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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遁路上,秦梦琉细细查望手头竹筒。
它们每一根皆尺许长度,径圆半寸,看去浑没半两来重。可按引领他们取粮的练气弟子陈述,这些竹筒都是宗门专门制作的空间奇物,每个足灌存有珍珠米多达万斤,用时只需掐诀开口,那木禾粮便会源源不绝泄出。
当然,秦梦琉搞这么多珍珠米并不是为供给玉霞城居民食用,而是为了换取足够多的普通食用米。换句话说,她寄希望用这些强身健体的灵种真米,来向梅山蛮交换足够的普通食量,进而为玉霞城提供救济。
毕竟玉霞的数万居民,就算一天只食粮一斤,那也多达数万斤。整年计算的话,足堆彻出上千万斤计量,如此巨大的输送量,哪怕是四百料大船,也须数百船次,方够填满。
这么大的粮食缺口,纵然说外运供给,也颇有远水不解近渴之感,难怪秦梦琉会把主意打到上游的梅山蛮处。只可惜,某少女自以为得计的谋划,其实全被掌门彦师空算计得丝毫无差,甚至当初让她领队前往梅山蛮接洽,也是这位金真人深藏不露的谋划。
如先贤所云:将欲去之,必固举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将欲灭之,必先学之。
真正的感恩,在艰辛后的获取;真正的智慧,在润物细无声。对这些活了几百上千的老狐狸而言,他们有的是办法让宗门菁英感恩戴德,而不是傻乎乎地玩封赏把戏。
“秦主使,前面就是梅山了……”同行修士的语音,凭神念迅捷传来。
低俯山峦,恰有一城寨矗立群山环抱之中,似巍然天成,与淳朴中畅然得见情趣。鸟瞰而视,岩崖在舒缓中透出坚毅,与坦荡间流出柔和。至于梅溪,它婉流城寨而过,就像一条悠长玉带,一首无韵的叙事诗。
“下降吧!”深吸了口气,秦梦琉侧视点头道。“不过切勿忘记,我们是代表宗门来接受梅山蛮归附,行为举止要有礼有节,但是……”
念到这里,少女轻微停顿片刻,随即用更刚直的加强音提醒说:“不过,既然身为天目宗筑基弟子,便绝不容许显露出半分退缩或胆怯,你们都明白了吗!?”
“是,我等听秦主使吩咐!”回复音清晰,显然在经历过兽潮后,三人对秦梦琉的尊重远非开始可比。
毕竟人类也是一种群居性的动物,每个人在潜意识里都希望被强有力的英明统治者领导,尤其是当该统治者能带给服从者生存与发展的享受需求时,这种潜意识的服从感便愈发得到高效发挥。
声音坠落,四道遁光陡然划出下扬斜线,于舒缓中尽显雍容大气。虽仅是区区四名筑基修士,可这严谨的队列和整齐划一的降落动作,有将遁光绚彩无形扩展出遮蔽斜日的磅礴气势。
与此同时,在城寨中心的空旷地带,一批梅山蛮族的高层,恰静候已久。
“终于来了吗?”梅山蛮族族长,一名骨健身壮,两鬓稍显斑白的中年人迈前半步,将锐利眼神投注天穹。
尽管族内有不少年轻人异议,对他决定归附天目宗的想法不满,可这位族长还是凭自己多年宰执的威严,将反对声音强行压下。尤其是在得知栖霞派即将与武夷派媾和百年,即使原先不主张依附的老巫祖,都被迫变更想法,宣布支持族长决议。
毕竟,梅山蛮太弱小了,他们过去所谓的独立状态,不过是栖霞派无力西顾的结果。这个事实梅山蛮族长清楚,老巫祖也清楚,与其等待将来走投无路,不如趁现在价钱好,早点找个够硬的靠山顶上。
“梅山族族长梅豪,恭候天目宗使节驾临——”
呼颂声,浩浩荡荡,犹如洪钟大吕作响,隆隆振颤里许耳膜。
在堪比钟鼓鸣响的长音间,遁光陡然旋落,仿佛下沿无形阶梯,扬起紫色罩衫与粉白蕾丝的裙角,风岚细碎声声。
饿,当然,在这个理应看到底/裤却实际无法看到的角度,毫无半分春光露出。因为,秦梦琉裙子底下不是真空也不是绝对领域,而是毫无美感的灯笼裤。事实上,少女当初喜爱这套服装,亦有从实用安全无走光角度考虑,毕竟到处贩卖杀必死服务神马的,实在是糟糕糟糕太糟糕了!
“有礼了,在下天目宗紫宵道人!”方降身落下,秦梦琉即手执象征身份的玉旨如意,环视周围作言。“……现代表天目宗行使贵地,敢问哪位是贵族族长?”
