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素食 > 第三十一章 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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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料理完父亲的后事,孤苦伶仃的明萱姑娘,整日失魂落魄以泪洗面。虽然恨水一有空就过来陪陪她,虽然姑姑每天夜里来给她作伴儿,虽然好友素玲和同事(她一向视员工为同事)小丁桂姨她们都给了她不少温暖和体贴,但是要想抚平哀伤的心灵,绝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父亲在世,尽管只是个什么忙都帮不上的“废人”,但是有这个废人在,屋里就有了生气,进门一声“爸”,这种生气立刻弥漫到整个屋子。所以“家有老是个宝”,所言非虚,而且亲情是无法替代的。

  这会儿,她拿出钥匙捅开门,嘴巴嗫嚅差点儿又一声“爸”,可是看当到那搭着黑布的遗像前香烟缭绕,烛光摇曳,便忍不住孑然落泪。

  毫无疑问,长此下去,她的“孤独感”只会与日俱增!与之相伴的还有烦恼和纠结,它们都是孤单副产品。父亲弥留之际,她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骗”了父亲,对此她心里很是愧疚;但是换得的却是父亲的愉悦,这又给了她不少的宽慰。最后三天,父亲没有一丁点儿忧伤和哀怨,平日对她的无时无刻的担心和忧虑一时间统统化作幸福的笑靥。当然,这一切也得益于哥的“配合”。在这哀伤孤独的日子里,她多么渴望这一切不再是“演戏”,而是顺理成章光明正大的“事实”啊!

  恨水办完义父的丧事,自然又投入到他的正常工作。顺便说句,出殡那天,他事先以义子名义买了个大花圈,花圈挽联上写着:“尊义父王公怀礼大人千古(上联),义子顾恨水顿首(下联)。”他并没有别的用意,但还是“惊动”了一些好友。

  好友的吊唁和问候姑且不表,只说他给磨盘家里打电话,母亲在电话中告诉他已经托人在镇上买了药,父亲也能下床;听到明萱姑娘的事(当然没说“演戏”一事),母亲动了恻隐之心,叫他要好好开导那可怜的姑娘,另外母亲还叫他抽空去看看思雨,说等天气暖她要上街来。

  现在恨水看女儿却非易事。元旦前,庭芳打电话叫他去旧楼帮她搬了一次家具,他又得以见了女儿一面;女儿还当庭芳面叫了他。此后庭芳再也没有叫他做“义工”,他再也没有见到思雨。而且庭芳还说,没有特别要紧的事不许打她电话,于是他只好放学时间去校门口“堵”。学校一到放学时间,人车拥挤不堪,恨水接连候了两天,愣是没见到思雨面。

  好在天公作美,接连几天好日头,气温直线上升,恨水不用担心思雨上学。但是母亲明天要来,无奈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拨打前妻的电话,因为老妈来的主要目的就是看孙女。没想到,这回庭芳倒十分爽快:“明天她要上学,晚上就叫她跟你们去吃饭吧。”听了恨水高兴地打一个响指:“好。”

  高兴之余,他又不免有些担心。老人家轰走玉姣之后三番五次地逼问他个人的事,他却总是支支吾吾。电话里好搪塞,见了面怕就不好搪塞了。对于明萱,尽管他努力尝试,但始终还是没有办法以爱人的眼光来看待她。明萱二十四岁,比他整整小十一岁,只能做他的妹妹。感觉对他来说,跟明萱不一样,姊妹不是唯一,但她是唯一;除了妹妹这一层,他们又是互为唯一的异性朋友。他是她不曾拥有的哥哥,他不希望伤害她,但也很难做到以妻子待她。还有,在他的社交圈里,朋友们非常敬重他俩的交往和友情;假如真的走到一起,性质就变了,无形中降低了自己的社会评价,这也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这天上午又是一个大好晴天,秀明老太太下车后又花了五块钱打的到司法局下车。她拎着大包东西在门卫处问顾恨水,门卫老头告诉她“顾局在四楼”,并朝楼梯方向抬手示意。

  四楼接连几间门牌都是“副局长办公室”,其中一间门开着,里面没人,老太太一眼就认出桌子上的茶杯,便进去在一侧的沙发上落座。

  “妈,”一会儿工夫,恨水进来了,“怎么不打个电话,我好叫人接你。”

  “接什么,我又不是没长脚。”老人明显对“叫人接”不领情也不感冒。

  “我爸腿没事吧?”

