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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诚意拳拳,薛岩便坐定下来,思索片刻,拿起桌上的毛笔就着残留的墨汁写了一个“魁”字。
这个字源于昨夜的那场梦,梦境里的黑毛大狗最后一刻幻化成人形,诡异难辨,不知是何道理,只听那农夫口中唤着“大魁,大魁”,于是她信手拈来,游戏一番。
周铁口迅速扫了一眼,笑着说道:“好极了,不知公子想测什么?前程?姻缘?还是家宅平安?”
本是常例一问,却让薛岩顿生凄凉。作为一个女人,她的前程和姻缘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如今婚期已定,前程也不过如此了,还需要推算什么?至于家宅,她还有家吗?姨妈失踪了,家已经名存实亡,而锦年又难以接近,可怜她薛岩成了一个孤单单的人,身无所倚,情难皈依。
“公子,公子。”周铁口看她发愣,碰了碰她。
她略略一惊,收起思绪道:“我要寻人!”
“何人?与公子亲疏如何?是在何时何地与之失散的?”
“我要寻的是我姨妈,从小我便父母双亡,唯有她是我的至亲,之前我们一直居住在江南小镇,后来我因故离开了那里,与她分别快有一年了,最近我回去找她,她却不明不白的失了踪迹,不知是生是死。”
“哦。”周铁口细眯起眼睛,伸出长长的手指推算一番,先是点头,随后皱眉。
“如何?”看起来颇有眉目,薛岩心想或许这个江湖术士有些本事。
周铁口摸着胡须微笑道:“有缘则聚,无缘则散。公子,你和她尚有缘分,终会在京城相遇的。”
“京城?真的?”薛岩欣喜,如此说来姨妈是被那个方少夫人掳来了京城?
周铁口颌首道:“当然是真的,小可铁口之下从无虚妄。您看,这个字透着消息呢,魁,首也,何地为首?京城!说明公子终究会在此地与她重聚。”
终究?她的时间可不多了,她急切的问道:“几时能聚?”
“随缘吧,公子莫要过分贪求。”
“哼,你是算不出来吧?”薛岩情急,以为他在弄虚,不免嘲讽。
周铁口长叹一声道:“须知相见之日即是缘尽之时,公子您莫再追问,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缘尽之时?何意?”她听的心慌。
“这魁字拆分来看又成鬼,斗二字,鬼乃小人,奸佞。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与此等宵小争斗防不胜防,随时都有杀生之祸,凶也。”
“啊,那该如何是好?望先生指教。”薛岩换了态度,恭恭敬敬的对着周铁口施以一礼。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些事非人力可以化解,小可只有劝公子不要太过执着,若能放下,也许自会迎来转机,切记切记。”
放下?是指她和锦年的感情吗?这跟姨妈的下落有何关系?
薛岩很是不解:“放下何物才是正解,请先生明示。”
周铁口摇头道:“公子慢慢参详吧,小可帮不上忙。记住,失去未必是哀,得到不尽是喜,若能学会放下,懂得取舍有道,公子必然能达成所愿。话已至此,再说无益,公子,您可以走了。”说罢做出一个送别的姿势。
嗬,这个周铁口,留也是他,赶也是他,真是个怪人。
薛岩懵懵懂懂的想着他的话,咀嚼不透,想再问明白些,可他却闭起了双目,一副万事皆休的样子,她只得悻悻然的走了。
殊不知周铁口在悄悄的关注她的背影,口中轻轻念叨:“劫数啊劫数。”
方才的一幕尽数落到了一个旁人的眼里,看薛岩走远了,他才慢慢走到摊子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纸上的“魁”字,若有所思。
周铁口只觉光线一暗,眼皮上抬,心中一震,暗暗叹道:好一个仪表不凡的贵公子!随即笑着起身道:“公子,测字吗?”
贵公子指着那个“魁”字朝远处努嘴道:“这是刚才那位公子留下的?”
“正是,公子您请坐,小可马上给您换一张纸。”
贵公子推却,冷笑两声道:“你若真能卜人吉凶,改换命数,如何还会在此摆摊,尝尽风霜之苦?由此可见这占卜之术不过是欺蒙那些愚昧的世人罢了。”
“公子此言差矣,天地阴阳自有其理,小可道破天机只为度人,也因泄露天机修得此命,一世占卜,万劫不复。”
“哦?依你之言度人便是违天命,罪自身,那你又何必度人,岂不愚蠢?”
“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小可甘愿如此。”
“好一个甘愿如此!那烦扰先生也给我算一算吧。”贵公子来了兴致。
周铁口一指白纸道:“公子请!”
