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日中午，从曹福林师借的炮队终于到了北野店。九匹骡子驮来了三门山炮六十发炮弹，跟着十八名炮兵，一个炮连副连长带队。
前去周村迎接炮队的侯镜如将炮队隐蔽在北野店蒙阴县警备大队部里，又命令自己所带的这个排就地警戒，封锁了北野店村的出入，随后同带队的炮连姓周的连副到了三里路外的剿匪指挥部所在地焦坡大庙。
张尊孟非常高兴，紧握着侯镜如的手不放，连道辛苦。侯镜如有些不好意思，挣脱了手向县长介绍了周连副，又向谢菽仙汇报了一路迎护炮队的情况。谢菽仙颔首赞扬。这时，张尊孟才感到刚才一兴奋，热情得过火了些。
午饭后，谢菽仙、张尊孟、侯镜如、周连副从北侧登上了大崮台。谢菽仙老了，是坐着用圈椅改造的二人抬山轿由特务连的士兵轮换着抬上山的。行前谢菽仙给石增福挂了电话，让他从南侧登山到山顶会齐，一块儿看地形。
回到指挥部，谢菽仙立即命令晚饭后召开排以上的军官会议，研究部署攻打瞭阳崮的方案和步骤。
带炮队来的周连副，河北霸县人，小个子，大头，塌鼻子肥大大的，很可爱。二十四五的年纪，说话极爽快。他很自信火炮的威力和自己所带炮队的技术，在大崮台看完地形就说炮弹带多了，这么个破寨子，十几炮就轰平了。张尊孟立即用命令的口吻纠正他：“周连副，带的炮弹要一发不留地给我全部打到山上去！”
张尊孟中原大战前就是曹福林原十四军的军官，周连副清楚他的来历，连忙立正敬礼：“是！卑职所带炮弹要一发不留地打到山上去！”并报告张尊孟，曹师长已指示他来到这里后，一切听从张尊孟的指挥。
张尊孟很是得意，大有睥睨一切的神态。
晚饭后，会议召开了。
周连副看着屋里的军官，皱起了眉头，悄声问张尊孟：“张副官，这些部队懂得步炮协同作战吗？我可从没和地方民团军配合过。别到时配合不上，出娄子。”
周连副问的问题很实际。步炮协同作战不要说在石增福这样土匪出身的部队，就是在整个鲁南民团军中也是件新鲜事。
张尊孟悄声向谢菽仙表示了周连副的担心，侯镜如讲过他对步炮协同作战下过工夫，但到底如何，张尊孟心里并没底。
谢菽仙隐隐一笑，说道：“让镜如谈谈，你听听再说。”
谢菽仙让侯镜如先谈谈他的看法。
侯镜如一个立正，说道：“地形，我们下午都看过了。我认为，周连副的炮队要分两处设置。其中两门炮架在指挥部前面的河滩里，专轰山上西寨墙上的一个点，比如专轰大寨门或两端的碉楼，另一门炮分解后搬上大崮台，专门轰击寨中的碉楼、工事和土匪的住屋，给山上造成混乱并切断土匪们向西寨墙突破口的增援。这种炮，哦，周连副是行家了，我这是班门弄斧，向大家简单介绍一下它的性能。不对处，请周连副纠正。”
谢菽仙插言道：“大伙要注意听。往后打仗的新鲜家计、新鲜招法、新鲜事物会越来越多，得好好学哩！”
会场上一片安静。
“这种炮叫山炮，是特别适应山地作战的一种轻型榴弹炮，口径为七十五毫米……”
石绍武听不懂又闷不住，戳戳石增福，小声问：“营长，什么是‘好米’？”
石增福“啧”一声，用两只虎口圈起来比比，没好气地说：“这么粗！”
石绍武还是不明白。
王立庆拍拍石绍武，说道：“二哥，截声的吧，让人笑话。‘好米’？还好面哩！嘻嘻别恼！回去我跟你慢说。”
谢菽仙敲敲桌子：“肃静！肃静！”
“……重量轻，能迅速地分解结合，可用人力搬抬转移。这种炮，炮身短，初速小，弹道弯曲，可以射击各种地形上不同性质的目标。”侯镜如又解释道，“同时，一门炮放在大崮台上，还可通过就近及直接观察，弥补我方在山下炮阵地上观察崮内目标不清的不足，以起到指挥整个炮队整体轰击的作用和效果。”