  “没有。我说他是缺少锻炼他还不信,跟我跑一趟董家冲,好啦,嘿嘿嘿嘿。”

  提到董家冲,恨水脸立刻红了,老太太却又问起明萱的情况。

  “她没什么,”恨水说,“最近餐馆停业了,没什么事,就是情绪低落,动不动就眼泪汪汪的。”

  “唉!这孩子可怜,真可怜。是啊,一个人,形单影只的,怎么不低落。”老人忽然单刀直入,“水啊,你们两个是不是有点儿意思?我看那姑娘不错,虽然我还没见过她。”

  “没有。我只是帮帮她,至于义父......”

  “义父这件事我早已说过,你是对的,咱不讨论这个。”老人说,“你说你只是帮她?嘿嘿嘿,哄你妈哈,帮人正常,帮人度过难关也不奇怪,有一帮帮五年的吗?”

  “后来,后来成了朋友,当然,是朋友也是兄妹。”

  “你不要给我遮遮掩掩罗!我问你:你喜欢她不?”

  “喜欢,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喜欢就是喜欢。喜欢的话,你还顾虑什么,犹豫什么!除非她不同意。再过几天就是你的本命年,你就三十六了!”

  “可是……啊你喝水吧妈?”老太太说声“不喝”,恨水站起又坐下,“可是我现在是副局长。”

  “我知道你是副局长。副局长怎么啦,副局长不兴找老婆还是组织上派发一个?”

  “妈!副局长得注意政治影响,还有司法行政队伍的整体形象——社会上人都知道她是我义父的女儿,有的甚至晓得我和她交往多年并且以兄妹相称......要那样的话,我岂不成了全江城最大的伪君子!还有,也许,这一点,没人能够体会到,这些年我一直拿她当妹妹,老实说不但有感情,当然是兄妹之情喏,并且还形成了思维定式,骨子里都感觉是亲兄妹。陡然变换角色,我,我脑筋转不过弯来,说句粗话,感觉下不了手!”

  老太太噗嗤一笑:“这是花脸的粗话。这一点我倒认同。这叫什么,什么心理依赖?还是......反正是个姓巴的说的——我看过你哥的书。”“巴甫洛夫吧?”儿子插了句嘴。“但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影响啊、形象啊,我统统不赞成!我知道违法乱纪知法犯法影响单位形象,正当婚配影响哪门子形象啊?你呀,忒在乎名声,生怕吃一生斋叫一餐狗肉给毁了是不是?说到底,你就是怕污名!其实是另一种虚荣心!”

  “妈,就算我怕污名,这有错吗?”

  “没错!要这么看重名声,你就不该离婚!”老太太生气了,脸都气红了,“是名声重要还是婚姻重要,你自个儿掂量掂量,我懒得跟你啰嗦,当干部的人别的本事没得,就是能啰嗦——你给庭芳打电话没有?”

  “打了,晚上思雨跟我们一起吃饭。”

  提到思雨,老太太立马阴沉下来,一会儿竟眼含热泪,啜泣道:“我的好孙女,多乖多可爱多聪明的好孙女儿……都是你!好好的家,弄得支离破碎!我的宝贝孙女儿,小小人儿,可怜啊,不是缺爹就是缺娘。唉——难怪我孙女那么恨你啊,想来你真该恨。可恨!”

  “我......下班了妈。”恨水不敢表露自己也曾悔不当初,只好转移话题,“不好意思,让老娘失望,混这么对年,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

  “别。你知道你妈从来不在乎财富,我只要你们身体好、过得好,不想你有几多钱。租房是吧,全中国少说怕也有几千万人租房住,租房住不算丢人!至少不比离婚丑!”

  下楼时,恨水把包给母亲,自己给明萱打个电话,先行知会一下她,特别嘱咐老妈吃斋。

  娘儿俩上到老食品宿舍三楼,门开着的。

  “伯母,您好。”

  老太太亮着敏锐的小眼打量眼前的姑娘,果真眉清目秀,举止娴雅,一身浅灰色休闲短套很是合体,身条十分的苗条匀称,虽然皮肤不怎么白,脸庞有些清瘦,眉头也不舒展,但绝对算得上靓丽。她朝姑娘微微一笑:

  “你就是王明萱?嗯,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姑娘挽着她走向沙发,她却径直迈向客厅西北角。

