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宣怀什么都看的清楚,却一点也不肯多说,李鸿章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干,只要自家的算盘子打响了,不吃亏,不漏财,其他的,随它去。
李鸿章以为一下子挖出那么多间谍,狠狠敲打一番,又有英国人压阵,日本人必然会老实许多,也绝不敢挑起战争的。脑子里事情一过,就没再多费心思,转而问起杨浩的事儿:“那姓杨的小儿,行止如何?”
张佩纶回答:“其曾拜会了美国领事石米德,午后又面见严几道。据闻石已动身前往京城,或为租界一事行走。”
“他去找严复做什么?”
李鸿章对这个跟他脾气相左的北洋水师学堂总办颇有看法,只是怜惜其人才难得,才没怎么样。最近两年严复闹情绪有看法,据说要辞职不干了。
张佩纶暗自叹气,心想这严又陵真真是没救了。当初还是他推荐的严复给李鸿章,觉得此人有大才,能重用。哪里料到竟是那样的格格不入,让人无从说起。又想起自己如今的境况,不免有同病相怜的感觉,只好帮着多说几句好话。
“约么是听闻严又陵在西学上的造诣不菲,慕名拜访也未可知。”
李鸿章轻哼一声:“怕是没那么简单吧?我看那杨家小儿没憋着好屁,说不定要探摸老夫的底细。英租界的大火,日本间谍的勾当,与他脱不了干系。哼哼,其用心不纯,动机可疑啊!”
张佩纶头上当时就冒汗了。他太清楚自家这位老岳父,那手段是何等的狠辣,对于胆敢冒出来企图闹事的人,绝不会心慈手软。当年杀太平军杀捻子,死在其手下的人命数以万计,眼里揉不得沙子!
生怕把严复给牵累进去,急忙道:“我这就去提醒严又陵一声,切莫行差踏错,与那杨浩划清界限。”
盛宣怀也不好过,杨浩第一个找的是他,万一查出来此人有问题,他也说不清楚了。不过他心思要活泛的多,脑筋一转,提醒道:“目前,我等还不知其人到底是何等出身来历,有何种图谋,其与美国人有何种瓜葛,不如察其言,观其行,再做处断。”
李鸿章眼皮一耷啦:“罢啦!区区小儿,用不到兴师动众,没得失了身份。令人看紧了就是。”
说到底,李中堂也是个怕麻烦的人,不管怎样,杨浩扯着美国人的大旗,当此紧要时候,别闹出什么邦交问题
,反倒让自己不舒坦。
这次的间谍案,把日本、英国、法国、清国全都牵扯进去,京津内外,全国各处,接下来的几天少不得风云涌动,里里外外都要发生无数的变化,需要李鸿章打点精神,仔细应付,进行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政治博弈。
另外,北洋水师乃至全国的兵备国防,也都要来一场大变动,就算没钱去添置装备,一些顶子必然要被打落,无数的利益交换,博弈倾轧,却要随之诞生。且有的折腾呢。
李鸿章想要的,是个能够糊弄着一直对付下去的“海晏河清、太平盛世”局面,面临着慈禧六十大寿,最不想出问题。
他嘴上说得轻描淡写,心中却已经提起警惕,日本人绸缪那么多年,如此大的布局,怎么会轻易被人连根都挖出来?杨浩此人,究竟代表着怎样的潜在势力,一定要弄清楚,可千万别又是一群企图掀摊子闹事的叛逆啊!
几个人俯首称是,却都把杨浩正经的装进了心里头。
杨浩这一把火烧的外面沸反盈天,他却回到私宅,继续炮制两名间谍俘虏。
石川伍一两人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又“上山下乡”、天南海北的折腾,自以为坚韧不拔,久经考验了。结果没想到遇到的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
迷迷瞪瞪也不知道多长时间,猛然醒来后发现,身子动不了,耳朵听不见,眼睛看不见,嘴巴封住,连做一点活动都难。这种好似进了地狱一般的奇怪状态,让他一度以为已经到了九段坂。但不久之后浑身酸麻痒胀一起袭来,大小便全都到了爆发的边缘,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但这活着却比死了都难受!他挣扎,他嘶喊,想要弄出点动静来,或者吸引到什么人,结果,一点反应都没有。
整整一天一夜!等杨浩几人打开箱子,带着口罩掀开其蒙眼的布,石川伍一已经是半疯癫状态,随便问什么,竹筒倒豆子似的呼啦啦全都吐出来。
杨浩嘿嘿笑道:“小黑屋的威力果然不凡啊!这才24小时就挺不住了,真是孬种。”
……他也不想想,人家一般小黑屋,好歹能站着坐着躺着,换个姿势啥的。这家伙一点都不能动弹,那种难受劲儿除了瑜伽大师和修炼有成的高人,谁抗得住啊!
