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表哥,快给兄弟们指条活路吧,没法活了呀!”
像遇到了救命的神仙,李长刚哽着嗓子叫了丁半仙一声。李长刚是随着李殿全的辈分而叫。他和李殿全同姓却非一宗。丁半仙示意让他坐下慢慢说。李长刚便一五一十把今日关口设卡遇到私盐贩子遭打、快枪厉害、淮泗讨虏军的命令、皇帝倒台诸事一口气倒了出来,这才觉得心里爽了许多。又问道:“神仙哥,皇帝没了,咱这关口的老少兄弟爷儿们,今后可咋个活?”
李长刚认为自己是巡检之后,对父老乡亲兄弟爷儿们的生存及发展,负有不可推卸的重大责任。
丁半仙端端坐着,不言不语,似笑非笑。
李殿全说道:“我看这倒是个好事儿!皇帝倒台,没了依靠,谁还管谁呀?还不得像蜂窝里死了老蜂王,小蜂子们乱争蜂王啊?天下必定大乱!”
丁半仙连连点头。
李殿全受到鼓励,更增添了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的勇气。
李殿全时年二十四岁,平日办事公道,乐于助人,极讲义气,在庄上很得同辈人的拥戴。
李殿全说道:“今天盐贩子的一阵枪火把我打明白了。要想不受人欺,手里就得有厉害的新式家伙。咱关上的几支鸟铳除了吓吓庄户人,对阵打仗,根本就不管用!我们也得有枪!”
李长刚比李殿全大两岁,在这茬人中是个哥哥头,又是老巡检的后人,见李殿全抢了话头,便用话挫他:“殿全,你净说实话!哪个不知快枪好嘛,可上哪去弄呢?再说,清朝皇帝倒了,这民国的新皇帝还要不要咱这支人在这守关还说不准来!这阵儿,就要枪,干什么?造反啊?真是!”
“对了,对了!长刚哥,你真似我的一奶同胞!你算说到我的心眼里去了!我,我们就是要造反哩!找你来,就是商议这事呢!”
李殿全平日就胆大妄为,敢说敢干。李长刚不承想自己的奚落后竟被他当成了正话听,不由心凉,不由苦笑。一时无法接言,只好闭嘴不语。
李殿全立起身来,扬手作势,滔滔不绝。
“我和疤子、妞儿几个早就合计过了,天下大乱,乱世定出英豪。谁有势力谁为王。这书里、戏里摆讲的多了。是不,表哥?乱世年间,不是被杀就是杀人。与其让人家杀,不如咱杀人!跟你明说吧长刚哥,我们几个已狠心做这桩买卖了。而且前天我们已在方城小庄抢过一家了!很容易,太容易了!”
“是。对!”不知何时,与李殿全形影不离的疤子、妞儿已靠在了门边。
天!他竟敢抢人!这不成了强盗了吗?李长刚不由得心惊肉跳。
李殿全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说道:“做强盗也不是咱的先造。西南乡孙家几辈的大盗,这辈的孙美瑶头二年就上抱犊崮扯旗干开了。人家祖传的行当。咱这算晚的。再说咱们的老祖宗还不是‘盗户’?还不是‘幅军’的后代?官府不是没法了,才招了老祖宗们安插在这埝儿里守关?没啥,咱干也算祖传的门里出身哩!这么干,也是逼法子。想想吧!朝廷倒台,饷银是不用指望了。山地又薄出产又少,咱靠什么孝敬老的养活小的?靠着这点山地,还不都得饿死?咱会什么?除了会点儿拳脚武艺,咱啥都不会。咱有什么?除了祖上传下的这点儿薄技,这点儿破地,咱啥都没有!看看吧,咱几个空有一身本事,苦挣苦捱,可至今,咱屋里这五位兄弟,哪个不是二十好几快三十的人了,不都还是光棍一条吗?咱不憨不痴不矮不丑,为啥说不上家口?穷!穷啊!所以,要想活,要想活好,就得抢!就得夺!不管你们怎么着,反正,这二十四年的苦日子,我再也捱活不下去了!你们不干,我自己干!”
