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惟汾乘坐快速邮船一昼夜下日照,再换运输公司的蒸汽卡车一路向西,经沂河航运南下走运河,过微山湖、昭阳湖上岸。[]
这一番辗转千里舟车劳顿,让一群青年疲惫不堪,丁惟汾借此来鼓励众人:“等我们完成全国革命事业,大力修建铁路和快速公路,再将全国水网运输沟通合一,则四通八达一日千里乃为寻常事。那时候,就不需要受此颠沛之苦。”
平均年龄二十岁的青年革命者,浑身的热情都燃烧不尽,在他的鼓励之下,很快就将身体上的疲累忘在脑后。等他们来到鱼台时,登时给满眼所见的狂热气氛震惊的什么都忘了!
县城门口,最为显眼的地方贴满了大副告示,一个个茶杯大的字体,用通俗易懂的文辞和清晰明确的断句,将起义军发布的各种政令写的一清二楚。几名说书先生、落第秀才等识文断字的解说员站在两边,轮番用当地话为来往、围观的人反复解说,耐心回答他们的一切问题。
身穿黑色制服的士兵,以班组为单位,手持上了刺刀的步枪,精神抖擞的往来巡逻。其整齐划一的步伐,高昂的士气,洋溢着令旁观者为之动容的斗志,没人敢当着他们的面儿张牙舞爪,乖乖的按照指挥从道路右边行走。
以往那种混乱嘈杂的无序场面,完全看不到了。
丁惟汾等人不由心中惊叹。这才几天功夫啊,就弄出如此秩序井然的世情,可见特别行动组的执行力非同一般。
再看街道两旁。所有的店铺都在如常营业。实在看不出半点因为战斗导致破坏的痕迹。街面上既没有乞丐也没有小偷。更少见以往最不缺的闲散人员。来往的人群虽然脸上还带着些许紧张,仔细看去却更多的是对突然出现的秩序的陌生和新奇。
从城门口到县城中心大街,道路清扫的干干净净,牛马往来的地面上也见不到成堆的粪便。刚刚泼过了水又给火辣辣的太阳炙烤出来的蒸汽略有些呛人,其中夹杂的石灰粉味道却令人莫名的安心。
清洁,消毒,秩序,市场稳定。公开政务……丁惟汾对着理想中的未来国家环境一一对应,发现每一条都能对的上。他恍然明白过来,临行之前杨浩所说的“试验田”的话外之音。这里可不就是一片实践在战斗之后快速改造的现成样板吗?
不过,这些还只是表面现象,最根本的问题解决的究竟如何,他还要认真钻研!
吩咐随行的人员撒到现成各处,分别根据其负责的类目做调研,丁惟汾则直奔改为临时军政府驻地的县衙,见到了许衍灼。
许衍灼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眼圈发黑。剪掉辫子后的短发根根竖立,嘴角胡子拉碴。浑身散发出抽烟多了的气味。
但看到丁惟汾到来,他却喜形于色,迎上前来握住他的手用力摇晃,哈哈大笑道:“我正寻思着想请先生派些人手来帮忙,你就赶到了,好!这下子就能补足咱们骨干的缺口,把这片根据地的架子撑起来!”
丁惟汾给他说的脑袋一团浆糊,急忙摆手:“慢来慢来!到底什么情况?你好歹先给我说清楚了。”
许衍灼拍着额头道:“我这是忙昏头了,之前也没有想到真正动作起来,千头万绪如此麻烦。这里有一本汇总,你先大体看看。”
说着话,随手甩给他厚厚一本装订粗陋的文件,又让人给打水洗脸泡上凉茶,就转头回到自己办公桌前批阅报告。
丁惟汾简单洗刷一下,灌了一肚皮凉茶之后,被太阳晒得晕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不少。他特别注意观察进进出出往来不息的工作人员,发现他们不管身穿什么服饰,脸上都带着充满希望的光彩,显然对正在从事的事业充满干劲。
这是个非常好的开始,看样子当地民众并不太排斥他们的行动方式,扩大也并不困难。可为什么先生一直反对呢?
按下心中疑问,丁惟汾翻开文件,仔细阅读。
完全按照他们培训期间学到的编辑方式完成的文件,开头的目录和概要清晰明了。按照必须完成的工作内容分门别类,一一罗列,并有简单图表标注推进情况、完成进度。
最为直观的几件事,农业、工业、医疗、教育、军事、商业完成度都算良好。
起义军占领本县才几天,就划分出相当数量的土地作为公产,建设成合作农场。设立工厂区并因地制宜的分设具体生产项目;规划一座医院,并对当地医疗从业人员拟定考核登记管理;改县学、书院为新式学校,并在各乡镇建立中小学堂,聘请当地的秀才、童生培训并担任教员。
完成对当地商业个体的登记管理,重新厘清税率并安排增加其商品流通辅助,建立当地商会并依托其建立工会。
除此以外,筛选当地合格青年征兵入伍,并依据条例提供相应的安家费和军烈属优待。把他们从宗族控制下解放出来,纳入农庄、工厂、商店等体系内安排工作,并与医疗、教育等方面挂钩。
这套东西,都是丁惟汾他们学习过的,可以说是最大限度的缓解社会矛盾,解决后顾之忧,破除旧有愚民统治的有效策略。
但执行度那么高,哪怕之前许衍灼特别行动组已经暗中运筹了几个月,依旧让丁惟汾感到不可思议。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这种结果的产生?丁惟汾往后翻看具体工作报告和详尽数据的同时,心中的疑团越滚越大,却一时间思索不出答案。
不过他倒是渐渐明白了为何杨浩一直说还不到全面革命的时机,因为需要的合格革命者数量太大了!