“说得对！侯参谋懂门儿。”周连副脸上显出佩服的神情，插言道，“另外，居高临下，用旗语或者规定的信号联系指挥，也可以解决我们山上山下没有通讯设备的困难。好！安门炮到崮顶上去。这主意好。”
谢菽仙说道：“咱们双管齐下，再架设一条阵地电话作为主要的联系工具。从焦坡河滩到大崮顶，直线距离大约是一千五百米，算上高低弯曲，估计三千米线足够用了。通讯排，还有这么多线嘛？”
特务连的通讯排长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侯镜如继续说道：“下面，我重点讲讲步炮协同作战应注意的问题，这是咱们民团军目前还不太了解的新课题。希望大家认真听。”
石增福听着，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儿。张得胜对坐在一起的本营军官一歪头小声骂：“日他哥，自个用劲儿，够显摆的呀！”
王立庆在灯影里用手比画成一支枪，瞄向侯镜如：“啪！”
石增福眼前马上幻出侯镜如脑后中弹前仆倒地的风景来，嘴上却立即喝止：“好好听！有话回去说！”
王立庆几个就挤眉弄眼地诡笑。
“……当西寨墙轰出缺口，炮火延伸时，我突击队要立即跟进，不管不顾，丝毫不可犹豫，不可停留，要随炮火直插中心高地和土匪的指挥中心。一句话，炮火打过哪里，突击队要跟进到哪里，像活炮弹一样，占领预定目标后再返回来消灭残敌。当突击队跃出二百米时，大部队要立即跟进。这时，停止炮击，由步兵打扫战场。”侯镜如加重了语气，“这里有两点要注意：一、要组建一支突击队，人不必多，三十人到四十人足够，要多带手榴弹和大刀，而且炮击前就要进入靠近西寨门的跃出地点。这个地方，还要看看地形再定。总之要近，以便突击队员有足够的体力进行突击。二、当突击队跃起时，布置在后的后续大队要立即跟上，不能让土匪再把突破口堵上。同时，炮火要注意观察掌握分寸以免误伤。总的说，步炮协同作战没什么太深的玄奥，主要是个配合和掌握时机的事儿。处理得好，就可以较小代价取得较大的战果。”侯镜如一笑，“我在济南受训时，听教官讲得很神，一到黄河滩上打演习，我就明白了。这和扔手榴弹打冲锋一个样，既能炸着敌方又炸不着自己就行啦。无非是周连副扔的这个手榴弹大就是了。”
会场上一片笑声。
侯镜如一个立正，向谢指挥行了个注目礼，说道：“报告指挥，卑职报告完了。请训示。”
张尊孟立即带头鼓起了掌。这小侯，行啊！
谢菽仙很高兴，连声道：“不错不错。”
一屋的军官对侯镜如投过赞赏和佩服的目光，也有几人流露出不以为然甚至仇恨的眼神儿。石增福又眯起了眼睛。
谢菽仙扬起手掌压下了众人的议论，说道：“来来，大伙都说说。古人云：集思广益，而功不必自己立。增福，你先说说。”
石增福拧着眉头，说道：“那，要是和侯参谋说的这样，山上民匪混杂，炮火之下，不是一槽烂了吗？”
周连副说道：“不会的不会的。只要把围上目标给我标出来，我就有数了。”
“不必多虑。”张尊孟站起来，说道，“我已经综合各种情况画了一份地图。崮上土匪屯兵、守备以及山民被关押的诸种情况，图上均已标明。待会大家看一下。只要照此执行，一般不会误伤山民的。就是有误，也得说是咎由自取了！”张尊孟面色一沉，“顺匪即通匪，通匪即是匪。一个大寨，两千多人众意能屈从百把十个土匪而不知反抗，反而助匪袭寨、守寨，伤了他们又算得了什么？石营长忧民爱民，可敬可贺。但对这等愚顽刁民，不必怜惜！打下山寨，本县长尚要好好甄别一下山上人等，通匪者，即刻正法！决不使一匪遗逃！”
张尊孟面容狞厉，一拍桌子，说道：“本县长的原则是：凡在本县境内拿起武器反抗现政府者，就是反叛就是匪徒！本县长决不宽待，坚决消灭坚决镇压！”