“不用了,我就测这个字。”贵公子指着方才薛岩写下的字狠狠敲了两下。
周铁口微微一怔,正要问话,却听那公子继续言道:“我也要寻人,一个很好的朋友,我与她相识于幼年,青梅竹马,几个月前她突然离开了京城不知所踪,我想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
“好,容小可仔细一算。”周铁口一口应承,照例眯眼掐指,很快开口道:“她在京城。”
“是吗?”贵公子不信,一脸鄙夷道:“先生好不诚心,居然跟前面那位公子算的一样。”
“公子莫疑,您的朋友目前确实在京城逗留,而且你们很快就会见面。”
“不可能,她明明去了……”忽然警觉,话语戛然而止。
周铁口神秘一笑道:“公子明知她去了何处却故意发问刁难小可,小可怎会不知。不过,如今她已经离开了那里重归故里,不日便能与公子团聚。”
“你?”贵公子又惊又疑,牢牢揪住周铁口的衣领低吼道:“你可不要诓我,否则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言辞凶狠,杀机隐现。
周铁口平静的说道:“小可早知天命,生死已有定数,不劳公子动手。只是方才所言句句是真,十天之内必有应验。”
“十天?好,我且等着,希望你求神拜佛保佑自己不要出事。”说罢丢下一锭金子扬长而去。
“哎,公子莫走,公子莫走,小可还有话说呢。”周铁口急忙追喊,可惜那人走的飞快,明明听到了呼声却只是脚下略作迟疑没有回头,最终还是走开了,也许不想给他说话的机会。
周铁口摇摇头,长叹道:“富贵一门,执念难舍,可怜啊可怜;我欲度人,人不自知,可悲啊可悲!”
落日西斜,吉祥客栈门口站着一个小丫鬟翘首期盼,因为天冷雪白的皮肤被冻的红红的,双脚也不停的跺地,惹得过往的行人不断侧目。
薛岩远远的便看到了她,不由的加快了脚步跑到面前,看她冻成那样,一拍肩膀道:“哎,银灵,你干嘛在外头站着,不到屋里坐坐?”
银灵吓了一跳,退后几步道:“你是谁啊?你怎么叫的出我的名字?”
薛岩哈哈笑道:“傻瓜,我还知道你家姑娘的名字呢,你服侍的是鸣鸢姑娘是不是,她人呢,怎么就你一人?”
银灵更加惊奇:“啊?你是?”
“唉!”薛岩拉着她直往楼上跑,进了门后直接摘下头冠甩甩长发道:“现在可认出我来了?哈哈。”
“噢!原来是薛姑娘你啊。”银灵立刻笑起来,又马上嘟着嘴说道:“薛姑娘你去哪里了?店里的伙计说你一早就出了门,害我等了好久。”
薛岩随便找了个借口,那银灵也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她的答案。随后她告知薛岩鸣鸢有些不方便,最近几天都不能前来探视了,若有需要直接吩咐银灵去做,另外又捎了些银子过来。
想鸣鸢是云上云的头牌,客似云来,纷纷砸下重金要她作陪,老鸨子也因此要看她几分脸色,不能一味逼她见客,现如今她又有退隐之意,怎会连番忙碌无法抽身呢。薛岩生疑仔细询问,果然,银灵道出了实情,今日一大早便有一帮无赖上门滋事,点名要鸣鸢接客,期间鸡蛋里挑骨头处处找茬,搅扰了一天,临走还放话让她在云上云好生待着,不得擅自出门,否则便要天天上门寻衅。
薛岩奇道:“你们云上云开门做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肯定上上下下都打点了一通,怎的还由了这帮无赖?”
“唉,一般的无赖自然不怕,会有官府处置,听鸣鸢姐姐说那帮人正是来自官府,且冲着她而来,若是报官还不是官官相互自讨没趣。”
“官府?”薛岩十分吃惊,暗自沉吟,很快想到了症结,发问道:“莫不是跟方少爷有关?”
银灵没有言语,但是从她的眼神里却看到了结果。
薛岩冷笑一声道:“果然如此,让鸣鸢姐姐受累了。”她本想让这丫头转告她的歉意,再一想,银灵尚不知她和方庆远的关系,还是不要让太多的人牵扯进来。
这时银灵却开了话匣子,叹着气说道:“谁让我们姑娘喜欢他呢,为了他被那恶婆娘欺辱了多次,可是他始终跟个温吞水一样不见行动,也不知道我们姑娘看上他什么了,多少富家公子倾心于她她都不正眼瞧下,我都为她抱屈呢。”
哦!果然这里头的事不单单有自己的缘故,昨天雪地送行一幕她便看出了端倪,鸣鸢对方庆远动了心思,那方庆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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