区区一座县城,起码需要十几名素质过硬、政治合格、具有执行力的“华兴会”成员担当骨干。保证对每一项重要事务的分门别类负责不出纰漏。这里面还涉及到政务、庶务的细节问题。如果只是来几个人代替知县比手画脚。一定会被下面那帮世代都当胥吏的老油子给架空了。
这就需要他们之中不但有聪明过人的行政人员。更要有专业素质过硬的职业专才,分工协作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许衍灼的特别行动组,骨干也只有十几个人而已,眼下却已经控制两个县,就显得捉襟见肘。他们不得不让部队军官临时兼任一些工作,虽然更方便随时动用武力弹压反抗力量,但长远看来,会留下军人干政的后遗症。
丁惟汾一算数字。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县就要十几人,全国1487个县,起码要两万名骨干成员才能顶起来。可到如今整个“华兴会”成员也才过千而已,正式合格的过百。离着需求目标,差距以百倍计算。
两万名合格会员是底线,或者两万名思想觉悟品德操守聪明才智达到合格线的官员,不管将来他们是哪一党哪一派,总之要有资格负起责任。这还不包括更高一级的州府省级官员,下面还有乡镇一级。
按照杨浩给出的官僚体系规划,起码要几十万人才能覆盖所有科室。想要培养出来几十万人。那得多少年?五年是起码的吧?从旧官僚旧文人里面选拔转化?这个功夫也不是一般的费劲。
话说回来,那么少的人。居然能办成那么多的事,怎么做到的?
许衍灼忙碌之中不忘了关注他的反应。看到他抱着文件凝眉思索,笑着收起手中钢笔,站起身来一拍他肩膀:“光看文字数据还不够直观,正好今天有一场公审大会,你去亲眼看一看,就知道这项工作其中奥妙了。”
丁惟汾身体虽然累,精神却更加亢奋,不弄明白他今天晚上都睡不着了。
放下文件,跟许衍灼一起来到大街上。没过多久,就听远处有锣鼓声传来,有人用大喇叭响亮的喊着号子。
一列牛车嘎吱嘎吱的能够城东开来,数量足有几十辆之多。每辆车上,绑着一个高矮胖瘦不一的囚犯。他们的脖子后面竖着两尺高的木牌,上面用红漆大字写着名字。
沿街临时布设的广播喇叭里,开始传出用当地话解说的内容,分别对每一名罪犯的身份、罪行做详细的叙述。一条条明确细致,没有半点文过饰非。
县城内的民众迅速站满街道两边,并随着牛车的移动缓缓向前,滚滚如潮。几十辆车过去,后面跟着的人更是成千上万,都在黑衣士兵的呵斥下老老实实谨守规矩,不敢乱跑乱窜起哄闹事。
丁惟汾心中称奇,信口问道:“我听说此地人暴躁凶顽,动辄拔拳相向。今日看来怎的如此温顺?”
往常开刀杀人的时候,那都跟唱大戏一般的热闹,大人喊小孩儿叫,混子无赖满街窜,简直是一场不可多得的赏心悦事。今天所见却是规矩的过分,实在咄咄怪事。
许衍灼略微发灰的脸上掠过一丝狰狞,淡然道:“冥顽不灵之徒,部队进城时已经杀的差不多了。再怎么强横无礼之辈,总也知道个怕死的道理。”
丁惟汾从他语气之中,听出一股难以掩饰的腾腾杀气!毫无疑问,这个书生同志的双手大概已经沾满鲜血了。
乱世用重典,起义军要站稳脚跟,就不能手软。
车队一直走到城西骡马市,那片棚子早已经拆除成一片宽敞空地,并搭建起一座高台。牛车停住,两名士兵服侍一名罪犯押上台去,主持公审的军官用大喇叭喊出罪犯姓名、罪名,然后让台下围观的百姓举证,究竟罪名是否属实。
但凡被拉出来当典型的,有一个算一个根本没有冤枉的。这些地主恶霸之流,种植贩卖鸦片,控制烟管赌场娼妓,平日蓄养打手恶奴横行乡里,上下勾结夺人田产强占良家都是寻常。无论按照大清律还是按照临时政府的法规,都死有余辜。
一些绝处逢生的受害者首先上台控诉,随后有家人参军的知情者跟着爆料,现场的热烈气氛很快被点燃。随着安排在其中的人喊话声讨,苦主越来越多,逐渐引发群体效应。
原本还梗着脖子破口大骂起义军,并威胁恐吓证人“回头杀你全家”的罪犯气焰被打掉。随着主审官斩钉截铁的宣布没收其非法所得,对其执行枪决,那人已经绝望的哀嚎,瘫软如泥!
这等手段,于大庭广众之下历数种种罪行,令罪犯们好似赤身闹市之中,深入骨髓的恐惧攫住他们的心脏!后边那些,拉上台去站都站不稳,哭天抹泪的求饶忏悔。
但这时候,群众心中的仇恨已经被点燃,他们的丑恶嘴脸只会遭到更加无情的鞭挞!
饶是丁惟汾沙场征战历练的心如铁石,也不由为成千上万人沸腾的怒火和如潮的仇恨刺激的不寒而栗!
他努力平复心气,问许衍灼:“这些人的财产被没收,会如何处置?”
许衍灼道:“一部分赔偿受害者,剩下的充公。不然,哪里来的那么多土地、资金建立公共设施和农庄?”(未完待续。。)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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