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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雪看见了冬冬,冬冬眼巴巴地望着她,却不知道叫一声妈妈。蓝雪向冬冬伸出手去,嘴里喊着:“冬冬,到妈妈这儿来,让妈妈抱,我的好儿子!”冬冬还是不言语。她发现冬冬脸上有好多好多的血,冬冬始终一句话都不讲。忽然间,冬冬就不见了,她心急如焚,不由得哭了起来,她边哭边喊,她跑着到处寻找冬冬,可眼前是重重的迷雾,她像瞎子摸象一样,只是在原地团团转。她的心里是多么痛苦,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呼唤着冬冬。
她醒了,她不知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等她使劲在自己腿上掐了一下,觉着了疼,才知刚才是做了一个梦。她看看四周,是熏黑的木板,还有混浊的空气。隔壁大排档的老板起床后的咳嗽声,不远处街上汽车喇叭鸣叫声。她又想起了刚才的梦,最近,她总是做这样的梦,在梦中,总是见着冬冬,可冬冬从没有在梦中跟她说过一句话。醒来的时候,她一身的冷汗。她自己也不能相信这样的事实,她很残忍,她已经三年没有见过冬冬了,她不知道,没有她的这三年里,冬冬是如何过的。他想妈妈吗,他恨妈妈吗?她又想起了那封信,信是李志从监狱里写来的,她不知李志是如何打听来她的地址的。对于那个人,她情愿他只成为她的过去,她知道她的心再也不可能复原了。虽然李志在信中百般承认错误,对自己的过去讲的一无是处。可她没有一丝的感动,再也不可能死灰复燃了。李志说他就快要出狱了,他要洗心革面,重心做人。他要蓝雪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蓝雪冷笑了两声,将那封信扔进了废纸娄里。
蓝雪是躺在两条长凳子上睡觉的,她已经在这长凳上躺了半个月了。半个月前,她从林晓百的家里出来,不知何去何从。她发现这么长时间来,她一直靠林晓百生活,在物质上,她什么也不用考虑。可猛一出他的家门,她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她面临的最现实的问题就是她还没有吃晚饭,这个晚上她没有地方住。
蓝雪其实并不恨那个女人,是的,她是丝丝的亲妈妈,而她只是个外人,她什么也不是。林晓百救了她,她欠他一份人情。她没有理由再在那里呆下去了,她更不想介入他们的家庭生活。虽然她欣赏他,敬重他,甚至爱他,但林晓百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她不愿这个梦醒了。她只有选择离开。
那天蓝雪在街上徘徊了好久,她又累又饿,最后,她走到了这一片大排档区,腿再也挪不动了。她随便走进一家铺子,她告诉老板她又累又饿,问他们要不要人手,她的要求不高,只要他们管她吃住。老板很高兴,还有不要工资的人,老板求之不得。于是,蓝雪暂时先将自己安顿下来,帮人家洗碗洗盘子。晚上的时候,她就住在这简陋的大排档里,桌椅往里一并就是她的床。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大排档附近是一个很大的工业区,来大排档里吃饭的都是些打工仔打工妹。一到下班时间,所有的大排档都开始了真正的营业,油烟四起,浓烈的味道熏得人眼睛发酸,咳嗽声不断。所有的大排档里都放着武打,枪战,色情的碟片,再另加上人的吵闹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乱成的一锅粥似的。就是在这样的大排档里,蓝雪整整干了半个月了。半个月里,她不知道,李志已经出狱了。而且他也来到了南方,他是来寻找蓝雪的。蓝雪曾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出了对面的大排档,那个人好像还领着一个孩子。这个背影太熟悉了,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有一大堆的碗要她来洗,她没有时间来想那个背影在哪里见过?可那个背影实在是太熟悉了。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蓝雪不能不说自己是有点思念那个男人。这种思念来得那么强烈,那么势不可挡,那么令她有着锥心刺骨的痛。可她更明白,他和她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一个天堂,一个地狱。她就是地狱的那一个。
她爱他,但这爱不是现在的他,而是曾经的那个他,曾经那个落魄的男人,曾经那个百折不挠的男人,曾经那个跪在某位领导面前,求领导帮他追回款子的男人;曾经那个站在齐腰深的水中无助的男人;曾经那个被妻子抛弃可依旧不言败的男人……可现在这个男人,他什么都拥有了,他什么都不缺了,他什么也不需要了。即使他真的是爱她,这于她有什么意义,这样一想,林晓百便很遥远了。
是的,他只是一个梦,一个偶尔在她心里起了波斓的梦,她想尽力去忘记他,忘记这个梦。可她的心啊,为什么总是隐隐做痛。
起风了,突然间就狂风大作,刚才还闷热的天霎时就变得阴沉沉的。乌云压过来,尘土飞扬,大排档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雨说来就来,如同桶泼一般,远处马路边的风景树在这狂风暴雨中拼命挣扎。风过处,雨已成了一道水帘幕,更像是白色的浓烟满街乱跑,四处冲撞。风裹着雨斜斜的冲进大排档里,无情鞭打在蓝雪的身上。她的身上被浇的冰凉。
一群男人在雨中冲进了大排档,他们大概是进来躲雨的。一个个湿淋淋的,跟落汤鸡似的。这几个人并没有跟大排档的老板打招呼,他们几个挤在一起,看起来有些鬼祟,慌乱,还有些警惕,更有些阴森可怖。蓝雪看见了阿汉,阿汉就在这一伙人当中。还是那张瘦削的脸,还是那微黑的皮肤,还是那大而深陷的眼睛,他没有注意到蓝雪。可蓝雪看到了他因为冷而有些发抖的身影。她在他的眼里看到的是她所不熟悉的东西,惟有这双眼睛不是陈阿汉的。它属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有的是一种阴鸷,冷酷的光芒。这个人是陈阿汉吗?她呆呆地盯着他。他与记忆是那么的遥远。