  她给明萱的父亲敬上一炷香,叩头时还口中念念有词,隐隐约约与颇瓦法有关。明萱赶紧在其一侧陪跪,老太太的虔诚举动让她潸然落泪。“孩子啊,别难过,该走的总是要走,迟早的事,节哀顺变吧。”老抬头也不由自主地陪她落泪。

  饭菜已经做好,客套了几句就端菜开饭。一顿午餐吃下来,老太太虽然吝惜赞美之词,却在心里暗自佩服姑娘的烹饪手艺。饭后,恨水招呼母亲看电视,明萱洗好碗筷叫声“哥”,恨水应声而至,她指着地上的鸡蛋和薯粉说,“送给思雨,你送。”恨水挠挠头:“容我考虑考虑,嗯,还是叫老妈亲自送。”说着他掏出手机,电话打给庭芳,恰好庭芳上下午班。

  下午两点多钟,恨水领着母亲去往广宁大药房,到了药店门口,他将鸡蛋薯粉递给老太太。

  此时站在处方药柜台的庭芳不停地向外面张望,她新做了一个盘头,一条三股辫盘绕头顶一圈(像藏民装扮),有点不合时宜;但是没办法,知智喜欢。女为悦己者容,凡是知智拥护的,庭芳绝不反对;凡是知智反对的,庭芳即使喜欢也敬而远之。

  老太太进到店里,将东西放到玻璃柜前,环顾四面货架,几个粉红大褂儿几乎一个模样,正要打问,忽听得一声“妈”,扭头一看,庭芳正红着脸笑吟吟地朝自己走来。一看见她,老太太就忍不住鼻子发酸、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淌,两人做了十多年婆媳,彼此特别投缘儿,时隔不到一个月,如今她竟成为别人家的人,老太太情不自禁地一声“儿啊!”

  本来还带有几分矜持的庭芳,听到这一声她再也矜持不住了,好像发泄委屈一般哭了起来:“妈——”

  她上前搂着老太太,老少二人抱在一起痛哭起来。一会儿卢老板进来了,站在电脑前收款的女孩正要上前招呼庭芳,老板却示意她不要惊扰,“那位是谁呀?”“好像是易姐的婆婆。”女孩说。老板连忙掏出手机来拍照。刚一拍,庭芳吓一大跳:“啊,对不起老板,我……”她知道自己犯了店规,没想到老板竟然拍照,无疑要受责罚。

  不料老板却哈哈大笑:“哎呀!太感人啦。”又跟老太太点头照面,“您好,”然后他竟然当众自曝家丑,“你们不知道,我的那个淘气女儿让我伤透脑筋,婆媳之间,闹得水火不容!我呀,”他竖起手机说,“我要让她开开眼界!”

  老人和庭芳简单说了几句话(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况且还要做生意),无非问问思雨,然后把东西交给庭芳,匆匆离开了大药房。

  傍晚时分思雨做完数学作业,庭芳和知智手牵手儿上楼来,知智帮她换鞋,她却高声喊:“思雨晚上有人请你吃饭。”“骗我吧?”连续吃了多日烧烤,也是饿了多天肚皮的思雨,听到此话自是喜不自胜。

  “骗你干吗,等会儿顾恨水来接你。”话音刚落,电话响了,庭芳抓起话筒,“来了来了——思雨,你来接。”

  晚餐安排在宽素坊。明萱的意思在家(她家)吃,恨水的意思要到酒店去吃,去宽素坊是思雨的意思但也恰恰合了老太太的意思——她想看看宽素坊。思雨的潜意思里,宽素坊的菜最好吃。

  在宽素坊,思雨一声“奶奶”便兴奋地扑到老太太怀里。这些日子家里发生这么大变故,对于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打击实在太大,一夜之间爸爸离开了她,离开了那个家,换来的是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进屋——这,算什么事啊!其实还有生活上委屈,这委屈甚至直接影响到她的身体,只是她还没心思去感觉。这会儿见到奶奶,小姑娘再也控制不住了,“呜呜呜”的尽情宣泄一气;孙女儿哭,老太太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那边的明萱正忙着弄菜,恨水给她打下手。

  “开饭啰。”恨水笑着说,“妈,咱娘儿俩喝两盅哈,‘宽素坊牌’药酒。”

  “行,喝就喝点。思雨你妈也还喝点酒吧?”老太太拉着孙女就坐。

  “喝,”思雨一边扯纸巾擦了擦脸,“动不动就喝交杯酒,还能跟谁,跟我爸,啊不,那个男的。”

  “是后爸?”听得思雨的话,明萱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嗯。”思雨一脸血红,却眼盯着香喷喷的茄子。

  老太太听了紧锁双眉。恨水气定神闲,开酒斟酒。明萱忙里偷闲地发手机短信。

  “你瘦了啊乖,瘦好多。”老太太搂着孙女肩膀,“是没吃好还是没睡好,啊?”

