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昱独自走在街上,埋在头,看不见他眼中的荒凉,看不见他脸上的忧伤。自从离开杏花村酒楼之后,秦昱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埋着头慢慢走着。
不知怎么,秦昱脸上比起往常凝重了许多,他想了许多,回忆着之前的种种经过。有雕梁画栋的秦府,有怙势凌弱的王二狗,有舍身救己的那个仙长,有狂妄自大的无知少女,有含辛茹苦、忍辱含羞的爹娘,还有总是忍气吞声的自己。想到这里,秦昱眉头紧皱,一种痛,一种不心甘不情愿的痛,随着几滴冰冷的泪水流下,这莫名的心痛划花了他的脸庞。
突然,他停住脚步,用手抹去脸上的泪光,带着前所未有的自信和渴望,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要修真练道!不再受人侮辱,不再让人看不起!我要拿回原本属于我自己的尊严和幸福!”决心已下,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步跑回家去。
……
秦家豆腐坊“娘!娘!”
店内静悄悄的,一丝丝穿堂冷风吹过了秦昱的脸庞。店里没人,秦昱将篮子放在了墙壁的一角,回头看了看四周:“人呢?难道娘在后院磨豆腐?”秦昱一边想着一边往里屋走了进去。
吱~~~秦昱推开木门,伸出头向后院望了望,这里还是没有人。万籁俱寂,除了摆放在角落的石磨不时滴了几滴豆汁在木桶里的声音,院内再没有其他声音。
秦昱脸上浮起一丝疑惑:“娘不在后院,难到去了爹的房间?”想到这里,秦昱便走出了后院。
秦昱父亲常年卧病在床,所以房间在最里面。秦昱路过前堂,随意地看了一眼四周,便穿过走道往里面走了进去。刚刚走到父亲门前,便听见屋里传来秦昱母亲的哭泣声。秦昱心里一沉,正要推开房门,又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好了,别哭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也许是咱们昱儿的命!”
秦昱心里感到一丝困惑,轻轻的往前走了一步,透过门缝偷偷地往屋内看去。一个形貌枯槁,身体瘦弱的男子躺在床上,此人就是秦昱的父亲--秦桥。李氏坐着床前,不停地哭泣着。看见母亲泪流满面,秦昱既心酸又无奈。
“相公,我们不能再让他们来伤害昱儿啊!这么多年,我别无所求,只希望我们家昱儿能健健康康地成长,即使日子过得苦一点,累一点,我也没有怨言,只希望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永远在一起。”语音刚落,李氏又啜泣起来。
李氏的话像带着尘埃的清风,轻轻地吹进了秦昱的眼睛,酸酸的涩涩的,惹得泪水在他的眼眶里直打转。
秦桥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了!”说了一句,秦桥泪眼迷茫,转过头望着屋顶说道:“当年大多数人害怕遭到追杀,都离开了我们,但是只有你留了下来,就在我和母亲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你留在了我们身边照顾我们。”说完此话,秦桥干枯的手轻轻搭在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上,深情地望着李氏,眼里充满了感激和感动:“要不是你,我和母亲早就路死街头了!再后来你嫁给了我这个废人,还为我生下了秦昱,要不是你,我们秦家真是要绝后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死后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秦家的列祖列宗啊!咳咳~~~”说到最后,秦桥激烈地咳嗽了起来。
李氏见秦桥咳嗽得厉害,立刻用手摩挲了几下秦桥的胸口,见秦桥不再咳嗽,这才放心来,接着说道:“你也别这么说,说起恩情,我这辈子也不会忘的,当年要不是老夫人可怜我,将我从路边接回来,我想我早就饿死在外面了。”李氏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虽然我比你大了几岁,而且是一个身份低微的下人,但老夫人依然没有嫌弃我,让我做了秦家的儿媳妇,她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李氏只是静静地看着秦桥,泪眼婆娑却饱含深情,脸上也露出淡淡的笑容;“不管多累多苦,只要有你和昱儿陪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看着李氏又流下几滴眼泪,秦桥不禁伸出手替她擦去泪水,眼里浮出一丝欣慰的神情,带着许多愧疚,带着许多不安,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妻子,片刻之后,忽然说道:“话虽如此,可我们不能这样做,昱儿不能留在我们身边!”
