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土魂 > 太阳庙: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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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光亮回家来了,高头大马,跟着十多个骑马的弟兄,身后还安排着两乘四人抬的轿子,一乘空着,一乘上坐着大哥耿光德。时间是耿光德到镇上之后的第二天前半晌。耿福地领了儿媳和二女儿在地里忙活着,间隙中看见了这一队人马腾起了灰土,听到了那踢踏吆喝的喊叫声,心里已经明白什么,表面上不动声色,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了。他坚持劳作了一会儿后,看看日过中天,对跟在身后不远的二芸和大儿媳说:“时间快晌午了,你妈身体不好,你们两个先回家去给娃娃们做晌午饭,我再干一阵子回去。”两个人早就发现了进村的人马,只是不敢与老爹当面说什么,也跟着心不在焉地坚持了半天,这时得令,自然畅快应承。“爹,地里的活还多了,这天一时半会儿也冻不了,你也早点回家吃饭,咱们下午再往出赶营生吧。”两人说话间都收起农具,顺着地埂往村里走去。耿福地望着两个人的背影,手里的活停了下来,人陷入了毫无掩饰的心事中。那一刻,他对这个张扬回归的浪子并没有感到高兴,也没有什么不悦,只是觉得心情有点郁闷,想到自己如何面对这些时,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阵子,耿光德受老娘的嘱咐,骑了家里的一头毛驴往地里来寻老爹回去。耿福地冲着耿光德哼了两声,问:“是不是那个败家子回来了?他带那么多人干甚?是耀武扬威呢?还是显摆呢?”耿光德说:“爹,光亮现在是陕坝镇上的治安大队长了,走哪都是这样子的。我昨天天黑时见着他,说了我妈病的事,他一晚上着急的都没睡,一早安排了两乘轿子,就回来接你和我妈来了。”耿福地冷淡地说:“他哪有那么孝顺,要不这么久早就回来了,还用人去叫他。他既然来接你妈,让他们吃了饭就走,我不想见他,见了他我就烦心。”耿光德疑惑地问:“爹,你不陪我妈一起去,那哪能行?”耿福地用带点嘲弄的口气说:“咋不行,你妈又不是娃娃,不是还有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吗!”耿光德只能转弯子说:“爹,都到晌午了,你也得回家吃饭吧。再说,我妈还有话跟你说呢。光亮他、他、他也是回来向你认错来了,家里总得给他一个机会吧。”耿福地把两只泥手一拍,眼睛一瞪说:“家里给他的机会太多了,才让他祸害的鸡狗不宁,把全家人的脸都丢尽了。再给他机会,还不得上老子的头上来拉屎。”

  老秋天的阳光明晃晃地照着耿家的老土屋子,土屋顶上半人高的烟洞口,往出喷吐着黑灰的柴烟,奔涌翻腾,直直地升向半空中,才弥漫分散开来,那种过程充满了一种鲜明的动感。

  耿家院子周围,跟随耿光亮回来的随从和轿夫,有的等在一间空屋子里,有的闲散着到处乱转,还有几位在门口的那棵大柳树下闲谝。耿光亮从镇子带回来一只大山羊,由几个随从按倒在院子外面杀了,交给从地里赶回来的耿二芸和大嫂,在西边屋里的大铁锅里炖煮。

  在耿家大屋里的土炕头上,耿光亮躺在耿候氏的身边,享受着一份久违的亲情之爱。还在他刚回来的时候,就被眼里生了白内瘴的母亲唤到身边,像一只猫眯一样躺在枕头上,任由母亲用干瘦的手掌,从头抚摸到脚,却在不经意的时候,挨了老妈不太用力的一耳光。耿光亮愣怔了,耿候氏就哭了,两行浊泪洗着眼里的白内瘴,泪眼又影影绰绰地盯着儿子的轮廓,又亲又气又高兴,便东一句西一句地问些儿子这一年多来,都经历了一些啥事情。耿光亮先是发誓,说就是花再多的钱,走遍天下,也一定要治好老娘的眼睛,后才拣了一些无关紧要,听上去多是入耳的好事交待了一下,关健的地方都被他用话绕开了。