她终于还是叫出了他的名字陈阿汉,她发现那个人条件反射地区望着她。她又看见了陈阿汉,对,他是陈阿汉,她看见了她所熟悉的光芒。那个善良单纯,懦弱无助的人的光芒。然而这只是稍纵即逝,这光芒存在了不到一秒。一个人,大概是他们的头,恶狠狠地盯着她,也盯着他说:“小姐,你认错人了!以后眼睛看清楚了!”陈阿汉没有言语,他什么也没有对她说,只是看了她一眼,像不认识似的。
这伙人没有停留就走了。临走,那个大概是他们头的人又恶狠狠地盯了蓝雪一眼,陈阿汉却连看她一眼都没有。
他们已成了陌路,蓝雪心里真不是滋味,她想自己大概是真的认错人了。那个人只是长得酷似陈阿汉。
林晓百没有找到蓝雪,他没有想到蓝雪就这样轻易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那一晚他坐在一辆出租上跑遍了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甚至还有蓝雪原来工作过的酒店,询问过店里和蓝雪一起工作过的那些服务员。可没有一点蓝雪的消息。她像蒸发掉了似的,消失得影无踪。
她本来就像一股轻烟似的。她曾轻轻飘过他的生命,然后消散了。对于她,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这个女人,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他。关于她的过去,关于她的故事,关于她的所有,可自己就那么轻易地被她打动了。打动他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这个谜一样的女人,这个让人心痛的女人。
林晓百似乎变了很多,变得有些心不在焉,变得有些多愁善感。变得有些患得患失,变得有些懒散,变得有些不像是林晓百了。
王玲香这次来看丝丝住的时间有些超乎寻常的长。按照以往,她早该到了返程的日期。可这次她就是迟迟不走。还是那句话,她希望林晓百能给她一个机会,能让她再重返这个家庭。她想如果她能重返这个家庭,她一定会是林晓百的好妻子,丝丝的好妈妈,只要她能得到这个机会。人可能就是这样,失去的都是弥足珍贵的。也只有失去了才能发现它的价值,才会发现失去的可惜。
王玲香每天除了陪丝丝玩,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去接近林晓百。可林晓百根本就不给她这样的机会。他很忙,忙着应酬,忙着陪客户谈生意,忙着管理自己的公司,他没事的时候,王玲香也休想找到他。他不知道躺在哪个谁也找不到他的地方梳理自己的心情。
王玲香还是等到了自己的机会,那就是暑假末的时候,林晓百的妈妈来接她孙女回家了。她想借此先打动老太太的心,然后再让老太太做自己儿子的工作。成败只在此一举。
对于能在广东见到自己的儿媳妇,老太太颇感意外。她知道,自从儿子离婚后,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媳。虽然对于自己的儿子,他是一个独立性很强的人,他的事业,他的成功,从来没有依赖过家中的任何一个人。可能树起那么大的一份事业,绝不是凭一个人的幸运。凭的是实实在在的苦干,凭的是呕心沥血的付出,凭的是殚精竭虑,凭的是永不言败的毅力。虽然家人没有干预过他的任何事情,他也从没因为自己的事对家人发过牢骚,但知子莫如母,她知道儿子这么多年所受的苦,所遭的罪。当年,王玲香抛下他和孩子,而且是在他事业陷入低谷的时候弃他而去,她这个做母亲的,不知暗中流过多少泪。但她从没有在儿子跟前流过,可儿子也愣是没有在母亲跟前滴过一滴的眼泪。她知道儿子内心所承受的痛苦,所遭遇的打击。可儿子硬是挺过来了,林晓百就是林晓百,他是母亲最优秀的儿子,最得意的儿子。
王玲香对自己曾经的婆母表现出特别的热情,殷勤倍致,真有点使老太太受宠若惊。她不但陪老太太上街购物,而且还陪老太太参观游览,出前入后,妈长妈短叫个不停,老太太还真有点不适应,她倒是显得比林晓百更关心他的妈妈。但林晓百又奈何不了她,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丝丝的亲妈妈,碍于丝丝的面子,林晓百一忍再忍。林妈妈也是看在孙女的份上,迁就着王玲香。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林晓百情愿将过去尘封在记忆里,但是因为丝丝,他不可能不再见王玲香,也不可能忘记过去。王玲香的出现常常勾起他对往事的回忆。他是一个过于认真的人,不但对自己的工作是这样,对于感情也是这样,这个女人伤透了他的心。但林妈妈不这样想,她看到可爱的孙女丝丝,看到她和自己的妈妈亲密无间,她已在心里原谅了她,希望儿子也能原谅她,她必定是丝丝的妈妈,丝丝需要一个温暖的家。但这一切同时也要儿子做决定,她从没有干预过儿子的事情,她什么时候也不想难为自己的儿子,他等待着儿子做决定,她也尊重儿子的选择。
在林妈妈意郑重地和林晓百就他和王玲香的事谈过一次话后,林晓百给了妈妈这样的回答。妈妈你放心,我自己的事情我自有主张,我和她是不可能再走到一起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照顾好丝丝,我也会善待自己。我以后会认真地很好的生活。
林妈妈放心地走了,儿子自有主张,她为儿子做不了主。她相信儿子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他向来就是不用家里人为他操心的。林妈妈带走了林丝丝,丝丝到了上学的时间了。
王玲香彻底失败了,林晓百并不原谅她,林妈妈也帮不了她。暑假末的时候,王玲香也乘飞机飞走了。她知道她再也挽不回林晓百的心了,她只有在北方的那个小城里去忏悔自己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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