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乱世强匪 > 第三十六章 丁半仙临死放了一阵狗臭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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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十下午,官兵第一次攻山受挫,土匪们欢呼雀跃,以为又和前几年一样,官兵打上几下,拉拉架势,然后两边暗中讲好条件,官兵得足钱后,给土匪们留条出路溜走,官兵随后放阵空枪追追,能够交差也就了事。

  

      李殿全没有像守山土匪们那么盲目,他看出来了,山下的这次进攻不是搪塞不是糊弄不是假模假样,而是真打。

  

      前天下午,石增福晚上发信号约他见面,李殿全很是感动;石贞罗、石绍武、张得胜几个在北崖下窝了三箱手榴弹送他,他知道后更是颇多感慨。连冷血人疤子也被感动了。给钱,不要,更不要烟土。石绍武告诉他算是回报李哥的恩惠吧。一两天上头当官的来,就不方便干这事了。

  

      李殿全又心存几分希望,看来石部的老兄弟们还没忘尽他。也许有这些老兄弟的帮忙,这次又能逢险化夷脱去劫难?再一细品石增福的话,又有一种大限诀别的味儿。李殿全本能地感到这次将是凶多吉少难脱大劫了。疤子将三箱手榴弹吊上山来后,李殿全嘱咐老少土匪,管紧看清攻山的是谁,如果是石增福的人,咱就是不使也不能乱扔。人,不能不要义气。

  

      李殿全在希望和绝望的交替中度过了不安的一夜,果然,官兵们第二天的攻山阵势让所有的土匪都明白了:官兵是真打了,而且打不下山来,官兵不会罢手。

  

      官兵一时攻不上崮来,但已靠近了西寨门附近的高地。石增福的木架湿被法派上了用场,掩在山梁上,护住人打冷枪。石增福部全是被招安的土匪,内中不乏特等射手,封住寨墙眼,见影就开枪。山上也是如法炮制,你来我往,山上已伤亡了十多个土匪和许多被迫守山的被俘山丁。

  

      官兵与土匪之间的距离,使崮上的抬枪土炮发挥不了应有的威力,但也使官兵不敢过于靠近寨门。

  

      给山上土匪造成精神上极大威慑的,是官兵架在大崮台上的那挺水冷重机枪,尽管距离远,准确性差,但没白没黑不定什么时候的“通通”,实在是震人魂魄,让人心惊。

  

      蒙山沂水间的土匪是名副其实的当之无愧的土而又土的土土匪,很少人见识过长枪短枪外的重武器。这一响半天,一打一片火光,子弹头赶上步枪子弹长的利器吓破了土匪们的胆,白天在寨子里就不敢再恣意行动。有个土匪捡了个弹头,脸都吓黄了:俺娘哎,这么长的子弹要是穿进身上,还能活吗?

  

      李殿全部横行山区二十二年,同山丁、大刀会、联庄会、地方民团接火交手多,却从未与正规军打过交道。土匪们从崮上往下一瞧,俺娘哎,山下遍山遍野是穿灰军装的官兵,如鼠见猫,麻了爪了。军心开始涣散,精神开始崩溃,便终日沉溺在烧酒、女人身上。日娘,恁多官兵啊?没处逃了呀!再不下雨,渴也渴死了!还用打吗?

  

      李殿全焦虑如热锅上的蚂蚁,怎么想,当初没路眼下还是走投无路。原寻思在这险寨中避上一阵,没想到真有人来打,真打,就成了绝地。下山突围,山已被围死,还得守山,挨活一霎是一霎。只有咬牙挺住、挺的住,才会有办法。但是,就按现在这种精神状态发展下去,军心难齐,想挺住,想守住山寨不被攻破,也难。无法想出办法来,李殿全同疤子、李小全几个商量,请出丁半仙来,请他找种方式,让大伙都能听听神示再做打算。

  

      其实,李殿全是想请丁半仙出面发话,定定军心,鼓鼓斗志。

  

      这次请丁半仙,丁半仙没拿架,很爽快地应允了。半残人瞪着一只独眼,望着李殿全怪笑着,说道:“这回我给咱跳伙大神看看,这方方,我会!我也给咱跳一回。也算互相送个行儿吧。”

  

      李殿全还挺感激。看来,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还得父子兵。看来,表哥知道绺子形势紧急,一改旧态,以绺子命运为重,甚至连从来不屑做的跳大神这种形式也要采用了。看来,表哥还是痛顾老兄弟老爷们儿尤其是痛顾他啊!