  耿福地跟在耿光德后面回家来了,一进院子,横眉一扫,把一帮闲散没有规矩的人,都震得谁也不敢走动乱说话了。耿光亮第一时间从屋里迎了出来,一米七五的块头初时还表现出一点别扭,很快就非常主动地叫了声:“爹。”耿福地没有应声,目光在儿子白净了许多的脸上一盯就是一分多钟。耿光亮刚还活泛的表情僵住了,憋了半天才脱口说:“爹,千不对,万不对,都是儿子我不对,你要是恨我,你现在就象我妈一样,打我两耳光消消气吧。”耿福地原来硬的象石头一样的心软了,他收回了比把掌还硬的目光,蹭、蹭、蹭三大步就回了屋子。耿光亮长嘘了口气,对院里的众人使了个眼色,小声说:“都给我悄悄的,谁要是惹翻了我老子,小心我回去收拾。”进到屋里,发现老爹已经坐在炕头前了,耿光亮又怯怯地叫了声:“爹。”耿福地还是没吱声,炕头上的耿候氏忍不住了,冲了男人说:“娃叫你呢!你咋没听见?”耿福地毛躁地说:“悄悄哇,眼睛都快瞎了,还操那么多心干甚。我又不是聋着呢。”耿光德这时推门进来了,给耿光亮使了个眼色,“光亮,你不是说要给爹赔礼认错嘛,那你现在就说吧。”耿光亮迟疑了一下,两腿硬梆梆跪到了地上,“爹,我知道你疼我爱我担心我才会恨我,但你恨我我不恨你,谁让我是你儿子呢!……。”

  那一天中午,耿光亮的一帮随从和轿夫,被安排到几处地方吃饭,耿家连老带小,加上闻讯从十几里路外赶回来的大女儿一家人,团圆地围坐在老土屋的土炕上,吃着耿光亮带回来的新奇的蛋糕和果品食物,试穿着各有选择的新衣服,在每件衣裳的口袋里,还装着明光锃亮的十几枚现大洋。一时间大人高兴,娃娃乱喊,村里的人也来串门祝贺,那情形好象耿家办喜宴一样。当然了,最风光的自然是耿光亮,衣着时新,行为飘然,又是迎来,又是送往,俨然成了一家的管事人。耿福地反而默默的枯坐在炕头,只是一袋烟连一袋烟抽着,在他的身后墙角处,放着一个黑色的布袋子,里面装着一千枚现大洋,是儿子拿回来给家里用的。这是一种硬而尖锐的东西,对一直爱钱如命的耿福地冲击也最为直截,加上儿子此番回来,与以前判若两人的大包大揽全盘认错的表现,让他除了无言之外,再也生不出什么气来。在耿候氏的感觉里,男人表面上虽然没有放弃什么,但内心的那块硬东西还是软了下来,父子之情又流动起来了。

  那天下午,耿福地一家人破天荒没有下地,而是按照耿光亮的安排,家里又杀了鸡、羊,叫了村里的两个做菜好手来帮忙,差不多邀遍了全村子的人,来家里宴坐吃喝到深夜,才一片狼籍地安静下来。

  耿光亮平素很少喝酒,主要是身体不适,喝一口酒,皮肤就生出一些细小的红点子,搔痒难忍不说,呼吸都喘不上来。这是一种毛病,按老中医的话说是对酒严重过敏,如果放肆去喝,可能有生命危险的。所以耿光亮一直就滴酒不沾,也从不眼馋,每每在饮酒的场合上时,他都是最清醒的一个。相反,耿光德和老爹耿福地却都有点嗜酒。这一天耿光德喝醉了,耿福地滴酒未沾,他头脑中那些盘踞的东西,仍然不肯冰释而去。这是一种固执,同时有着太多的问题还没有答案,他在等着喧闹的结束,等待着耿光亮的全面汇报。

  在夜深人静后,被安排在大屋睡觉的两个孙子,都早已经进入了梦乡,耿候氏也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不知醒着还是睡着。耿福地一直背靠后墙,腰里垫着一副装满了荞麦皮的枕头,应承了一声耿光亮要他睡觉的问候,身子一动不动,眼睛在暗影里斜视着睡到了炕的另一头的儿子。半天,他才清了清嗓子,下地到外边走了一趟,一如平常察看了牲口棚子,鸡窝,羊舍,查看了栅栏院门,最后带了一身的夜气回来,吹灭油灯,在黑暗中和衣而卧。睡下了,父子俩又都没有睡意,似乎彼此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说点什么,后来还是耿光亮主动开说了。