“是。对!”妞儿嗡声而应,疤子点头。
李殿全沉吟片刻,又诚恳地说道:“长刚哥,我们几个主意已定。你要干,你就是我们的大哥!你,就是水泊梁山上的那个晁天王!”“是,对!”妞儿拍起掌来。李殿全接着说道:“你要干,第一笔买卖咱都不要,先给你弄上个家口!不,你们老李家三兄弟三根光棍,真还要绝后不成?看看吧,你还是从九品的巡检之后哩!可又有啥呢?”
似遭雷击,似遇山啸,似逢地震,似过山洪,李长刚的心油煎火灼,沸沸腾腾,对苦日月的不平之气一下子溢满胸怀。过好日子?娶媳妇?李长刚不禁心动。李长刚吭一声,刚要开口,又收回来,望着丁半仙,恭恭敬敬,作了一揖,说道:“神仙哥,起事可成?”
轻易不开金口的丁半仙双目紧闭,浑身一阵痉挛,突然,用一种不是他平日口音的语调雄声雄气地说道:“起事当成!当有二十年的兴旺!”
众人浑身一震,静心细听,却无了声息,抬头看去,丁半仙鼻息齁齁似已睡去。啊哟,这才是神示哩!
别说二十年的兴旺,好日子过上三年,娶个家口生个儿传下后,这辈子也值了!李长刚大喜,忽地伏地向丁半仙叩了三个响头,立起身来,脸色一黑,咬着牙说道:“神仙有示,还讲什么?办!”
李长刚岁数大些,办事谨慎,随即让疤子将自己的两个弟弟长玉、长兴唤到李殿全家中,关门议事。长玉长兴年轻好事,见大哥领头,一拍即合。李长刚的意思,这桩买卖总是有风险,所以开头先不大干,就这近根儿的几个弟兄,先办办试试。成,再亮开旗号招兵买马大干;不成,都是自家兄弟,也容易封住消息露不了馅。大不了再受穷就是了。
李长刚决定:兔子不吃窝边草。干,就翻山过蒙阴那边找个山旮旯小庄先练练手脚,发个利市。反正蒙阴七百八十四个庄,这些年过山讨粮,哪庄哪路不熟?那边的人,懦着哩!
李长刚狠下心肠,说道:“就先咱七个人干起!”
丁半仙突然睁开一目,说道:“你们干你们的,可没有我!”
李殿全哈哈大笑:“没你?晚啦!没你也不成啊!”
众兄弟都笑了起来。
丁半仙又沉默不语了。
李长刚随即安排两个弟弟家去杀羊、备酒,弟兄七个喝个齐心酒。奶奶的,苦日子,不过了!
丁半仙看戏读书,常羡慕戏中书中那些摇鹅毛扇的人物,眼下见清廷倒台,人们精神上、行为上没了依托和约束,天下将要大乱,便有思作为。自己的智力也不比哪个差,趁此机会,为么不也做回吴用一展胸襟?于是便与表弟李殿全等谋了此事。应该说,沂蒙土匪哄起,丁半仙应是始作俑者之一。结果,事真如他之所见,干起来了,而且自兴至灭延续了二十二年,在沂蒙山区民间的历史划分上独具一个时段:“土匪时”或“闹土匪世”。可惜,事起之后,李长刚李殿全们的做法却使他大大失望了,完全违背了他的初衷。这是后语。
喝酒盟誓的时候,丁半仙对六位兄弟提出了要求:“我腿脚不灵,我不出山,
我守家。”对此,大家没有异议。
商量了过山抢劫做买卖的诸多细节后,李殿全突然想起一事,说道:“起事拉队伍,管紧的得有个名目吧?名不正言不顺的,咱给队伍起个啥名啊?”
李长刚嘿嘿笑了,说道:“你看你好吧?刚刚拉的明明白白,这霎儿又糊涂起来了。刚才五个人五个光棍,这霎儿七个人七个光棍,不叫‘光棍队’叫什么?”
“‘光棍队’?好!好!就叫”光棍队‘!“
“是。对!”