  

      说来,大表哥也真有几分神奇。从民国元年,大表哥一条神示,毛阳巡检司六兄弟呼啸而起,至今已有二十二个年头了,早超过了那条“起事当兴,当有二十年兴旺”的预言期限。“利在东南”,又一举夺下了这座瞭阳崮大寨。说不定今日又能有番神示,过了这个难坎,绺子再重新兴旺起来也说不准呢!李殿全信心又足了几分。他才四十六岁,鼓起劲儿来,还且有年景过哩!他暗嘱疤子,让他再去叮嘱做准备的大表哥一声:委屈一下,辛苦一下,管紧帮绺子长长劲儿哎……

  

      疤子回来告诉他,大表哥只说了一句:“他都明白!”

  

      李殿全这才放下心来。

  

      傍晚,疤子鬼鬼祟祟又急慌慌地溜回小寨子,见四下无人,悄声告诉李殿全:

  

      “李哥,小全子到少营开会去了!那把门的小子也去了!”

  

      李殿全忽地站起:“真?快走!”

  

      李殿全是想最后见上梦莲一面,而疤子心恨李小全,趁机报复他一下,而能够达到报复目的的人选也只有李殿全。最好的报复莫过于去偷他的老婆!叫你一个人霸住一个女人!废人满心恶毒,今日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

  

      出了内寨门,李殿全让疤子到包布新小院与少营住房之间转悠,见李小全出来,就装做往山下开枪,打这边寨墙一枪报个警。

  

      疤子四周看看,有丝疑问:“那你怎么进去?院门那太敞,容易让人发现。”

  

      李殿全紧紧小袄,说:“你走吧。我有办法。”见疤子转过院去,他看看四周无人,贴到小院东墙,一猫腰,向上一蹿,上了院墙,双手一勾,悄悄落到了东厦棚上,听听,又一猫腰,像一股黑烟似的飘进了堂屋,一拧身进了里屋,悄悄顶死门,跨到了发呆的梦莲身边。梦莲大惊,刚要开口喊叫,李殿全一纵身上去,用备好的布团堵住了她的嘴,就手抓住她的双手往怀里一带,喘着粗气:“小妮子,想煞爷了!”

  

      梦莲好生恼怒,片刻间又软了下来。不能反抗啊,闹出声来,反而更难向李小全解释。便点头示意李殿全不必这样儿。李殿全大喜,忙抽出堵在梦莲嘴上的布团,说道:“快褪下裤子来,让爷疼疼你。想毁了我喽!”梦莲犹豫了一下,瞪了他一眼,又叹口气:“我正怀着孩子呢!”“准是我的?”“谁知是谁的。你算算日子!”李殿全大喘起来,一下解开裤带:“咱俯就着点儿吧。快点儿!不怕,小全子被绊住了。”刚拉开架势,轰然一声,李殿全倒塌了……李殿全颓然惨笑:“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梦莲扶住李殿全:“你这是想我想过了……”

  

      李殿全的眼泪刷刷流下来,他痛苦地要张嘴狂嗥,又怕出声惊动了人,忙用那块布团堵住自己的嘴,憋得满面紫红。半晌,才搂住梦莲,哽咽道:“好个乖妮儿!让我抱抱吧。我就是想最后见你一面啊……”

  

      梦莲贴住他的耳边:“那你降了官军不成?”

  

      李殿全长叹一声:“降也是死。有你对我的这份情义,死,我也无憾了!”

  

      李殿全亲了梦莲一口,狠狠心推开她:“我得快走。免得小全子回来,你没法做人。但你要给我记住:不管怎么着,你都要好好活下去,生下咱的儿!大了,不要让他报仇!不要让他当土匪!”踅到门口,又转身抢回来搂紧梦莲,“官兵营长石增福是我的拜弟,我已把你托付给他了。官兵拿下寨来,你不会受难为。他会保护你的。”李殿全一咬牙一拧身顺原路落到了内寨门,方才大声咳嗽着装做巡寨召过了瞭哨的疤子。老土匪小时放羊练就的攀登绝技在此派了用场。干这种事儿,他不叫妞儿来帮他。他怕他瞧不起他。这是……儿媳妇啊!在西屋忙饭的两个女人对发生的一切懵然不觉。即使觉,也只能做不觉。

  

      三月十三的月亮悬在半空,山上山下一片亮堂。绕崮而流的梓河泛着银白色的辉光,如同一把弯刀向瞭阳崮削来。崮下环崮一堆一堆的篝火摇曳着,火光时强似弱,长长的一溜变幻不定的火团像条怪蛇,伺机向山上绞来。一处火苗稍暗,两侧立马就响起大声的呼喝,火堆片刻间就烘起冲天的烟火。远处近处,山上山下,不时响起一两声冷枪,呼啸着飞上崮顶或飞下崮去。