  “爹,上次我离家没跟你打招呼,那是知道说了怕你不让我走,硬走了肯定会惹你生气,所以我才那么做的。”耿光亮的话语很平和,带着小孩子的味道。“现在说有什么用,你什么时候听过老子的话。当然了,你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哪还管我们两个老奴隶的死活。”耿福地终于说话了,只是语气不那么中听罢了。耿光亮不去理会,解释说:“爹,你不知道,这一年来我一直想偷偷回家来看你们,但不行呀!那事情没个结果前,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要说我早就想把你们接到镇上去的,可是那边乱无头序,让你们去了怕有个万一。”耿福地“哼”了一声,“你当那一切有多光荣啊!还想我们一起去了,跟你一起丢人现眼?”耿光亮说:“爹,你咋这么说呢,难道整件事情跟你就没关系吗?”耿福地说:“有关系,都是老子我的错。我原来就不应该去管你的死活,也就不用现在每天提心吊胆了。”耿光亮不语了,半天才说:“不管咋说,现在我给家里争了光,也鼓捣回来了一个不小的家业。爹,你不是一直追求的就是发家致富吗?现在咋又这么说呢?”耿福地说:“人要靠本事,靠劳动发家,那样才能发得心安理得,踏踏实实。像这种跟抢人没两样的手段发家,就是有钱了也会让世人唾弃的。”耿光亮在黑暗中无声地冷笑着,“爹,现在这个社会,你就靠种地,想发家那跟做梦一样。”

  父子俩各持己见理论了半晚上,耿光亮彻底交待了自己的所做所为,也把现状全面地给老爹讲述了一通,听得耿福地体内先是直冒冷气,又很快心急火燎,长气短出。按耿光亮的说法,有许多与人们的传言相一至,但更多的内幕,特别是对翟家少爷剁腿去臂的残忍作为。耿光亮想轻描淡写过去,耿福地偏偏关注这一点,“这么残忍的事,你咋能做出来?你咋能下得了手呢?”耿光亮冷笑说:“‘男儿无毒不丈夫’,就说那天晚上,那几个王八蛋,他们合计好了算计我,当时要剁我的手和胳膊,那都是真的。再说,爹你不知道,那个王八蛋也把坏事做绝了,整个陕坝镇上谁背后不骂他。我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什么错的!再说,干那卸腿剁手的事,我才不动手呢,都是别人干的。要不是那么做,那翟老爷子根本不会就范的。”耿福地半天才说:“那,那,那个翟少爷现在人怎么样了?”耿光亮说:“能咋样,人残废了,只是比过去更无赖了,每天在镇子上当讨吃子呢。”耿福地黑暗中长叹了口气。耿光亮说:“爹,这些事情,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和我妈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明天我接你们进镇,一则给我妈看眼睛,再则爹你帮我料理一下那一摊子家业。从此后,你们也再不要受苦了,也过一过人上人的好日子。”耿福地说:“我享不了那个福,我哪也不去,就在这太阳庙种自己的地。”

  话是这么说,第二天耿福地还是被一帮村邻和儿女连拉带劝,被老伴红眼睛里露出的祈求目光,被耿光亮再三保证给逼迫着上了轿。同时一起动身的还有小女儿二芸,只是耿光德一家留下来了,招呼这一片耿福地亲手开垦出来,省吃俭用挣下来的家业田产。

  耿光亮临行时嘱咐说:“大哥,现在有钱人谁还自己种地,都雇长工干呢。以后你也不要受苦了,指挥着让长工受。你只要把他们管好了,买再多的地都能种过来。钱你不要愁,兄弟全给你负担着。明年春天,我叫一些人来把这些老房子全拆了,咱们在太阳庙气气派派盖一处院子。到时咱爹咱妈什么时候想回来住都成的。”耿光德内心还有点不乐意,但今非昔比,耿光亮虽然为弟,可是占尽了风头,那一切的得来自己无半点的功劳,所以将就着接手下来。