大家一致认为这个名起得好,别致、形象。
李长刚给自己的队伍命名为“光棍队”,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巧合,费县东南乡大土匪刘黑七起始也叫光棍队,不过,他起这个名字有讲,李长刚是无意即兴而作。自清末,费滕峄间幅军就被尊称为“棍匪”。刘黑七起此名,是示以其发扬幅军传统,不忘根本,还是宣扬其家传渊源之意呢?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李、刘均是费滕峄间先盗户、后幅军的后裔。祖先的“棍传”有延续性吗?不好研究了。反正,沂蒙山人一直称他们为光棍。光棍是沂蒙山语汇中一个特定的名词,即“土匪”。土而又土之匪,当地小名即光棍。
酒尽人散,各人回家去收拾巡检司留下的枪刀鸟铳,讲定三日后越过山口去干第一桩买卖。
妞儿突有发现,憋不住走到门口又把众人约了回来,兴奋地对李殿全说道:“殿全哥,你说,那伙子盐贩子还会从咱这回头不?要是回头,咱设伏抢他们的快枪,可是怪好哎!找个险处,从高处向下扔石头砸那些私孩子——”
快枪?抢?众人一阵心动,眼睛亮了起来。
李殿全冷笑了:“潮巴潮巴!你以为那还是早年的私盐贩子?这个年头靠着贩私盐还不得饿死个**的?那是贩枪的!大买卖!你没看出来?那驮子、肩挑扛担的全是硬家伙!**他妈妈!南蛮子、东海冒就是聪明!又琢磨出了个赚钱的好行当!还顶着‘淮泗讨虏军’的官幌子,聪明哩!”
妞儿被训得晕头晕脑,又不明白。李殿全见状,不由大声斥道:“你真是个老杆、潮巴、傻大个!这是从南面向北面贩枪的大贩子!早就找好了要主,来,走小路,拿上钱,早从津浦路上人五人六地上火车啦!还回头走这山路冒险?哼,你个潮巴憨熊!”
疤子过来,拍着妞儿的腚,学着妞儿的嗡声,说道:“是。对!”妞儿恼了,
翻身和疤子撕撸起来。妞儿力大,一下子把疤子举在半空,疤子乱蹬乱挠,只好求饶。李殿全喝一声:“闹啥?听大哥的!”
李长刚沉吟一下,说道:“过后,得派人到东海去找这伙子人——咱也得和他们接上头,从他们那买些枪火才是。”
李殿全一拍大腿,心中折服,恭恭敬敬对李长刚一揖到地,赞道:“大哥就是大哥!大哥英明啊!”
各人回家去做准备,屋内只剩下李殿全和丁半仙两位表兄弟了,丁半仙突然出声,吓了出神想事的李殿全一跳。
“你,就是个宋江!”丁半仙恨声恨气地大声说道。
“宋江?哈,宋江!”李殿全一愣,不由放声杨笑,片刻间,大悟,忽又华声,一脸向往。
屋外,小村落里响起了老人们给逊位小皇帝志哀的哭声,呜呜咽咽,时断时续。
山风飒飒,突然,屋外山道上刷刷响起了春蚕吃桑般的细碎声响。屋中大人忙护住孩子,小声说道:“截声的!过狼了。”再听,声响已远。是下山寻食的狼群。
光棍队第一次出手,即获大利。
这是民国元年的初夏。五月初八夏至,己巳日,丁半仙选的这个日子。己,天平属阴;巳,地支属阴。盗劫事,阴事,能得阴庇。已,万物已成;巳,万物奋然而起。麦子已收,秋苗已间,地已锄过一遍,农事小闲的日子,也正是往年过山“讨粮”的季节。开工开市的大吉日。
当李长刚、李殿全、疤子、妞儿、李长兴、李长玉六个土匪谎称外出“讨粮”,
小小心心,藏藏掖掖,钻林穿山,从九女关越过山口,来到蒙阴地面的时候,方知自己的小心藏掖完全是多余的了。
清廷倒台,民国初立,对这片土地上的山民们没有任何影响,依旧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儿育女的平淡生活。傍晚时分,炊烟袅袅,女人们呼夫唤儿回家吃饭的声音在暮霭中拖得悠悠细长。
这个村庄叫做宝兴店,是蒙阴西南部近山根的一个较大的山村。南靠蒙山,西邻新泰,几十户人家偎依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凹地里,背山向阳。一条山溪从蒙山泄下,绕村北去,河边谷地潮润肥沃,适宜各种作物生长,山梁上沙土地出产着花生、地瓜。靠山处一漫柞林,可以养柞蚕,家根地堰上遍插金银花,可以入药,是个自给自足不愁吃喝的村落。
这个村落是越过九女关进人蒙阴的第一个村庄,从山口下来约有十几里路没有人烟,是山南人历年过山讨饭的第一站。六个土匪对这个庄的情形早已烂熟在心,首先选中了它。
这方人就是儒!当村后山风上和村边小溪柳行里向庄中“通通”响过几声鸟铳之后,六个光棍土匪在村外大吼:“我们是光棍队,前来借粮!老少爷们,就地快快蹲下!不许动!动,杀了!”接着,李长刚、妞儿两个人隐在村外持枪监视,准备接应,以防不测,李殿全、疤子、李长兴、李长玉四个光棍提着往年讨饭用的大口袋,挥着大刀,冲进村来。
全庄的人就真的不敢动,纷纷蹲下,浑身抖若筛糠,任由四个土匪乱翻乱拿随意抢劫。
四个土匪见要拿走的物件实在太多,拿不了了,就手拖过几个庄里的汉子,喝道:“给大爷们驮上!送过山去,就放你。不然,立时杀了!”