  

      不紧不慢,冷嗖嗖的枪声加剧了崮上四合院内令人心悸的沉郁。

  

      各处崮哨已经布好,能来的土匪全部聚集到这座院里。

  

      丁半仙今夜请神。

  

      院内静静的,没人说话,连一些土匪抽烟痰多的咳声也被强压在了嗓眼里。

  

      天上一片惨白。院里显出瘆人的宁静。人堆外层的土匪害冷似的往人中间钻。院中间燃起了一堆大火,架柴发出“僻僻啪啪”的炸响。远处猫头鹰的咕咕怪笑和山鸡的惊乍,更增加了春夜的恐怖和神秘。

  

      堂屋门口安放着一只八仙桌,桌面两侧各燃着一支胳臂粗细的蜡烛,靠前安放着一只燃香的泥香炉,炉后木托盘里供奉着宰好又收拾干净的两只羊和一个牛头。收拾净毛的牛羊额上点着圆圆的红点,它们的嘴里噙着碧绿的柏树枝。山上其他的牲畜家禽已被土匪杀尽啃光,这三只牛羊已是最后的牺牲。

  

      几个小土匪望着案上的牛羊,暂时忘记了恐惧,想象着煮熟后的肉香,口中液生,大咽干沫。明天,管紧吃上了哎!

  

      桌前,丁半仙头发披散,身披一件灰不灰黑不黑红不红蓝不蓝的夹层披风,脸上有不知是有意涂抹的还是久日没洗脸被泪水冲出了的两溜白皮,黑几道白几道,显得有些滑稽。一只好眼一只坏眼努翻着灰白眼仁,在晃晃不定的烛光、火光中透出十分的怪异和狰狞。

  

      半残人满心恶毒,他要以神示开始土匪的兴起,又要以神示宣布土匪的灭亡。他早就想找个机会对全部土匪宣布这个信息。李殿全请他下神,正得其便。他早已厌弃了李殿全这个胸无大志、只知烧杀、不听**,令他伤心不已的表弟。他对他早已绝望,便不再开口说话。他早明白了,当年就是不给这位表弟指路,他自个也会干上土匪的。因为,他就是这么块材料。

  

      李殿全和疤子来请他跳次大神的那一瞬间,丁半仙突然大悟当年蒙山道人尹仁遂宁收蠢笨而不收他的道理了,他,也就是弄神方方跳大神这么块材料!得道成仙?无缘。半仙?狗屁!任你心高自诩,终其一生,细看,充其量,不过还是一个神汉而已。因为自己骨子里还是不安贫,贪迷功利又无才分。充其量,有心无力而已。

  

      明白过来之后,半残人的心情倒放松了,跳大神?好啊,讲究着跳回给咱自己看看!以装神神开始,以跳神神结束。应该这样!

  

      李殿全在前,李小全稍后,两侧是疤子妞儿、喜子狗子学子,其他老少土匪在后排定,一齐跪伏在香案前。

  

      丁半仙举起一炷香,拱拱手插进香炉,随后,两手齐举伸向虚空,默立一会儿,突然浑身颤抖起来,牙关紧合,咬得牙“咯嘣咯嘣”响。“得得”的响声像冰水一样弥漫在空气中,诡秘地掠过人的面颊发梢、耳垂后颈,跪伏的人们也不由地像害冷那样哆嗦起来,顿时,震齿声响成一片。

  

      突然,附近响起了一声狐叫,有个老匪耳尖,循声望去。那只红了脊毛的老皮狐正立在碉楼顶石碟上冲月扬首。

  

      猛丁里,丁半仙一个踉跄跌翻在地,手脚痉挛,像被抹了脖子的鸡一样抽搐,片刻又一跃而起,手舞足蹈起来,又猛丁立住,喉腔里发出一声瘆人的尖嗥,接着发出一个女人似的尖利叫声:

  

      “呀!呀!怎么没有银铜气?没有下马礼,俺怎么打发马钱?快献快献!不,俺打马去了也!”

  

      见状,李殿全心中十分高兴。这就对了!大表哥早该这样采用大多数人能够接受并乐意接受的形式来神人沟通。俗世俗世,世俗世俗,何称?俗人之世,世人之俗也。大多数人均是俗人嘛,你偏端个半仙的架势,谁能靠近?看,今天这下马就要钱的举动多好,这才是咱们庄户人的仙家哩!过后,我也得给你这位半仙指点指点:方方越土,越庄户熊样,越平民大众化,才越会被人接受呢!在咱这沂蒙山,洋了,不管!