她不曾遮掩什么,因为这是少女行事的风格,更是她激昂自信的气度。身为主使代表,一言一行即代表背后宗门,又岂效那些小户旁门,倒叫接洽者看做轻贱。
“我就是梅山族族长,贵客刚来鄙族,还请……”梅豪顶着插坠华羽的顶冠,言语不卑不亢。
可惜秦梦琉实在听不懂他的峒僚口音,直觉得像鸭同鸡讲,而且一个产地是美洲,一个产地是澳洲,完全对不上号。
“在下梅硕……”恰在此刻,某个面色复杂的家伙上前半步,做翻译状解释说。“山寨远僻,唯恐尊驾等听不懂语意,族长特命我释意语句,还请多多谅解。”
言罢,他便指着自家父亲,将刚才的土族僚语细细分解,说清楚与秦梦琉等人。同时,梅硕还将出迎的族内头面人物逐一介绍,言与天目宗修士知晓,免得场内气氛过于尴尬。
“好像,在哪儿见过?”简单接触后,少女心中泛出点滴涟漪,回溯她并不久远的记忆,独自咀嚼品味。
“哦~原来是他们,那俩用嘴舔地板的家伙!”刹那后,思绪陡然清晰,让秦梦琉嘴角不由泛出自然戏谑的笑意。
见着女修浅笑,梅硕心底顿升起一股锥心刺痛,紧接着刺痛感凝聚为一团灼灼烈焰,在他胸口沸腾燃烧着,几乎难以控制。
要知身为族长嫡子,梅硕在当地纵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也仅须向数位尊老低头罢了,岂有被人打左脸还凑上右脸挨打的经历,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但是,但是……但是这恶毒婆娘,居然以天目宗的洽谈使者身份出现,难道这仇!真无法报了吗!?
“诸位贵客!”梅豪挺起胸膛,豪爽挥手示意。“请随我等前往议事堂吧!这里人多嘴杂,有些事情说不清楚,我梅山一族可是向来有好客传统的……”
掐紧手心,梅硕干巴巴重复过父亲话语,便随大队人列走向城寨里最气派,最宏伟的高脚楼建筑。在那里,早就有一份特殊礼物齐备着,据说还是天目宗某个消息灵通修士,特地提醒族长做的。
斜阳透过竹栅,将竹席投影出斑驳光线,秦梦琉手执古怪藤蔓酿造的酒曲,面对一大叠石灰硝制的“礼物”,心中却有几分复杂思绪。
谁能想到,这位梅豪族长,邀其就坐后,送上的居然是这么一份“厚重”见面礼。
整整一百三十二颗人头,是齐家迁徙至梅山蛮的族人总数。真一个没多也一个没少,他们的黔首,全都被整齐堆叠盘中,以供少女过目,描述死亡前的痛苦、惊惶、乃至于麻木。
是啊!谁又能想到,当年欢笑庇护他们的梅山蛮子,转眼后却拿他们脑袋来向别人卖好。谁又能想到,层朝思暮想的复仇,竟枯燥简单如斯,毫不费力。
“如何,秦主使?”梅硕畅饮下藤蔓酒,点着这些新砍下没多久的头颅,开怀作言。“我听人说,您当初曾和齐家有过节,吾族现就将这些罪人颅首全数送上,还望阁下承情啊,呵呵呵!”
笑声在竹楼中回荡,但不知怎的,秦梦琉却觉着有些腻味,浑没有当初玉霞城里族仇得血的快意和畅快,反多了几分空虚与疲惫。
“都撤下去吧……”抿嘴垂目,少女淡淡挥手示意。
“这个?”梅硕有些踌躇,不知是否该翻译。
“我说撤下去吧!”豪迈吞饮酒液,纤手转将木杯重重砸落,用寒芒直射作言。“这些脏东西放着只会坏了大家兴致,该怎么处理你们决定吧,在下现在是天目宗使者,想与贵族商讨些切实问题……”
屋中气氛,稍显僵硬。
但很快,伴随一项项双方关系义务条款的提出,争辩重又将厅堂气氛盘活,走向某种旭烈。
“这个,我们族人觉得,是否该用某种名号来允许自建武备?”梅硕转将他父亲,也就是族长梅豪之语明叙。
“可以,你们打算用什么名号?”秦梦琉轻点下颚,不介意说。
“我族拜日,所以就唤作日军好了……”
“不好,名字太不合适了,容易造成误解!”少女抽颤唇角,在第一时间将提议否决。
“那……”峒僚商议小会后,又提出第二个说辞。“那么,就叫黄军好了,我族尚黄彩,乃是……”
“这个口彩不好,再换个吧!”秦梦琉面色古怪,连做摇头拒绝状。
“怎么这也不行?”梅硕拧紧左拳,略表不快说。“那使节大人可否提出几个合适的名号,也省得我们麻烦……”
少女故作沉吟,待片刻后,向梅山蛮族提出三个名号供其选择。
“拔刀队,挺身队,还有一个叫,叫……”
“自卫队。”
“好!”梅豪当即拍板决定说。“还是秦主使有文采,这自卫队读起来朗朗上口,而且暗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意,确实高妙啊!”
“族长高见!”
“确实高见,当浮一大白!”
“好,我赞同。”
在一片叫好声中,未来的梅山蛮族武备名号便就此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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