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浇水是一件说来辛苦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睢渊帝国重农轻商，农业的发展尤为迅速，相应的各地官员也极其看重水利，帝国各处纵横之间水网密布，耕耘土地的农户也相继发明了水车、蚓渠等各种各样的灌溉设施。恒熙城地处嘉梦江南方，气候湿润常年多雨，更是不缺水。城外就有一条奔腾不息的纳离河，尚武堂各处开凿的水井也极其的多，浇水自然也极其方便。帝国曾有一个著名的武僧寺院，院里的武僧修习便是从山上提水下山，功夫惊人，这取水的把式也格外熟稔。
当然，这都是一些过去的事了。黑窟人没有土地，也不以耕耘为生，浇水什么的自然也没做过。可思辰并不陌生，无非就是担水，然后浇地，仅此而已。可当思辰被徐老带到水井边时，还是忍不住愣了好久。
这哪里像是一个水井！
在菜园子的东边，有一个巨大的地洞，这地洞深不可测，直径极大，几乎像一个传闻中天外陨石撞出的天坑。坑的上面有一层土，而下面的四壁则就全成了嶙峋突兀的石头。这些石头中每向下降低一点就有一块突出而略显光滑的石块，一级一级直通到最低。石块绝非人工凿刻，而更像是天然形成，再有人日积月累的践踏摩擦才成形如此。整个坑洞潮湿多水，石头上光滑如镜，还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青苔。站在洞口往里望，能感受到整个洞窟从低向上透出来的水汽，沁凉却也格外吓人。
徐老将思辰带到这儿后似乎非常满意思辰的表情，他也吩咐思辰，每担水都要从这里面往外挑，再去灌溉菜苗。一天只需灌溉两畦，可多，但绝不可少，少一畦自然要拿思辰是问。言辞咄咄，让心性坚韧认真的思辰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满满当当的写着无奈和纠结。
徐老只将思辰带过来，吩咐下去，随后就不见了踪影。而思辰却清楚的记得这个圆脑袋的老家伙走的时候亲切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小伙子，多谢你来，你来了我总算解放了，多多努力，多多坚持吧。
尽管思辰对年长的人都极为有礼，也还是冲着徐老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扭头再看向这个巨大而幽深的地洞时，思辰依旧是一筹莫展，他在洞口徘徊了许久，想找个安稳点的落脚处，最后却发现，整个地洞根本就没有安稳的落脚点。每一级的石块上都是一样，潮湿而光滑，似乎前脚踩上去，后脚就会直接滑落最底层。思辰犹豫着是不是先想办法将石块磨的更为稳固一点，但大略估算了一下，单将上下三尺处磨平就能直接耗去自己一个多月的功夫，更不要说一日两畦的浇水任务。
平静了一下心情，思辰颤巍巍的踏上了第一步。
还好，没出什么波折，第一步稳稳当当的站定了，然而还不等他接上第二步，脚下承重不均，整个人身子一歪，已然朝下摔去。
空荡荡的地洞传出一声惊呼，思辰悲惨的直线坠落，良久，才传来“咣当”的入水声。
……
坠入水中后的思辰才发现，这洞底竟是个十分开阔的水潭。水潭很深，至少他探不到底。好在思辰水性不错，从水中翻腾出水面，然后踩水稳住身子。闭上眼一会感受洞底的光线，半响才睁开眼睛。
上方，有倾斜的阳光射入洞壁，投射下淡淡的光影，照的洞里并不是十分黑暗，思辰捡起漂在水面的木桶，仰头看了看，长长吐了一口气。
这不是松气，而是更加纠结的无奈。从下面往上看，就像一线天光穿透深渊般让思辰充满无力感，下来的时候倒是挺快，但想要上去，可想而知有多不容易。思辰奋力游到突出的一块石头上，将水桶挂在一旁，喘了口气。
歇息了差不多，失足掉落洞底的惊慌也已不在，思辰用力爬上了那块石头，但却又掉了下来。反复了几次，思辰终于在那块并不大的石头上站定，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洞底有个水潭，更重要的是——水潭特别的冷。
思辰呼了一口气，竟然惊讶的发现这口气慢慢的成为了一团白雾，随即散去。刚刚掉下来的时候他有些惊慌，并没有太在意潭水温度，但现在却感到无比的寒冷。思辰忍不住颤了颤，深深呼吸了几下，提起木桶打了两桶水。
思辰随即想到，以后下来的时候用这个方法倒是不错……可惜的是这个地洞确实太深，掉下来被潭水拍击，然后再被沁寒的温度一冰，饶是他体质不错也依旧感到不适。一时失足是没办法，以后故意往下跳却着实有点吃不消……
如此想着，思辰苦笑了一声，担好木桶，仰头观察能够爬上去的石块。
猛然，他一个激灵。
他忽然想到，自己没来之前，徐老岂不是每天都要上下这深潭打水？他刚才站在地洞旁边就已经深感不易，如今自己实施则是更加觉得难如登天，可是徐老每天都要上下往返数次，岂不是更加的不易？自己一天只需浇两畦地，但徐老却每天要把整块菜地浇完……这难度，又该是怎样？