  耿福地也给大儿一家安顿了一通,不外是牲畜喂养,家务料理,并说等你妈把眼睛手术好了,自己就会回来的。

  那一天,来送行的村人和老乡们,在太阳庙村外积成了几大片,大人娃娃足有五、六十号。两乘轿子的轿夫们随了一声吆喝抬起了轿子,坐在轿里的耿福地感觉极不自在,头晕脑玄,重心不稳。他望着走在前面的老伴的轿子,眼中不知何时生成了泪水。耿光亮领了那些个骑马的手下,前后左右分散开来跟随着,一路尘土地出了村子,向着陕坝镇上晃动而去。

  到了陕坝镇子,已经是午时三刻多,两乘轿子直接进了一处刚刚放完炮仗的大宅院,东绕西绕,看得耿福地眼花缭乱,迎接的下人更是东一个西一个站着,还有几位中年男人和妇女,跟着轿子跑前跑后招呼着。轿子最后在院子深处一处大房子前停了下来,几个丫环女子忙着过来搀扶了前面的耿候氏下轿,还有两个刚动手想帮扶耿福地,结果都被他用胳膊给挥开了,自己走下轿子,有点茫茫然地四顾着一片绿树相映,分布均匀,有高有低,灰砖墙红瓦顶子的房子和过道。这具体所见的一切,要比耿光亮昨天晚上述说更让耿福地不敢置信,这么多的下人也让他难以接受,脑子里居然首先想到的是,这些侍候人的人闲着,那要花多少闲钱给他们啊!

  耿候氏被搀进了一间屋子,耿福地也跟了进去,身后跟着两个小心翼翼的丫环。耿光亮风风火火进来了,指挥下人们又是打洗脸水,又是准备午饭,还让人铺好了屋里的被褥,准备好了耿福地时常不离手的长把烟锅子。耿福地和老伴对此都不适应,他们几乎齐声对儿子说:“还是让他们去忙别的吧,这些事我们自己会做的。”耿光亮笑嘻嘻说:“让他们做什么去?从今天开始,他们的营生就是侍候你们。你们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要是有不听话的,就给儿说一声,我就地把他们开了。”耿福地不悦地说:“你这个娃娃咋说话呢,我们好端端打人骂人干甚。再说我们又不是七老八十了,用不了这么多闲人的,明天你趁早打发走点。”耿光亮玩笑说:“爹,当老地主要是没有人侍候,那享得什么福。”

  中午吃了一桌丰盛的大餐后,耿福地躺在柔软绵厚的炕头上,怎么也睡不着。耿候氏小声问:“哎,老头子,我眼睛看不清,这院子是不是很大很大的?”耿福地说:“看上去确实不小,你眼睛不好就在屋子里呆着,我出去转悠一会儿回来。”刚出门,耿福地正好碰上跑过来的耿二芸。父女俩相随,由一名小丫领着,把宅院里前前后后绕了个遍。碰到的下人一个个俯首贴耳,脸上都挂着讪笑,问候的称谓更是老爷小姐不离口,听上去让人极不自在。管家赵年出现了,一个五十开外,头发梳得光溜溜,圆头圆脸的男人,他陪着耿福地边走边介绍:“这院子是原来的老房东的父亲一辈盖的,后来又添加了一些房屋,总共有一百零八间,占有六十四亩地,前后左右各开着四个门,以前门为大,每个门上都有下人看护着。日本人来时,飞机投弹给炸毁了一部分,不过二少爷又让人都修复起来了。”耿福地听了没有说什么,突然问院里有多少下人?管家说:“不多,原来的东家养着近一百二十号人。二爷接手后打发了一些,现在有六十号人。”耿福地自言自语说:“太多了,根本用不着的,完了还得减一些人数。”管家说:“用得着的,老爷你不知道,这么大一处院子,每天有好多的事要做呢,人手不足可忙不过来。”耿福地问耿光亮现在哪?管家说:“二爷到任上去了,天黑了才能回来,临走吩咐我们要好好侍候你们二老呢。”