张尊孟杀气腾腾，使人不禁一凛，寒意顿生。会场上鸦雀无声。
谢菽仙吭吭几声，打破沉寂，说道：“张县长所言极是。为了全歼残匪，为了咱沂蒙山的广大民众不再受土匪的荼毒残害，些许损伤，也就说不得了。这个问题不必再考虑。”
众人又活跃起来。又研究了突击队的待机地点，选中了瞭阳崮西侧的小顶子的石壕作为突击队的隐蔽地，并采用了石增福的木架湿被法作为掩护等细节。
侯镜如站出来：“报告指挥，我有个请求：请允许我带突击队执行攻山的突击任务！”
谢菽仙眉头一皱，沉吟不语。
王立庆突地站起来：“请指挥让俺当突击队长！”
谢菽仙眉头一松，说道：“好！王排长年轻有为，为我鲁南民团军的后起之秀！增福啊，咱们后继有人啊。可喜可贺！”
仿佛是冥冥之中，石增福耳边响起了枪的爆响，不由暗赞，这个白皮狐子，就是鬼！
侯、王二人争执起来。谢菽仙对侯镜如的固执很有几分不快，但侯镜如争执的态度很坚决。张尊孟也皱起了眉头：这小候怎么这样愚蠢？贼杀贼嘛！谢菽仙一摆手：“待会儿再谈！先议议别的。”石增福脸上浮起了琢磨、疑惑的神情。谢菽仙看到，心中起了警惕，却不道破，扭身同张尊孟低声商量。
两人说着说着，张尊孟突然提高嗓门：“不行！攻击时间必须定在白天！何谓王道？大一统也。我堂堂国民政府，我堂堂国民革命军统辖的民团军，对付土匪绺子，决不夜间偷袭！要光明正大、堂而皇之！以显示我国民政府的声威，以显示我国民革命军的军威！以此震慑警告其他宵小的不轨！”
谢菽仙有些变色，随即又满面折服地连连说道：“好！好。咱就这么办。”又附耳对张尊孟说了几句，张尊孟连连拱手，谦虚道：“不敢代庖。谢指挥请！请！”
谢菽仙笑笑，马上又严肃起来，立起身，正正军帽，肃然说道：“现在，我以鲁南民团军总指挥的身份命令——”
“刷”地一声，全屋人立正听命。
“兄弟受韩总司令委任，节制蒙阴、临沂、费县、兖州、滕、峄、新泰、莒县、曲阜等十三县民团的剿匪事宜，此次攻击瞭阳崮，为我鲁南民团军蒙山北麓剿匪行动的最后一役。故要求诸位：只许竭力，不敢疏忽！违令者按军法处置。我命令：一、此役由石增福营担任主攻。二、侯镜如担任突击队长……”
还是器重我啊！石增福舒开了面容，又斜眼看了很兴奋的侯镜如一眼，眯起眼，肚里响了一声“啪！”更使他高兴的是谢指挥下面的安排，这下，更有把握这声“啪”了。
“……王立庆排长为突击队副队长。二人共同带领突击队完成突击任务。突击队员从石增福营和特务连各挑选十五名士兵，统由侯镜如指挥——在此，我着重强调一句：你们二位均是我鲁南民团军的青年军官，均是我民团军的精英，为此，我希望你们顾全大局精诚团结互相照应不辱革命军人的称号！”
谢指挥面色凝重。侯、王二人立正：“是！”庄重地敬了个军礼。
“三、请张县长和周连副掌握炮火实施炮击。四、再请张县长统率蒙阴县警备大队及一区二镇三乡的团丁、乡丁、村丁封锁住固下所有路口、方位，截击逃匪，务必全歼，不许漏网一人。五、吕区长准备民伕担架，配合我卫生队准备救护。六、我带特务连担任预备队。”
“攻击时间：公元1933年4月13日，也就是民国二十二年农历三月十九日上午八时。攻击信号：炮声为令。我的指挥位置：大崮台。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没有？各位根据分工准备去吧。散会！”
散会后，张尊孟唤住了石增福，让他破寨之后，注意搜索保护山长公玉东及山长的女儿梦莲，他已经安排县侦缉队边四队长专门负责此事，今特委托石营长也留意此事并给予配合。如果幸存并找到，请石部立即将他们保护下来，直送到边四队长手中就可以了。石增福立即回答：“没问题，就是怕炮火……”张尊孟说：“炮伤的可能性不大，我在大崮台掌握炮击点。问题往往出在步兵搜索时的杀戮和蛮干。这个请石营长一定约束部下，注意保护山民。话又说回来了，为了击敌，无意伤害了，那也没法！”张尊孟拍拍石增福的肩，诚恳地说道：“拜托了！我以本县县长身份拜托石营长能以保护家乡小民为重！张某将不胜感激。”