  “没有哇奶奶,人家吃饭倍儿香,身体倍儿棒呢。”思雨说。

  “奶奶问你,要不要你爸给你找一个后妈?”

  “不要!”思雨连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哦?为什么?”

  “不为什么。”思雨大口大口地吞咽美味佳肴。

  “好,好,多吃点儿,要不要喝点饮料?”思雨摇了摇头。一提到“后爸”,老太太就觉得心里堵得慌,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你们都自在,还‘交杯酒’,害来害去只害了我的孙女!嗯,迟早又得面对一个后妈!”

  “后妈也一样啊。”明萱满脸绯红,“思雨那么优秀,后妈必定也爱她的。”

  “一样,十样也不止!隔根纱,到底差。”老太太喝了口酒,“毕竟不是自个儿亲生。”

  “不!我认为是一样。”明萱一副当仁不让的架势,“既然当她的后妈,首先必定是爱她爸的,既然她爱那个男人,也必定爱他的女儿......”“未必。”老太太插一句。“要是后妈再给她生一个弟或者妹,就自然而然是一人家啦。”

  “说得好听,恐怕那只是一个美好愿望吧。”老太太说。

  “才不!你想,后妈和她爸生的子女,和思雨是当然的亲姊妹,对吧,亲人的亲人,如何不是亲人?也许别人没有我这种体会,在我看来,有兄弟姐妹是个天大福分!”姑娘不得不抹一下眼睛,“可惜,老天爷怠慢我——只给我个半路的哥......”

  听了这话,老太太眼圈也红了,却笑道:“王姑娘,既然恨水是你父亲的义子,你,就做我的闺女吧,你看要得不?”

  “......”

  “唉!说实话,两个儿媳,我从内心一视同仁,可是,也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跟庭芳就是投缘些,我一直拿她当闺女。”老人再次揉起眼睛,“今日下午她还搂着我哭——造的什么孽啊!”

  “那,我给您磕头?”明萱说话时神采奕奕地站立起来。

  “哎,不拘俗套,不拘俗套,你叫我声一妈就成。”

  “妈。”明萱甜甜而又羞怯的一声。

  “哎——”老太太喜上眉梢。

  “好啊好啊,”思雨拍起巴掌,“我又有了一个亲姑啦!”

  老太太转身拉着明萱的手:“你真不易啊闺女,一个人打拼那么些年,真不易。”

  “妈,得亏哥帮。”明萱撒娇地瞥了老太太一眼。

  “我帮你什么?帮你吃饭,帮你喝酒——哎,勺子呢?”他想再舀碗米汤。

  明萱朝他后面桌一指:“喏,勺子也是,又不叫你。”

  聊了半天,思雨很快吃饱了,恨水母子还在慢慢悠悠的喝酒,明萱坐在一边陪着娘儿俩,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嗨!Good.Evening.顾局!老王你,”见明萱拿眼瞪她,她手往自己嘴上一碰,“王老板你们家来客啦,我还以为是你们两口子呢。”

  “朱头你不要瞎说。”明萱说。老太太怪怪地打量了一下“猪头”,思雨不太友好地瞪她一眼,恨水跟她点头示意,又对思雨,“快叫阿姨。”思雨勉强一句“阿姨”,恨水分别介绍起来,“这是我妈。妈,这就是朱护士,我跟你说过。”

  两人打过照面,老太太见她一进来就开起很直白的玩笑,便说:“恨水你也是该找一个。明萱,你看你哥找个什么样儿的合适?”

  “当然是找黄花闺女啊!”明萱还没开口,站在一旁的素玲接茬了,她冲老太太一笑,“伯母你想哈,顾局要是找个二婚的,那,多没面子!折腾半天回到原地,落人耻笑。这还不说,二婚十有八九拖儿带女,就算孩子不带过来,可女人心里还是想着自己的,不可能放弃亲骨肉去关爱思雨,对吧?这还是小,关键是按照现行的计划生育政策,城镇户口拿不到准生证,你是领导,想超生,门儿都没有!”