  

      李殿全连呼怠慢,忙让疤子快取钱来。自己又忙点上一摞烧纸,冲着丁半仙再次跪下祷告:“大仙恕罪大仙恕罪。小的一时忙乱,忘了放礼了。已献!已献!”疤子捧了一些银洋放在桌上。

  

      众匪徒面面相觑,惊惊诧诧。都说这位半残的开山老疙瘩是个半仙,多神多神,原来真有神附体呀!看这架势……得得得,吓人吓人!

  

      一阵忙乱,丁半仙又动了起来,像个扎线木偶般围着火堆舞,进进退退,左左右右,前前后后,跛足一跷一跷,边走边点,似是在地上画圈一般,走出些极古怪的步法来。走了九圈,人群中都没人敢大声喘气了,他才猛丁停下,背靠供桌向众匪半说半唱起来。他喉腔里发出的声音像个娘儿们,曲调像梆子又像莱芜“讴”。

  

      丁半仙唱道:

  

      下拜小民听俺言,

  

      俺是蒙山老母驾前黄大仙。

  

      黄大仙驾案前,

  

      指点迷津说根源。

  

      无灾无难谁敬神?

  

      有灾有难求神仙。

  

      讴讴讴讴讴——

  

      李殿全你不必言,

  

      你的心思俺全端。

  

      官兵围山你慌乱,

  

      热锅的蚂蚁你无处钻。

  

      老少爷们儿都困在了山,

  

      不定呀哪会儿合锅端。

  

      讴讴讴讴讴——

  

      李殿全连连眨眼,连连叩头。大叫:“大仙所言极是!俺该咋办?快清明示呀!”

  

      那望见老皮狐的老匪兴奋起来,忙碰碰四周的几个土匪,用手指指,表达自己的发现。几个土匪抬头一看,惊呆了:哎呀,还真有仙家附体啊?!再看,碉楼顶上已不见了老皮狐的踪影儿。几个土匪忙跪伏在地,齐声祷告。

  

      众匪一齐祝道:“快请大仙明示。”

  

      丁半仙双目紧闭,两手张开齐向夜空,一伸一缩,接着又唱:

  

      李殿全哪李殿全,

  

      兴旺发达二十年。

  

      不听神劝胡乱干,

  

      草菅人命灭人寰。

  

      作孽太多天难全,

  

      粉身碎骨无处安。

  

      讴讴讴——讴讴讴一一讴讴讴一一讴!

  

      丁半仙似哭似诉。

  

      李殿全眼睛里凶光闪闪。**,怎么下了道,来这个了?悄悄扯扯疤子的袖口。疤子也是一脸惊疑和大出所料的表情。

  

      丁半仙又唱:

  

      你占这山过不了六六天,

  

      满了日子得永安。

  

      三月十九天雷绽,

  

      留心留意过这关。

  

      天雷地火煎上煎,

  

      再想逃脱难上难。

  

      不积阴德你囚小民,

  

      若想神佑也枉然!

  

      不积阴德你囚小民,

  

      若想神佑也枉然!

  

      讴——!讴——!

  

      丁半仙像公鸡打鸣那般头一梗,“讴”地一声尖嗥,一声“俺去也”,便浑身乱抖,牙关紧合,发出“咯咯”的咬牙错齿声,猛丁眼珠一翻,嘴角溢出一股血来,“咕咚”向前扑倒,人事不醒。这,就不像是装佯了。

  

      李殿全大愕。到底是真神还是装佯?怎么来了这么一套?这是鼓舞军心还是涣散军心?日他妈妈,这不砸人锅吗?什么奶奶的大仙?知道这样儿,俺请你吗?俺这不是找头疼害吗?

  

      院中静得连落根针似乎都能发出雷鸣般的轰响。突然间,人堆里发出“得得”的振齿声,片刻就响成一片。

  

      众匪徒变貌失色,目瞪口呆。

  

      当灾难降临,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恶鬼,再也无法保持平日的凶横奸狠,精神崩溃了。

  

      这时,又是一阵重机枪的‘通通’声飞过山脊,片刻又静了下来,人们耳际嗡嗡乱响。

  

      火堆上的架柴“噼噼啪啪”地炸响,跳动的火光把人的身影压倒在地上,长长的细细的,显得是那样的灰暗和无力。突然间,匪徒们感到自己是这样的可怜无助和软弱。猛丁,人群里一个匪徒耐不住这份压抑,失声哭号起来:“娘哎娘哎,大仙说咱这伙子人再想逃脱也难上难啦!这可咋办呀这可咋办呀?俺娘哎,真要死在这崮上回不去了吗?”

