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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影坐在桌前,看也不看西泠鼓,右手一直在不轻不重的敲点桌子,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哒哒”的敲击声。西泠鼓头皮发麻,站在原地也不敢动,他知道大伯不说话是在等着他自己解释一下关于自己做的事儿。但西泠鼓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停了半响依旧一言不发,他也深知伯父的脾气,不管自己怎么说,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总是躲不掉的。
好大一会儿,那人影才停住了手,对着窗口叹了口气,道:“这段时间家里找你都找疯了,你倒好,自个儿跑来了恒熙城,跟家里连个气都没通。你父亲气得差点连取栗郎都派了出去,这些你可知道!”
西泠鼓垂手听训,乖乖的应了一声:“孩儿知道错了!”
“你知道个屁的错!”这人忽然拍了下桌子,喊道:“你闯了祸哪回不是这么说的!你知道错了?你要是知道错了就不会离家出走,是觉得南越城太小,容不下你伸展拳脚?还是觉得我们这些家里的老家伙太老,已经教不动你了?”
西泠鼓苦着脸道:“哪敢啊!大伯,我父亲那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他非逼着我娶宋家的小姐,怎么说都是无动于衷。我再不走,难道真要娶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当老婆?”西泠鼓委屈的抽了抽鼻子,道:“再说我离家出走也没那么简单啊,您不知道我这一个多月日子怎么过的。怕父亲派人找到我,一路上连稍微大点的客栈都没敢住,差不多都是昼伏夜出风餐露宿了。好不容易来到恒熙城,屁股还没坐热呢,您就找过来了!”
那人脸色一缓,又叹了口气,转过头看了看西泠鼓,动了动嘴唇,忍不住问道:“有点瘦了,没吃什么大苦头吧。”
西泠鼓顿时都快哭出来了,连忙小跑过来,先给伯父倒了杯茶,然后道:“苦头是吃了不少,但大苦头倒也是没有。好歹是西泠家的男人,哪能吃不了苦!不过倒是伯父您,您不是答应要替我跟我父亲谈谈婚事吗,您说您要是谈成了我哪还用的着离家出走。”
那人哼了一声,不理睬他的抱怨,冷声道:“还好你这次出来也不全为了玩,知道去尚武堂报名,起码有点上进心。我在你父亲那也好说话。”
西泠鼓嘿嘿笑道:“就知道大伯最疼我了。”
那人根本不吃这套,脸上表情不变,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西泠鼓,道:“去尚武堂学点本事也好,那里教的不错,你父亲也不能强行把你揪回家。至于你和宋家的婚事,借着求学尚武堂的由头,拖个两三年总是没问题的。两三年后你再顺势报考军机院,还能继续拖下去,那宋家再笨也明白你的心思了,不消咱们说,自会有人来退婚。”
西泠鼓愣了一下,接过那张纸,定睛一看,像猛然被人揍了一拳似的呆滞起来。他细细的瞅了一遍又一遍,失语道:“这……学监大人的批条?去查漏屏?”
那人哼了一声,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西泠鼓咋舌道:“这学监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那人道:“再不好说话,西泠昆羽的名头总是有点分量的。”
西泠鼓嘿嘿笑了两声,将这纸条收入怀中,诌媚的道:“那是,伯父的名头放在哪有分量。不过……”话锋一转,西泠鼓贼兮兮的凑上前,低声问道:“咱们西泠家这是不是算走了后门?”
“叭”的一声,西泠鼓头上已经挨了一巴掌,西泠昆羽不耐烦的道:“你操的哪门子心,进了尚武堂好好学就是了。要不我非揍死你。”想了一想,西泠昆羽又问道:“那个跟你在一起的小子,身手不错,什么来头。”
西泠鼓坐下来,笑道:“跟我一样,走后门免试入学。不过他倒是有点与众不同,出自黑窟。”
一阵沉默。
“出自黑窟?”西泠昆羽喃喃了一句,纳闷儿:“尚武堂什么时候收黑窟的人了。”随即,他脸色慢慢凝重起来,“出自黑窟还免试入学……这后门走的比你大伯都利落。此人实在不简单,他可还说过些什么。”
西泠鼓不耐烦的摇摇头,随意道:“没什么了,听说是他三叔给城主送了礼,换了一个保送名额。哎我说大伯,您能不干预我交友吗,问那么多干嘛。”
西泠昆羽却没有这份随意的心情,他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从黑窟送出来的礼,竟然能打动城主。这事不简单,那小子估计也不简单。此人你多留意一下,不要交往过甚,我会派人调查一下底细,切记我曾教你的……”
“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从小听到大,都磨出茧子了。大伯,我如今也算大半个成年,日后总要慢慢接手家族事务,该斟而甚之的侄子也七七八八心里有数。如何交友自然也要有自己的一套办法,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我看那思辰没什么需防备的地方,您太过谨慎了。”
西泠昆羽挥了挥手,“你如何交友自然是你自己的事,但防着你交友不慎那就是我这做伯父的事了。”
一下子被噎个半死,西泠鼓无声的翻了个白眼,不再言语。
西泠昆羽又随口和西泠鼓聊了聊家里的事儿,叮嘱他不要忘了往家里修封家书,认错态度一定要诚恳,他父亲那边自然由做伯父的周旋。如此如此聊了些许时间,西泠昆羽见侄子哈欠打个不停,也就随意交待了些事,转身离开。
“对了!”