  从管家的口里,耿福地知道这宅院里的人手,多数都是原来翟府的下人被留用了,心里不自然地形成了一丝忧虑。

  从一个小农地主一下子住进了县城的大宅院,耿福地经过几天的调整,慢慢地真适应了新生活中的新角色。耿光亮在父母入住后的第三天,请了当地驻军中一名有名的医生,带着七、八个护士来到家里,给母亲做了眼睛手术。手术很顺利,只是上了绷带蒙着,要过几日后才能拆线。耿二芸从一个农家女置换为耿府的二小姐,除了穿着打扮的变化外,人被耿光亮送到了一家女子私塾去当学生。每日留守在家里的耿福地,接待了儿子朋友和一些乡绅的拜访,其中也有闻讯而来的几位老乡亲的看望,剩下的时间,除了四处转悠着查看这些平空而来的家业外,便成了整日无所事事的老爷了。

  老乡胡广平来的那天,两人一啦嗒就是一个下午,吃了晚饭喝了点酒后,又在傍晚时分相随着到陕坝镇上走了一圈。通过这位镇上的老乡,耿福地知道了由于战事东移,原来镇上的驻军也走了很大一部分,当地现留有一个师的兵力,说是负责后勤保障任务。至于行政管理权力,全都交到了地方手中,而治安维护这一块,就由自己的儿子耿光亮全权负责着。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分管着一百多号治安力量,实在不是一件小事情,其影响可以说是举足轻重。

  十多天后,耿候氏眼上的绷带拆掉了,视力果然完全恢复,那层白膜象被揭掉了一般彻底没有了。耿光亮择了个日子,让家中下人套了一架三匹马拉的轿车,载着两位老人把陕坝镇大街小巷走了个遍。不久,耿福地在管家赵年的陪同下,带着两个账房先生,拿了一摞子地契到镇郊去核对只知大概,没有明确数目的田亩。这一趟巡游,让耿福地亲眼看到了自己当年连想都不敢想的一笔土地数目,和那对应的上千顷平展展远接天际的肥沃土地。这些地都租给佃户们种着,秋天的收成按比例提留,合算起来的收入,更让耿福地心惊肉跳,不敢置信。所到之地,种地的佃户们一个个恭敬迎候送往,那份抬举一度让耿福地有点心酸。他回想起自己一家初来后套的时候,一个个何尝不是他们一般的角色,现在做梦一样就当起了老爷,实现了原初发家的愿望,只是这种途径不太光彩,让人的心里总有点不安。等到周围的田亩清点完毕后,耿福地又深入到了阴山后的牧区,了解了原属于翟家,现在成了耿家财产的一处牧场,清点了成千上万的存栏牲畜,和几大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场。

  回到陕坝镇上的家里,耿福地产生了一个疑问,那天晚上与翟家少爷的赌博,自己真的就赢了这么大一笔数目?还是说是儿子从中施了手脚?他不敢往下想了,又排遣不掉这档心事,心情反而郁闷不乐,饭量也减了下来。他跟耿光亮提出来,要回太阳庙村子里住一段时间。耿光亮同意了,让七、八个下人跟着,结果回去只将就了两天,人多地方小,又全回到了镇上。

  一晃就又到了年关,耿光德一家从太阳庙进城来,大女婿一家人也回来了,全家人团团圆圆要过年了。有了空闲的耿福地,重又想起了音讯皆无的六弟,和在老荒地仙逝的父母双亲。年三十的晚上,他在一间空屋里设了祭祀的龛位,挂起了老爹老妈的画像,带了全家磕头烧纸,行了最为严肃的缅怀之礼。耿光亮推波助澜,更是让人上了整猪整羊的大祭,还请了一些僧人来念经超度。耿福地安排这一切,是有一个心理暗示在起作用,他觉得这一切的得来,与老祖宗的护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同时,这一处大宅院子,在他的感觉里,有着太重的翟家的先人列祖的气息,只有通过这样一种方法,来化解冥冥中难以解释的纠结。

  为此,耿福地特别在年三十这一天,让家人找回了翟家少爷,一个残废了的昔日的花花公子,除给他做了一身新衣服之外,还好吃好喝好招待了一番。耿福地对翟少爷这种做法,耿光亮心里不感冒,他几次想阻拦,但看着老爹折腾的认真劲,也就没有去干扰。只是事情一过,没容耿福地过多安排什么,他就让下人送“瘟神”一般,把翟少爷给打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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