  

      一人失声引得满院惨号。

  

      李殿全恨恨地望着面前卧地的丁半仙,恨不得扑上去撕烂那张臭嘴。日他妈妈,神是这么示喻的吗?他半信半疑。但是,再不当机立断阻止沮丧的情绪,就要坏事!李殿全跳起来,抽出枪,冲天“当当”就是一阵乱射。

  

      刺耳的爆响把土匪们的号叫镇住了。

  

      李殿全对疤子做了一个暗示,疤子把丁半仙扶到桌后去了。

  

      李殿全狂吼乱跳:

  

      “**你妈妈!你们这些孬种!你们他娘的光听着无处逃了?

  

      咋就听不到大仙说的‘满了日子得永安’呢?**你妈妈!咱今每儿上山五十三天啦,再有十来天就是六六之期!咱老少爷儿们怎么还挺不下十来天?这山多险?这寨多固?这里有娘儿们耍弄,有酒喝有饭吃,**你妈妈,咱不在这埝儿守着,哪还有赶上这儿的好埝儿?怎么都不吭声啦?怕死呀?怕挡个**啊!咱这伙子,老天不收地不留,提着血腔子混生活的还想有什么好?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打起精神来守好寨子,满了六六之数咱就往山外突!我就不信官兵能一口吃了咱这伙子天煞星!闹好了,石增福他们还会给咱们留条路呢!都给我站起来!起来起来!我**你妈妈!快点起,精神点儿!点现的啦!”

  

      李殿全接着吩咐军需按原先安排的,把绺子里存的现钱都拿出来,一次性大总地按人头按比例发光。他掐指算算日子,命令到三月二十六日,满了神示的六六之期,全营拔寨往山下突围,这些钱就是开拔费和以后的活动经费了。

  

      银洋丁当,且又听头领讲得极有信心,也许他暗中早已和围山的石增福讲好了也说不定,众匪徒这才还过阳来,有了无精打采的一点活气。

  

      疤子突然从桌后跳起,失声痛哭:“殿全哥!真糟啦!咱半仙表哥怕是真的跟着黄大仙回南蒙山啦,到这还没气哩!”

  

      李殿全扑上去哀吼一声:“天哪!俺那亲亲的大表哥哎,痛煞我了!一辈子没享过几天福呀!没想到跟了我出来五年,竟抛身这荒山野崮了啊!”就呜呜大哭,李小全心中难过,扶着地劝。

  

      突然,李殿全又抚掌大笑,对李小全说道:“你表大爷这是跟着仙家享福去了!尸解啦,成仙啦,飞升啦!小全子哎,快找令箔把你表大爷先敛起来,安稳了,咱给他出大殡!喂,今每儿,咱散了吧?”

  

      李小全默默不语。

  

      众匪徒垂头不动。

  

      李殿全望着众匪的表情,突然提议:“唱支歌唱支歌,提提神儿提提神儿。妞儿,你嗓门大,你起个头!”

  

      妞儿走到供桌前,搓着手,忸泥地憨笑着:“吭,吭,俺可不会唱别的,就唱个顺口的吧?”

  

      “行啊!唱啥也行啊!唱!”

  

      老头营就有许多老匪为他鼓劲儿。

  

      绺子里没有军歌,老少土匪们会的也只是山里世代相传的小曲山歌。老匪们跟李殿全混了二十几年,支持他依靠他,自然也懂得他的用意。唉,唱个歌儿,提提神,去去晦气吧!

  

      妞儿扬起臂,说道:“我看人家洋学堂的学生唱歌都这个样儿。”下面发出一

  

      片哄笑,妞儿说:“那,咱就唱个《姐儿调》?好?好!听好啊!”于是,就瓮声瓮气地开头:“姐儿哎——一、二!”于是山上就响起了:

  

      姐儿哎,生来哎,才十五,

  

      睡着梦着想丈夫,守着爹娘哭。

  

      (白)妮啊,你还小啊!

  

      秤砣哎,倒小哎,压千斤,

  

      胡椒虽小辣人心,

  

      爹娘您放心哎……

  

      本来是一支表现女孩思春的欢歌,土匪们今日唱来,却像狼嚎,一片哭音儿。末后,就有人真的随着歌哭起来:

  

      我们哎今每儿哎毁了哎……

  

      哎嗨哎嗨哟毁了毁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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