石增福很感动。这小县长刀子嘴豆腐心啊，还是很关怀子民的。蒙阴老百姓有福。又警惕起来，这个小县长懂门，极知道山寨被攻破后官兵会干些什么的……又有些奇怪：李殿全也让自己留意放这个山长的闺女一条活路，他的儿子实在保不住的话，只要保住这个闺女就行。李殿全的目的是管紧留下一条根儿，管紧给土匪留下一条根儿。这小县长又是为了什么呢？
张尊孟说道：“咱县章信斋章老会长已再三请求这件事了。我们应该尽力。”
石增福满口应允。
张尊孟没想到，吕悦松也来求他这件事了，请他出面安排石营及突击队破寨后保护公玉东及其女儿。
按照山里人家的规矩，梦莲过门不过门都是吕家名分上的媳妇。只要不死，如何处置的权力还在吕家。即使死了，处置尸体的权力仍还在吕家。这是正常的一般人家的理道。当然，也有的人家不理及这个的，但大多数人是遵守这个理道的。如果考虑名声脸面的话，吕悦松心里是绝对不会要这个儿媳妇了，这门亲事让儿子补一份休书也就完了，吕家也不会惦记那八十亩好地的陪送。不弃梦莲是吕庆阳的意见。吕庆阳说道：“这种局面，不能说是梦莲的错。《啼笑姻缘》中沈凤喜被逼跟了刘将军后，樊家树仍然不弃，后来沈凤喜慕恋荣华富贵变心了，那是另外一回事了。现在，我们也应做一次努力，不能因为这个就不要她了。如果你们实在不能接受，我带她离家出走也就是了……反正我是不弃梦莲的。”吕悦松拗不过儿子，便来求县长张尊孟出面让石营予以保护。他是担心破寨后，梦莲又会遭到官兵凌辱和伤害。如那样，真是不可收拾了。
张尊孟听后，很爽快地答应了，并一下对吕庆阳有了极好的印象：有此良人，梦莲有幸！
早饭后，李小全搂住梦莲，把她抱到床上，解开梦莲的红绸子腰带，露出雪白肚皮，附耳听听，笑了：“我的种——土匪种绺子种哩！”
梦莲把李小全的头紧贴到自己的肚皮上。李小全轻轻地咬着梦莲的肚皮，片刻间冲动起来，一把拽下了梦莲的裤子，就要上床。梦莲打他一掌，嗔道：“你小心点儿！别压着了孩子！”李小全没正经起来，轻轻地拍拍梦莲的肚皮，坏笑着：“儿呀，给咱让让空，我要和你娘……”梦莲狠骂一句：“真不要脸！”李小全忙嘻起脸哄梦莲，说：“我轻着点。”就立在床前，与梦莲缠绵。不知为什么，从那会儿梦莲心中升起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是李小全这几日说的那番让她自己多多保重类的话让她不安吗？还是为了出去一天没找回来的奶娘？为什么这般心神不定呢？
李小全疯够了，穿好衣服，从床头抽出这些日子一直不离身的小包袱扎在腰间，走出门去。片刻又折回来，狠亲了梦莲一口，这才恋恋不舍地走出院去。
奶娘出去一天没有回来。这种事自奶娘犯病后常常发生，但在山上，也走不到那儿去。梦莲也不太在意。李小全常说些疯疯癫癫的话语，梦莲听多了，也就不往心上去了。那么，心中这番难受不舒，又是为了什么呢？
梦莲望望屋内，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看看身上，白绫**外套的这套红缎的裤褂十分鲜艳，这是李小全最喜欢她穿的一身衣服。这也没什么不妥吧？
梦莲的衣服很多。但不知为什么，她最愿穿这两套张尊益送的布料做成的衣服。
梦莲站到院里，想了一下，还是要出去找找奶娘回来。