动作稍慢,李殿全一黑脸,挥刀向一个大汉的后臀肉厚处砍去,顿时鲜血崩流,叫声如杀猪般凄厉!顿时全庄人老婆哭,孩子叫,只知嘶声喊痛喊饶命,却不敢立身反抗。
望着四个土匪狰狞的面容,望着滴血的大刀又要砍下,几个被拖出来的山民壮汉眼泪汪汪,抽着鼻子说道:“大王!大爷,俺驮不就是吗?俺又不是不驮,俺又不是不听话,别这么吓人好呗!哟!哟!俺不废话,俺不废话!”忙忙地乖乖地流着泪告着饶,背上土匪抢掳的自家粮食物品给土匪们送过山去。
土匪吓唬:“不许告官!告官,杀了你全庄!”山民伏地叩头:“不敢不敢!
打死俺也不敢啊!”
当土匪们隐在关口破屋中翻挑物品进行分类时,李殿全发现大口袋里有几块骚哄哄的小孩尿布,不禁大怒又大乐,问道:“疤子!这是你搂来的吧?”
疤子面红耳赤,嚅嚅言道:“将来娶了家口,有了孩子,管紧有点用吧?”
众土匪不由大乐,又有几分心酸。
回到家,李长刚才吁出一口气说道:“唉呀,我还真捏了一把汗!殿全,你行!”
李殿全说道:“我行?我是硬撑!”
“俺几个也是哆哆嗦嗦的!要不是殿全哥你那一刀,要是庄上有一人喊一声,俺几个撒丫子就蹿出庄来了!”
李殿全说道:“操,甭抬举我,砍下那刀,我是给自己壮胆哩!”
有此老实懦弱的猎物,土匪们又为什么不糟蹋祸害呢?吃柿子,拣软的捏呀!土匪们先头开始突入民户,见什么拿什么,什么都要,穷凶极恶。穷极相至今还被山里的一些老人牢记,称他们为“穷土匪”。
一回生二回熟,熟能生巧,熟能生胆。渐渐,土匪们胆大起来了,便哄动着庄里、族下的老少爷儿们一起下手,伙着干。民国、民国,民之国嘛。民、民,都是民,谁管谁呀?谁也管不了谁,也没谁来管小民,咱自己管,咱自己干。干?干啊!抢?抢啊!一族的人,一片的人,都成了土匪。人多气盛,匪焰汹汹,再完了心底里的一丝怯懦和愧悔,也不再担心山民告官。土匪们如遮天蔽日的蝗虫过山来了,先近处后远处,先小庄后大庄,先蒙阴后沂水,继而也吃窝边草,什么费县平邑,先抢到自己家里再说!攻城掠地,骚扰城镇,也烧屋,也杀人,也**闺女媳妇,也抢粮食被褥,也拉大牛,也搜逼银子大洋,也绑票勒赎。什么替天行道?什么仗义英豪?什么雄心大图?**!纯是他奶奶的**头子!自己有吃有喝才是真的!管那些臭礼法臭规矩有什么用?干!干哪!
可笑的是,这些土匪民初还打起革命党、民军的旗号,高喊“反袁”,自吹自己是民国的正规军哩!
当土匪成了一种省力省时、自由自在、有吃有喝、有玩有乐的上好职业时,人人乐于仿效,一时哄起,如野火焚山,扑啦开了。
讨粮还得对人说好话,干土匪到哪人对咱说好话。他们能干,咱凭啥不能干?兄弟哥们,老少爷们,表兄表弟们,干啊!抢啊!不干土匪才是真憨熊真潮巴真傻瓜哩!
