香。
花香奢靡,沉沉欲醉。
随即,他脑中回忆起他在阳间的种种过往,二十年来一幕幕画面场景登时涌上心头。
这花似乎是有一定魔力,竟能唤起人生前的记忆!
“彼岸花?”他从陶醉中回过神来,轻声自疑道。
相传黄泉路上有一种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生生相错,世世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此花生长在三涂河边,是黄泉路通往轮回隧道的接引之花,名曰“彼岸花”,被世人称为死亡之花。此花有唤醒人生前记忆之奇能,是以又被誉为幽冥界第一奇花。
此刻瞧这花铺满路,当是“彼岸花”无疑了。
牛头马面自然知晓此花之能,当下便对着乔觉道:“还等什么,上去吧!”
乔觉不情愿的踏上了“花毯”,在他眼中,如此奇花,呵护还来不及,怎忍心践踏?只是他知晓此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是以竟无半分违拗,踏了上去。牛头马面随即跟上,亦是踏上了彼岸花丛。
忽觉一阵风起,“彼岸花”来得快,去得也快!从黄泉路忽忽卷起,向后延伸而去。乔觉站在“花毯”之上,顿时觉得耳旁生风,目不视物。彼岸花载着三人,朝着黄泉路的尽头,急速奔去。
黑暗中尽头在何处?
地府之中,也有尽头么?
他想到了适才二十年来自己在阳间所发生的一切,此刻却如过眼云烟般消散殆尽。
啊,这一生啊!
..
约莫过了一刻时辰,脚下的“彼岸花”不知不觉已是消失不见,三人稳住身形,在一条河边站定。
这是一条小河,宽不过数丈,流向何处,未曾考证。河水是呈血黄色,河中稀稀落落的生长着数十株奇树,这些树的叶子是黑色的,树干是弯曲的,树上隐隐有蜂鸟展翅其间。而河中却是波涛翻滚,水流湍急,腥风扑面,幽鸣不绝。似是有无数游魂野鬼虫蛇鸟兽堕落其中,让人不敢亲近。河上架有一桥,桥同河宽,桥身用圆木搭成,两端各有台阶。桥身两侧建有木栏,木栏间却是用铁锁相连。整座桥身离河水不过六尺,当真是一个失足,便极有可能跌入河中。
桥边处坐着一个老妇人,摆了一张小破木桌,桌上置有数只小碗,碗中波光粼粼,远远瞧去,似乎有酒水充斥其间。
牛头马面押着乔觉,缓缓走到那老妇人面前,叫道:“阿婆,来碗汤!”
那老妇人应了一声,便从木桌上端来了一碗汤,汤水热气翻滚,气泡不绝,显是刚刚煮过。乔觉瞧着碗中汤水,碧绿晶莹,似是一块无暇美玉,散发着淡淡绿光。那老妇人将汤端到乔觉面前,和蔼说道:“少年人,喝了它吧。”
乔觉茫然地接过了那老妇递来的汤碗,望着这奇特的汤水怔怔出奇,似乎没有想直接喝下去的意思。
那老妇人又道:“喝下它吧,喝了它,就能忘记世间的烦恼,就能忘记心爱的人儿,少年人你还在等什么?”
喝下它就能忘记世间的烦恼么?
喝下它就能忘记心爱的人儿么?
他心中反复地回味着这两句话语,似有所悟。
募地里,他眼中突然精光大盛,失声道:“孟婆汤!这是孟婆汤,你,你是孟婆?!!!”
老老妇人咧嘴一笑,道:“老妪是姓孟,少年人,你还在等待什么?快喝下它呀。喝下它便能到达彼岸,忘记世间一切。”话语还是那么温和,仿佛是一个
慈祥的老奶奶,在对自己的孙儿说着世间最动人的话。
乔觉却深知这看似温和的老妪,实际上却是幽冥界中神秘之极的孟婆。
古老相传,忘川河边,有一孟婆神祗,专为来往的孤魂厉鬼卖汤,喝下了孟婆汤,再过得忘川河上的奈何桥,便能忘记前世今生。这老妪自承姓孟,自然是孟婆无疑,而这条河,这座木桥,自然便是忘川河和奈何桥了。
他手中端着这碗孟婆汤,此刻却不知该喝还是不该喝。
传说为了来生再见今生最爱,可以不喝孟婆汤,但必须要跳入忘川河,等上千年才能投胎。
跳入忘川河,污浊的波涛之中,会为铜蛇铁狗咬噬,受尽折磨不得解脱。千年之后若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间,去寻前生最爱的人。
千年之中,你或会看到桥上走过今生最爱的人,但是言语不能相通,你看得见她,她看不见你。
千年之中,你看见她走过一遍又一遍奈何桥,喝过一碗又一碗孟婆汤,又盼她不喝,又怕她受不得忘川河中千年煎熬之苦,受不得等待的寂寞。
而若是喝下孟婆汤,了前尘旧梦,断前因后果。忘尽一世浮沉得失,一生爱恨情仇,来生都同陌路,相见不识。
喝,还是不喝?