傍晌，李小全回来一趟，打开箱子，取了一些黄白之物去了少营。梦莲问他干么？他笑笑说“有用”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转回来，关上屋门，梦莲以为他又要做那男女之事，不觉厌恶。李小全却搬下箱子倒到床上，一件一件点与梦莲看。梦莲不以为然，困在山上，还不是死财？她曾试过李小全，有这么些钱财，逃出山去，到哪也能过个好日子的。李小全只是笑笑：“想得美。”
是啊，是想得美。婚前梦莲有过许多美妙的想法：想公婆慈爱，想夫婿忠诚体贴，想家道兴盛，想日子舒坦，想多儿多女受人钦敬，想……但那时想的夫婿是父亲给她选中的吕庆阳，一切都是按大张庄和吕家的情形设计的。谁知会这样？唉，完了。一切都完了。土匪、李殿全、李小全毁了她既定的一生的轨迹！
说来，李小全待梦莲也够体贴的了。李小全长得并不丑陋，有一种雄健、精明强悍的男人气。身为匪首，多年带兵，诸多历练，又养成一派不同于庄户人的风度，在梦莲面前也不粗横野蛮，软语温存，很疼她。但他是绺子他是土匪啊！是杀了许许多多乡里乡亲、毁了自己的家、毁了自己婚事的土匪头子啊！能说他是明媒正娶娶的她吗？是强暴！是挂着个幌子的强暴！天下还有这样的明媒正娶吗？暴力压迫啊……他，是她的仇人！大仇人！
但是，她总难把这个对自己温柔体贴的“丈夫”同杀人放火为业的土匪头子统一起来。唉，怨只怨自己的命苦！恨只恨勾子包布新的丧尽天良！
梦莲原来对包布新并不厌恶。觉得他长得还算是山寨中最出色的小伙子，穿着讲究，有家有业，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掌柜，这人行哩！是人中不多见的人物哩！说话又机巧，挺讨人喜欢……她知道包布新托人到她家提过亲，她也明白包布新对她的那份心思。只是，没有缘分。山里儿娶女嫁，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个又能自主？待字闺中的女孩子，有人喜欢有百家百姓的人家前来提亲保媒是件好事，只不知月老暗中拴就了谁就是了。梦莲当时还想过，找个包布新这样的夫婿，也不恶呀……可令人万万难以想到，他包布新竟会卖了山寨！是他贪图钱财？还是为得不到她而起了不良之心？还是其他缘故？好像都有一些。梦莲很想找他质问个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人，太可恨、太可恶了！可杀！杀他都难以解恨。因他的卖山，山上的父老乡亲死了四五百口人啊！活着的又在遭受多大的罪？把人祸害到了什么样的境地啊？罪过罪过啊！梦莲有时又想，如果当时父亲答应包布新的提婚，还会有这种事吗？她又心惊了。如果包布新真是为了得到她而卖的山寨，这其中因果又撕扯不清了。是他包布新可恶可恨，天生孬种恶人，还是自家是祸水祸害了山寨？！梦莲有时真假造化为什么不把自己塑成嫫母无盐，那样，不招祸啊！乱世，美丽就是一种罪过啊！这样想来，对包布新的恨意又淡了些。因而，李小全欲杀包布新给她出气，梦莲又觉得没什么大意思了。李小全说为了给她出气，不也是为了讨她喜欢吗？
反胃使梦莲有些消瘦，她轻施薄粉，衬着红衣，更有另番风韵。李小全说他就喜欢她这副慵懒的样儿。这个死土匪害苦了我也，冤家呀……
当晚，二人夜饮叙话，梦莲披着斗篷坐在椅子上，李小全好像过了今天就没明日似的，望着梦莲，望着望着，丢下酒杯，又把梦莲抱上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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