当土匪好啊,当土匪不受贫!
李殿全说到做到,说服众兄弟,用第一次做买卖的收获给大哥李长刚娶上了家口。媳妇是山南锅泉一个小户的女子,姓刘,姐妹多,排行老六,乳名六妮子,家里拿着也不金贵,老家贪图给的聘礼厚,又是丁半仙出面做媒,便应下了。按说平川地上的闺女是穷死也不嫁北山汉的。这时,李长刚、李殿全一伙在家乡还没亮开土匪的身份,装得像好庄户主一样。而且李长刚孬好也是毛阳巡检司巡检的后裔,在穷山僻壤,这就是官宦人家门第哩!官宦门第的人家是不用担心在平川还是山里,都是有饭吃有好饭吃哩!女家挺满意,媳妇也挺满意,所以也就不计较男方大于女方八岁了。李殿全跑外,丁半仙主里,把李长刚的婚事办得挺排场,八人大轿一直抬了二十里,一班吹手把整个山路都吹短了。洞房花烛之夜,小媳妇圆鼓鼓的,搂在怀里轰然爆裂那一瞬间,李长刚怪叫了一声:“啊呀兄弟,啊呀兄弟,有了后了有了后了……”新娘子一时倒被叫愣了。媳妇咋成了兄弟了呢?问李长刚,李长刚就红了脸支吾了。小媳妇很争气,第二年就生了李小全。等到小媳妇知道了男人从事的是什么行当时,沂蒙土匪已扑啦开了,小媳妇的堂兄刘天增已成了大土匪头子了,看到男人是更大的土匪头子,六妮子非常荣耀,回娘家说话也觉得气粗了:“缺钱不?上俺家去拿!”
几次得手后,李长刚要给李殿全一伙兄弟操持婚事了。李殿全乐了,说:“我就免了吧!为啥?这山前山后能到我手的闺女、媳妇,都是我的老婆啊!这有多恣?村村都有丈母娘,夜夜当新郎哩!”
李殿全第一次糟蹋女人是第三次越山做买卖的时候,攻进村,他就手甩了一个媳妇给了妞儿,接着疤子、长兴、长玉三人抢了一个闺女,轮着干了起来。李殿全看着老弟兄们都快活起来之后,提枪进了一户人家,屋内无人,李殿全冷冷一笑,往床底下一瞄,举枪放了一响,接着大吼:“快给我爬出来!”床下钻出两个女人来,满面抹着锅底子灰,跪着直告饶。这是婆媳二人。早年间成婚早,这婆也不过三十三四岁,媳妇才十七岁。李殿全把裤带一松,一指床上:“脱!”两个女人刚迟疑了一下,李殿全把枪栓一拉,两个女人立马哀叫起来:“大王大王别杀俺,别杀俺!俺和你睡和你睡!俺俩和你睡!”李殿全把枪扔在枕边,轮着玩两个女人的时候,她们的丈夫和父兄就藏在院里的粮囤里,一动也不敢动。
李殿全玩了一个下午,方才心满意足。说道:“你娘儿俩侍候得好,爷给你们留条小命。下次来,再耍。”临出门,李殿全又捏住婆的奶子,斜着眼对垂着头的小媳妇说:“你嫩,可不如你娘浪哩!”