两个俘虏分开审讯,反复对口供确认无误,重新封严实了,趁着晚间宋云生商号的人来送金银时,连箱子一块儿抬到其车上。由刘大富跟着,在半道上抛到路边儿,没多久,就被人发现。
这时候,海捕文书都已经贴的到处都是,两个人没多久被送到了衙门,等待他们的,将是大清国严刑峻法,和最终被斩首示众的下场。
第三天中午,英租界撤除戒严,杨浩在利顺德饭店邀请了包括漕帮詹六爷在内的几位头面人物。
如今的漕帮,早已不复当年千帆万旗大江飘,连官府都莫可奈何的鼎盛强大,一百二十八帮头只剩下六个,天津卫这边儿的,基本都上了岸,垄断了沿海河到大沽口的脚行生意,也就是装卸搬运之类的活计。
现在,仅是英法两个租界里,就有紫竹林、仁义、义顺新、公议顺、园盛、因德及平利等多个脚行,分食其利。这些脚行的工人多半是失地农民,干的其实都是苦哈哈的生意,还要定期给上头大佬交份子钱。
而詹六爷,就是这一段儿河岸的老头子,所以那晚杨浩一报他的号,船家根本不敢回嘴。
杨浩要谋取美租界,在这里弄基业,必然绕不过这个群体。就好像以后的上海租界,没人能躲得过青帮一样。而青帮,本身就是漕帮上岸之后转变而成。
这要换一个寻常本国商人,詹六爷等地头蛇绝不会轻易给面子---想当年胡雪岩发家,也要靠漕帮帮衬。但杨浩披着一身洋皮,交结的又是豪富称天下的晋商,拜码头礼貌周全,里子面子都有了,那就不能怠慢。所以,这一桌子人没有一个不到的。
杨浩很撑得住场面,上来先给詹六爷道个歉,没见面儿先借了人家的名号,往后揭出来总是一根骨头。现在敞亮说清楚,反倒显得大气。
詹六爷眼里不揉沙子,却最懂得看风行船,打个哈哈就过去了,反倒认为杨浩拿他做蓬是涨面子的好事。如此一来,人人都觉得杨浩爽气场面儿,彼此之间少了许多隔阂,说起话来就方便直接许多。
杨浩请他们来,事先也是向宋云生打听过得,里头没有吃东家卖西家的混账,都是义气人,有声望。因此也不拐弯抹角,把自己的意思先挑明了。
美租界地面,他要占下了,建造码头,成立规范的脚行负责装卸。整个租界的建设,需要力巴工匠;成立报社,需要南北有人派送;建立工部局,消防灭火巡逻打更需要专业队伍;建造纺纱厂织布厂面粉厂铁工厂等等一系列厂子,需要女工工人……。
总起来一件事,我要在这里大把撒钱,需要大量的人来给扛活。大家合作好了,报童、女工、脚力、工人、驳船、保安,能把他们几位手下的兄弟差不多全都囊括了进去,每一家每一户,都有钱拿,有饭吃!
这是天上掉馅饼啊!哪个不干,脑子进水了!
别看听上去漕帮大爷多牛逼似的,其实都是些抱团取暖的穷光蛋。自从海运一开,他们的处境急转直下,当大佬的就算要盘剥下头,也没多少银钱可拿。今天杨浩给了机会,就算知道人家有自己的规矩,也没有一个不答应的。
其实他们都明白得很,反正活儿不用他们自己干,下头人守着规矩占着地盘,踏实干活交份子钱,各得其所。
这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杨浩也达到了他的目的。
到了第四天上午,杨浩出现在乱七八糟的美租界时,身后已经有了一大票人马。以同兴公镖局为首的专业武师,以漕帮打手为主力的职业打家,十几号脚行把头,为首的大把头,赫然正是以后名垂天下的一代迷踪拳宗师,霍元甲!
没有看错!日后名动上海滩,力敌俄国大力士,开创精武门,以武学振奋国民士气的津门大侠霍元甲,如今正是天津卫比较有名的脚行大把头!
脚行什么单位?用专业的话说,是“恶霸剥削搬运工的组织”,大把头,是管着下头各路小把、先生、站街,随时准备带人跟前来抢买卖的其他脚行PK械斗,撑起场面的管理人员,骨干人物。
当然,他们的存在多以客卿外聘身份进入,而不是一般“总把”随意能差遣得罪的。
杨浩跑到天津来,岂能不把这位大侠请来装门面?既然农劲荪那药材贩子能请他去打工挑担子,自己出大价钱请来当大把头镇场子,很合理也很符合逻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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