这个圆圆脑袋的菜农，本身有着多么不可捉摸的实力……
思辰暗自心惊，也忽然对这次入学菜园感到了莫大的欣喜，如果徐老真的有深不可测的能力与让自己想象不到的高深之处，那是在七屏菜园还是在其余的六屏又有什么不同。相反，他或许能够学到更多，更有价值的东西。
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无形中给予了思辰巨大的鼓励。他望着潮湿且滑不溜秋的一个个石块，咬了咬牙，只要能学出真的本事，其余一切，也就不存在他的考虑之中了。
向上一步，但却立足不稳。思辰深吸一口气，动了动脚，用力稳稳踩好，然后向上迈出一步。然而木桶一个摇晃，让思辰趔趄一下，脚下顿时一滑，无奈又掉了下去，木桶中的水也洒出许多。但不知这木桶是什么材料，在嶙峋尖锐的石块上撞击数下竟然毫发无损。思辰只得退了回来，再将木桶打满，再一次迈出脚步。
这次稳妥的多，思辰谨慎小心，步步为营总算走了几步。可脚下却一不小心踩住了一团青苔，这一块石头掩在昏暗之中，思辰并未发现上面有青苔，一脚踩上，结果理所当然的滑了下去，再次摔进洞底。
本来已经是浑身湿漉漉的思辰现在已经是万分狼狈，身上还有被青苔染上的翠绿色。思辰摇了摇头，将木桶重新挂在一块石头上，开始仰头仔细观察石壁上一节一节的石块，认真思考上去的路。
正想的出神，冷不丁顶上洞口有人叫：“小子，别瞎想了，你只能一步一步爬上来。找捷径，哼……”一声冷笑回荡开去，整个地洞里到处都是“哼…哼…哼”的回音。
这是徐老的声音。
思辰愣了愣，脸色发苦，无奈的将木桶重新拾起来，冲上面喊道：“学生明白，多谢徐老。”
徐老站在洞口往里笑了笑，回头轻声道：“这小子估计已经猜到什么了，反应倒是还可以。”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无声老人，那老人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投出一片影子，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开。徐老冲着他的背影道：“照这个样子，他今天别说两畦菜，能浇两根就不错了。”
黑袍老人不说话，脚下也不停，只是伸手指了指菜园上空。
“好吧。”徐老耸耸肩，道：“那就罚他赶半个夜的麻雀。不过这小子也够可怜的，白天折腾一整天，晚上还睡不成觉。哎，老齐，你说姓秦的知道咱们这么虐待他徒弟，得有什么反应？”
黑袍老人头也没回，转眼间整个人已经越过了菜畦，拐了个弯，不见了踪影。
徐老回头看地洞，托着下巴喃喃道：“多好一个苗子，要是经脉没出问题，我还真忍不住要挖一下姓秦的墙角……”
这些话思辰自然是听不到的，他正望着很多块石头一筹莫展。爬上去虽然要耗不少功夫，但并不难，难的是再挑上两桶水。扁担一定要放在中间位置，以防止木桶的左右摇动带来的受力不均。可这样的攀爬环境，能够直立起身子已然不易，但想要安安稳稳，却是痴人说梦。当然，徐老或许能做到这一点，可对于思辰来说，这样做的难度不亚于直接飞上洞口。
想了想，他将桶中的水只装半桶，然后解下腰带，从中间撕成两半，一半继续扎在腰上，一半将两只木桶绑在一起。而扁担，却被他抛在一边。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整个人提着两个半桶水，脱离了扁担带来的困扰。尽管这样会累一点，但起码能够控制的住，在进行攀爬的时候不会因为前后的摇动而前功尽弃。就算是这样，这两个半桶的水能带上去的，估计也是少之又少，别说浇两畦地，能把今天做饭的水带够就已经千恩万谢了。
可实在是没办法，如今的情势，若不这样做，只怕连上都上不去。
打定主意，思辰手提两个木桶。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所幸的是自小没少练些强身健体的把式，提两个木桶倒也不怎么费力。
果然，如此一来，再行攀爬便显得轻松许多，甚至有些地方都能站起来行走。不多时，思辰便已经看到了外面刺眼的阳光。
奋力一跃，思辰跳了出来，一眼便看到了候在外面的徐老。
徐老搬了把藤椅，靠着正舒服，嘴里不知道在嚼些什么，微闭着眼满脸惬意，只是看着思辰跳出来，一身狼狈的样子，顿时忍俊不禁。
思辰尴尬的将木桶解开。然而两个半桶水已经所剩不多，兑在一起也不过浅浅一层。徐老望了一眼，道：“算了，看来今天靠你浇地是没一点指望，屋里水缸中还有点存水，你且将晚饭所需用水挑够便罢了。月上梢头时来地里领罚。”
思辰点头称是。
徐老起身，道：“我先走了，你慢慢挑。哦，别忘了把椅子搬回去。”
思辰嗯了一声。
徐老踱着步子离开，喃喃道：“竟然还想出这么个法子，脑子转的挺快……”
思辰苦笑一声，望着身前的地洞，叹了口气。
唉，挑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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