乍听秦桥的话,李氏脑中轰的一下变得一片空白,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也许这是她一生中最不愿意听见的话,她双手紧紧抓住秦桥慌张地摇了几下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昱儿不能和我们在一起?!”
秦桥没有再看李氏,只是嗫嚅着:“虽然已过去四十多年,我一直不能忘记当年那场灾难,每当我梦见那些血腥的场面,脑海里就能清晰的看见那些凶狠、残酷的杀手的样子!杀戮声,惨叫声,一张张冰冷痛苦而扭曲的脸将我围住,让我喘不过气来·……”秦桥哽咽一下,接着说道:“他们好像在哀求我,又好像是在责骂我!他们不想我们忘记那段血海深仇!不想秦家就此埋没!"秦桥言语间的痛苦像冰水一样流进了秦昱心里,冰凉浸骨的感觉,像挥之不去的梦魇一样在心中不停飘荡,秦昱握紧了双拳,沉默片刻,便又往房内看去。
李氏没有说话,她明白秦桥心中的痛苦和希望,即便她心中一百个不愿,但只能选择沉默。她知道秦家不能忘记那段仇恨,不能忘记那静静躺在乱坟岗的数百个惨死的冤魂。
“可是这么多年不要说报仇,就是仇人站在我面前,我又能怎样?我只不过是一个没有用的废人!”秦桥懊恼地捶打着床沿,眼中带着几分自责与哀怨。
听见父亲这样责骂他自己,秦昱心里很难过。作为儿子,秦昱真希望能替父亲承担一切痛苦,不想他一生都生活在忧郁中。他想立刻冲进房间对父亲说点什么,但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只是紧紧地靠在门外。
“可昱儿还是个孩子,我们怎能将这么沉重的担子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李氏哭泣着。
“不!秦昱可以担起这份担子!”秦桥的话显得十分坚定。
李氏、秦昱突然一怔,一脸疑惑,接着听秦桥说道:“只要昱儿能拜入修真门派,我相信昱儿定能为秦家报仇雪恨!”
听到这里,秦昱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神显得格外凝重。
“可是···”
吱~~秦昱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李氏和秦桥惊悸不安,没有想到秦昱会出现在这里。哐噔~~秦昱双腿跪在地上:“爹!娘!我一定不会辜负秦家列祖列宗和爹的期望!不管多么危险,不管多么艰苦,我一定会为秦家报仇雪恨!”
“昱儿!”李氏轻轻呼喊了一声。
“娘!我爹说得对,我们不能忘记秦家的血海深仇!我们不能让秦家先烈就这样含冤而死!”说完秦昱又看了秦桥一眼接着说道:“爹,您放心,我身上流淌的是秦家的血,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愧对列祖列宗!”
李氏心疼秦昱,早已泣不成声。而秦桥脸上却浮出一丝欣慰,重重地拍了拍秦昱肩膀说道:“好好好,不愧是我秦家子孙!”语音刚落,秦桥朝着房间左边指了指,然后对李氏说道:“孩子他娘,将柜里的包袱拿出来吧!”