几年工夫,李长刚部扩大到数千人,以蒙山万寿宫为盘踞地,号称抱犊崮第二。开始还东一杆西一杆的买枪,后来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枪有的是了,并制造云梯二百余架,购洋油、洋烛、松杆、麻绳及诸般引火之物,以做攻打城寨工具,活动范围到了蒙阴、费县、沂水、莒县、日照、博山一带。买卖做大了。兴盛时,还有两辆汽车,“运转便利,设备周至,严如一独立部落。”四千土匪,架掳二千肉票在队。一般官兵不敢惹他,且钱财充裕,往剿军队,大多被其收买。事前与官兵约好,官兵来打,土匪留下银洋退走;官兵收钱之后,土匪再攻回来,官兵留下枪支弹药再退。几次反反复复,退退走走,已是枪精弹足,成为沂蒙山土匪三大派中的一派,直与孙美瑶、刘黑七并肩齐名。“李天王”李长刚的大名响彻山南山北。孙美瑶被歼后,李长刚和刘黑七两伙乡亲干脆伙到了一堆儿干,巡检六兄弟拉起的光棍队成了刘黑七的一支中坚,划分掠食界域为蒙山北部一片,北到沂水,南至蒙山顶巅,都是李长刚部的控制范围。
土匪时上的土匪头子大多为费县人,费县当时境域极大,古今日的半个苍山县一个平邑县。平邑在清末隐隐有一个县的架势,人们称费县这么称:平邑费县。而沂水蒙阴又是土匪们主要抢劫的活动区域,三县四地人相较,就有了这样的评价:“平邑虎费县狼,蒙阴沂水赛绵羊。”
李殿全也果真做了“宋江”。
物极必反,很短的时间里,山后人家从苦难中也学会了舞刀弄枪,集结兄弟爷儿们、表亲戚的血缘力量,小庄并大庄,聚在一起,修围子,筑寨子,买快枪,置土炮,与土匪们对抗上了。他们也要生存,他们也要活。十年间,李长兴李长玉在抢劫中被打死了,一心一意想找房媳妇生儿育女的疤子被乡民撕成了废人。李长刚也在劫难逃,民国十六年在攻打瞭阳崮大寨时,被砸伤了脚,本来伤势并不甚重,后来可能染了破伤风,不上一月就死去了。李殿全自然而然地成了李家绺光棍队的大首领,自称“司令”。宋江,接了“晁天王”的位。
李长刚的老婆披麻戴孝领着才十四岁的儿子李小全来绺子里迎回男人的尸首回家安葬。沂蒙山人最看重的就是死后能归宿于故乡的山山水水,当土匪也是庄户人啊,而且比一般庄户人更讲究这个,即便受种种限制,尸首一时不能回乡,家里人也得将他的魂魂召回家去。
李长刚老婆一路扶着棺,一路哭唱着匪属的迎魂曲越过山去:
天老爷——
地奶奶——呀!
俺人儿山后哇——
做买卖——呀!
不管呀挣钱不挣钱呀,
快叫俺人儿——
把家还!
快叫俺人儿呀——
把家还哪把家还呀……
李长刚的小子岁数不大,却凶残,父死后,一泪不落,拧着头,坚决不随娘回家,坚决要跟李殿全干。他的娘六妮子扬起巴掌劈头盖脸地打他,一边打一边哭:“老李家哥仨就你这么一条根儿!你这么点儿就干买卖,你干得了吗?你大大,留下个后,再干,我也不嫌哪……”
李小全不哭不叫,拧着头,就是不回家。气得六妮子直捶胸:“土匪种土匪种!天生的土匪种啊!”
李殿全不由大恸,把他揽在怀里。这小子却猛力挣开,就手拍下李殿全插在腰间的匣枪,握在手中,怒目而视,不受这份爱抚。李殿全大异:嗬?好个狼性的小子!行!
丁半仙也来劝他,说他还小,回家去再随娘念两年书,再出来闯也不晚。李小全闷头闷脑,就是不跟娘和丁半仙回山南去。没法,丁半仙只好长叹一声,拉起六妮子,护着李长刚的灵枢翻过山去。
李殿全念他小,便让他留在南山密林中的窝点上看“肉票”。这小子闲着无事就烧热火筷子,烙肉票的耳朵,烙肉票的腮。肉票被烙得龇牙咧嘴没命地跳脚喊痛,他还说人家肉票恣地跳脚。说着,又举起火筷子让这个肉票笑给他看看。望着这如狼羔子一般的凶恶少年,肉票不得不流着眼泪咧开嘴笑给他看。这小子却说肉票笑得不好,再笑!肉票笑不出来了,不笑,笑不好,就再烙。
咦?行!这小子行!比他亲爹李长刚还管哩!
李殿全看这小子是个当土匪的好材料,一高兴,就将他收为义子,取名李小全。
举行仪式时,李小全跪下就是不磕头,梗梗着脑袋,就像谁欠他几百钱似的,疤子上来推他一把:“磕头,叫爷呀!”李小全冲着疤子一龇牙,像只小兽一样,“咝咝”发起狠来,吓了疤子一跳:“你这是做啥?”就手给了他一巴掌。李殿全说:“你打他干啥?他是想他亲大大哩!”李小全“嗷”地一声,大哭着磕了头,叫了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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