西泠鼓似乎刚刚想起什么,开口问道:“大伯,你怎么知道我在恒熙城的啊?”
西泠昆羽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话。
“臭小子,这萍逢酒居是我开的。”
西泠鼓目瞪口呆,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
萍逢酒居不但名头大,地方大,更主要的是包罗万象。吟风弄月的能在这找到清雅风致;吃喝玩乐的也能在这寻到心之所属。更何况这里的酒菜本就是令人心醉,每日往来萍逢酒居的人可谓络绎不绝。但这里却有一样东西很不如人,那就是睁开双眼后要吃的第一顿饭——早餐。
说到早餐,还要属尚武堂旁边的真草包子铺,用西泠鼓的话说那就是“我的天,太有味了!”对于这么一个吃货来说,每天是宁肯少睡半个时辰,也要到真草包子铺尝尝这第一笼包子。
初生的朝阳从城门楼播撒下万千霞光,一路顺着人家的屋檐涌到尚武堂前的玉柱之上。六个屏风前并无老师,但却站了一大群一大群的学生,想来也是为了能早点报名而闻鸡起舞了。一旁的真草包子铺里西泠鼓看的直后怕,一边大吃包子,一边道:“幸亏我也走了后门,要不光看这报名排队的架势都能被烦死。”
正小口喝豆浆的思辰没搭理西泠鼓的抱怨,对于西泠鼓免试入学,他并没有什么惊讶的地方。在他的想法中,既然自己这个出身黑窟的人都能靠送礼走后门,那西泠鼓这么有钱的少爷走后门不是更加方便?他心中所想如果被那些京中不学无术但心比天高的贵族子弟听见,估计会恨的直接拿脑袋撞墙。还当真以为尚武堂是个随随便便的膏粱子弟,钟鸣之家都能走后门的地方?那笑面虎学监老大人,那寒冰脸尚武堂总学督,一个比一个出了名的铁面无私。看尚武堂就像自己的亲闺女一样,你想拿钱就上了人家亲闺女?嫖资不多胆大倒是包天。
吃过早饭,西泠鼓舔着肚子找了一个茶摊要了两碗凉茶,倒不是他不喜欢装修华贵的茶楼,而是在这能更直观的看到一拨又一拨的学子来来往往。这家伙翘着二郎腿洋洋自得,干脆随手再买了串葡萄边吃边看。
还没等他酝酿好丰沛的情绪感叹“爷不用排队”,脚后跟上已然被人敲了一棍。他茫然的扭头看了看,却发现一个老汉提着大扫帚怒喝:“你你你,别把皮儿吐地上。”
西泠鼓愣了一下,问道:“您是。”再一打量老汉手里的物事件,顿时明白过来,笑道:“大爷是尚武堂的净园教习吧,失敬失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思辰皱了皱眉头,他当然听不懂这净园是个什么意思,但教习二字总是听明白了,便也跟着行了一礼。那大爷呵呵笑了笑,道:“哟,你倒是会说话的很,不过什么狗屁净园教习,我就是尚武堂一扫地的,还让你说出这么多名头来。”
西泠鼓不以为意,道:“那也是教习,进了学堂也得恭恭敬敬的喊一句老师不是!看这天,您倒是出来的早。我看这人也不多,地也不脏,要不您坐下来喝杯茶?”
那大爷欣然应允,道:“这敢情不错,茶钱你掏。”
“当然当然。”
西泠鼓吩咐摊主上茶,又将老汉让到中间的位置,葡萄也提溜了过来。那老汉看他这殷勤样子,对这年轻人心中打算已了然于胸,当下也不废话,揪了葡萄便问:“你小子挺会来事儿,说吧,想知道些什么?”
尚武堂学风严肃,管理严密,治学严谨,教学严厉。以至于尚武堂外极度缺少对其的认知,非尚武堂毕业与从业者,恐怕就连尚武堂内有几座学舍都说不清楚。此情况下,那些在尚武堂里干些杂役的人便成了了解尚武堂的第一手资料。西泠鼓深谙其中道理,不由得对那扫地的老汉极为上心。
西泠鼓嘿嘿笑了两声,道:“大爷真是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大爷,您知道这尚武堂里七屏是怎么个回事吗?”
老汉愣了愣,反问:“七屏!”
西泠鼓和思辰都不禁点了点头,异口同声道:“嗯,七屏。”
那老汉笑了,摆着手道:“年轻人莫开我玩笑,尚武堂从来只有六屏学业,哪里出来了一个七屏!”
思辰脸色变了变,西泠鼓也是吃了一惊,忙道:“不是听说在六屏之外还有一个第七屏的吗?听说教习俱全,只是近几年不太景气,怎么会没有呢?”
那老汉笃定道:“没有,真没有。我都扫了十几年的地了,从来没听说哪里有个七屏。你们从哪听说的?不会是受了骗吧。”
二人面面相觑,都呆在了原地。思辰握紧了手,一言不发的坐下,西泠鼓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几乎带着哀求般抓住了老汉的手,道:“大爷哎,麻烦您老人家再好好想想,可别漏了什么!”
那老汉抽出手,自顾自的喝起茶,漫不经心道:“别的还不敢说,尚武堂有几门课我还能记错?你小子爱信不信。”
话刚说完,那老汉皱了皱眉头,像忽然记起了什么似的,猛的一拍大腿,叫了起来:“对了,想起来了,你们说的那个七屏——是个菜园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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