喝了,便会忘记一切,便要走过奈何桥,重新转世,再也见不到心爱的人儿。
不喝,便要跳入这忘川河中,再等上千年。
千年的时光,少年人,你真等得起么?
你已害她远离人世,还有资格等她么?
断头台前,那个痴痴的女子..
孽镜台中,那个悬梁上吊的倩影再次浮现眼前。
“也许,我已没资格再等她了吧。”那一刻,他竟是如此自嘲道。
而下一刻,他似乎是认了命一般,端起孟婆汤,一饮而尽!
汤有点苦,有点咸。
那淡淡的苦涩,咸涩好像是泪水一般,让人难忘!
而孟婆汤的汤料正是转世之人在人世间流下的最后一滴眼泪。
最后一滴眼泪?
是断头台前,吃断头饭时流下的那滴泪么?
少年人,你可还记得那滴泪是为谁流的么?
他缓缓地放下了汤碗,走到了奈何桥边。
忽地,他仰天长啸,放声唱道:
“生死黄泉路迢迢,
孤影徘徊魂渐消。
浮望三生石前事,
今日又过奈何桥。
奈何桥上道奈何,
是非不渡忘川河。
三生石前无对错,
望乡台边会孟婆..”
歌声凄凉,断人心肠!
孟婆收拾了汤碗,满脸欣喜神色,对着乔觉道:“少年人,这就随老妪过桥吧。”
乔觉望了望那碗见底的孟婆汤,长叹一声,当先走上桥去。而后三人,先后跟上。
一行四人,在这奈何桥上缓缓而行。忘川河下的游魂哀嚎阵阵传来,久久不绝。河水依旧翻腾,河中依旧腥臭,一切似乎都未曾改变过,改变的只是桥上的那个孤单少年。他每一步迈出,都是那么的沉重,像是有千斤压力贯穿足底,冥冥中又像是有无尽苦楚,袭上心头。
他多么希望这座奈何桥没有尽头,他多么希望他能够在这座桥上走上千年,而在千年之后,只为再次等待那一朵花开的时间!
只是,桥,终会有尽头,奈何桥也一样。
他虽然觉得像是走了千年般,实际上却只走了片刻时辰,便即到了对岸。
他走下了桥,神色黯然,因为此刻的他,离转世轮回又近了一步。
映入眼前的是一座高台。乔觉抬头望向该台,这高台少说也有四五十丈,上宽下窄。台面如弓背,朝东西南三向,湾直八十一里。背如弓弦平列,周围剑树为城,刀山为坡。只有台中延伸出一条石级小路连接地面,石块台阶高低不平,远远瞧去当有五六十级。此台高耸险峻,又是在这地府出现,当真是古怪之极。
乔觉正望着台顶处发呆,因为他看到了台上的三个大字,字如斗大,字迹血红,似是用活人的鲜血灌注其中。
他幽幽念道:“望乡台!”
“这便是相传可以眺望家乡,纵观四洲九海的望乡台么?”他嘴中再次喃喃碎念道。
一旁的孟婆听到了他的话语,便插话道:“这就是望乡台了,少年人,转世轮回之前,还是上去看一眼吧。”
“不过你恶多于善,上去也会受刀坡剑树的砍伐,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旁的牛头突然插道。
乔觉闻言心中一动。他自然也是看到了望乡台周围的刀山剑城。
刀剑林立,刃口森森!
上去会不会粉身碎骨?
会不会魂飞魄散?
只是为了看一眼故乡,值得冒这个险么?
他心中一阵挣扎,而后,他的身形不由自主的飘了过去。
“无论如何,总归还是要再看一眼吧。”他如此想道。
他的身形朝着那条小石路飘去,此刻望乡台在他眼前便如天梯一般存在,抬头一望,竟看不到顶端!
他眼神一铮,身形甫动,飘了上去。
这一眼,如此决绝!
这一眼,九死不悔!
一级级台阶从他身旁缓缓而下,渐成黑点。他离台顶已是越来越近,而他的身形,却已是千疮百孔。
望乡台四周的刀山剑林早已测出了他魂魄罪恶,纷纷向他砍去。无数把刀剑齐齐飞向了那个孤单的游魂,没有一丝怜悯,没有一丝容情,就这么万箭穿心般地飞向了他。
是什么样的罪恶,竟使得这些冰冷之物如此不顾一切?
又是什么样的信念,让这缕阴间孤魂是如此奋不顾身?
钻心,蚀骨,裂肺,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痛状,传说中的千刀万剐之刑,怕也是不过如此吧!
如果他是血肉之躯的话,他相信他此刻身上不会有一块完整的血肉。即便他此时处于游魂状态,同样也是身受巨震,魂魄几乎飞散。
十丈,
九丈,
八丈..
直至咫尺。
他忍受着世人难以承受的剧痛终于到达了台顶!身上早已是惨不忍睹,分不清魂魄何在。
下一刻,他深深地向台下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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