李氏点了点头,起身走了过去。
秦昱眉头微微一皱,见李氏走到一个红色柜子前打开柜门,将里面的衣物一件一件拿出,再翻箱倒柜地翻找着。过了一会儿,只见李氏转过身来,手中抱着一个红色包袱。
秦桥轻轻地摆了一下头,示意李氏将包袱拿给秦昱。秦昱接过包袱,却惊奇的发现这块红布色泽光亮,质地柔和,织法细腻。“这可是水江城最出名的琢丝布,通常都是有钱人才会用,怎么自己家里也有?”秦昱感到疑惑,看了秦桥一眼。
“打开看看。”秦桥明白秦昱的意思,没有作答,直接叫他打开包袱。
秦昱将红布慢慢地打开之后,发现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做工倒也普通,除了绘有简单的花纹外再没有其他特别之处。秦昱打开盒子,便看见盒子里装有几封书信和一块玉佩。拿出玉佩,秦昱仔细的端详了一下,才发现这只不过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而已。
正当秦昱开口询问之时,秦桥抢先说道:“这块璞玉是我们秦家祖先一次机缘巧合在秋荡河里拾到的,在平常人看起来并不贵重。但是对我们秦家而言,意义却非同寻常。”听到这里,秦昱带着期待的眼神望着父亲。
只听秦桥慢慢接着说道:“当年祖先初到水江城,家贫如洗,生活过得十分艰难。可每当他看着这块璞玉的时候,就觉得人生就好比这块璞玉,只要我们精心雕琢眼前的这块璞玉,就能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就像告诉我们人生需要经过千锤百炼,才能真正保留真善美一样,只要拥有信心,就不怕被困境所击倒!所以不管当年祖先多么艰难,他们始终没有将这块璞玉拿去变卖,到了后来,这块璞玉便一代一代的传承了下来。这不仅是我们秦家祖传之物,更是我们秦家历代祖先的遗训,昱儿你懂了吗?”
秦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希望从今以后你能将这块玉戴在身上,希望你不论如何永远都不要忘记我对你讲的这番话!不管你走到天涯海角也不要忘了自己是秦家子孙!”
“爹,我不会忘记的。”秦昱答道。
秦桥欣慰地点了点头,又指了指盒子中的那几封信说道:“这几封书信是你奶奶留下来的,我听她对我说过,这几封书信是你爷爷当年与太虚门的一位长老之间的书信。”
秦昱眉头一皱,心里大吃一惊。今日在杏花村便听见那个黄葛衣衫少女和白发老人提起过太虚门这一门派,他困惑秦家怎么会和太虚门有过来往。刚刚想到这里,便听见秦桥说道:“信里说,当年你爷爷担心遭人暗算,便想请那位长老前来暗中帮助秦家,好让秦家逃过那次劫难。那位长老念及与你爷爷之间的情谊,便爽快地答应此事,秦家也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但谁曽想后来中途发生了变故,那位长老未能及时赶到,故此就当秦家镖局行至乌河之时立刻遭到了歹人的伏击,秦家镖局一百多人无一幸免!再到后来秦家便遭到了各大门派的追杀从此家破人亡。”
秦桥刚刚说完,秦昱急忙追问道:“那个长老叫什么名字?”
秦桥淡淡的说道:“唐啸天。”
……
夜晚,秦昱躺在床上,静静地回忆着父亲白天所说的话,仔细地打量着那块璞玉。看了许久,又思忖了许久。过了片刻,秦昱向窗外看去,黑色的夜空稀稀疏疏地挂着几点星光,显得十分的安静,也格外凄凉。墙外的青草在微弱的星光下随风摇曳,而蒙眬的树影则在微风的吹拂下向屋内漫了进来。
孤单的人儿,对影成双,是谁在哭泣,是谁在忧伤,是迷茫,是希望?还是本不属于那个人影的凄凉!紧紧的握住手中那块璞玉,隐约中,一股冰凉像一个温柔的女子正抚摸着他的手心,像在告诉他:“别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管前方是高山是悬崖,不管多痛,不管多苦,别去想别去害怕,忘记吧,我会一直在你的左右。“渐渐地,他不再紧握拳头,放开了那块璞玉,放开了那个温柔女子的手,静静地站在窗前,尽情享受这寂静的黑夜和点点星光。他不再害怕,不再忧伤,只听见内心有一个强有力的声音在说话:“我一定可以!”想罢便将手中的玉戴在脖颈上,靠在窗前凝视着远方。
(第一集完,后续第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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