  “对呀对呀!”老太太大声惊呼,“朱医生说的太有道理了!恨水,顾恨水!你别只顾着吃,听到没有!装聋作哑是吧?”

  “嗯嗯嗯嗯,听到听到。你吃茄子妈,里面没荤油,太鲜?那是她手艺高,是吧王老板?”

  明萱默不作声,她心里有点小小纠结,一时疏忽,茄子里真的加了点荤汤。

  “别给我岔野话,问你呢!”老太太说。

  “不急嘛。”他转身回敬素玲,试图将她的军,“要不,小朱你帮老顾介绍一个。”

  “我?”正中下怀的素玲嫣然一笑,“莫自欺欺人吧领导,你端着金饭碗讨饭,不是寒碜人?”

  “怎么讲?”他已经意思到了,却故意当老娘面热闹一回。

  “切!有美女在身边坐着,还用得着介绍?”

  “哎,这个,莫乱说哈。”恨水本想辩解一下“兄妹关系”话题,见母亲面带愠色只好放弃,“这个话题暂且搁置吧,时间不早了,思雨明天还要上学。”

  思雨挽着奶奶走出宽素坊。明萱将一部分剩菜打包,锁门。素玲又和恨水打趣几句,他说她是来当说客的,她说他缺心眼儿。

  跟奶奶分手的第三天,又是一个周末。烧烤吃腻味的思雨盼望着再来一次烛光晚餐。

  又是吃面!可气!

  “太完美了!”知智勾动着食指大声叫,“夫人你快来啊!”

  其实思雨还不知道,今晚的面,非常独特:肉蒸面!

  整锅肉蒸面上桌,香喷喷的十分诱人。然而,面对这锅面,思雨却回想起元旦节那晚吃羊排来,心道:“不知又要搞出什么鬼花样?”于是香气没有勾起她的食欲,反而让她感到惶恐。

  怎么会惶恐?那就暂不说面,先跟思雨回忆那次吃羊排吧:

  那也是一个烛光晚宴,知智特地从酒店买回烤羊排(据说是那家酒店的招牌菜),她妈妈也在家做了些小菜,但基本都是思雨不爱而知智偏爱的,比如苦瓜,思雨怕苦;比如紫背天葵,思雨嫌它有异味儿还说它的汤像血;还有洋葱——女孩子当然讨厌下头排气的食物。席间,两个人喝“交杯酒”已让思雨感到不爽,然而更加雷人的是吃羊排:他们各自手持一根羊排,先是自咬一小口,然后送对方的嘴里咬一口;再又自咬,又送对方嘴里;如此反复,遇到有筋欠的二人便着力配合,一根的羊排咬来咬去足足咬了十分钟!

  羊排肯定有好多吃法,但这个吃法无疑是最好玩儿的,也许是最经典的。但在思雨眼里,却是最恐怖的——狼争食。

  再说说今晚的肉蒸面。这可是知智最最拿手的厨技,毫不夸张地说,在整个江城也许首屈一指。用的是江城油面,先将五花肉切成小块,煮至七八分熟,然后将汤舀出一多半,再将面条均匀散放在肉上面,用盆扣严,然后听声控火(一般是中火),中间揭开淋肉汤三次。估计汤全部烧干,再烧个两三分钟即可。开锅后,用锅铲将底下翻上来,现出黄灿灿的肉面锅巴,吃起来又香又鲜又劲道。

  可惜思雨她不懂得欣赏,她买了个乖,撒谎说:“爸,我肚子不饿,我现在不想吃。我出去玩下好吗?”

  “不行!”没等知智开口,庭芳抢先表态。

  “哎,吃饭不要强求人家嘛夫人。”又对思雨,“去吧去吧,我给留一碗,待会要吃微波炉转下。”

  “谢谢爸!”

  思雨为什么要这样?因为她有钱。她哪来钱?

  钱这事儿,还是发生在奶奶来之前。那天放学路上,碰巧遇上炒菜姑姑。明萱跟她打招呼,还未经她允许就打开她的书包,“思雨你还看小说呢,嗯,这本书我也看过。”“我要走啦。”思雨心中有事,对人就不够礼貌。晚上她写完作业看小说,发现书里夹着一张红壹佰。钱,就是这么来的。

  思雨此时跑下楼去邀出露露到电影门口吃烧烤。

  “哎,想吃什么尽管吃,敞开肚皮吃,我请客!”思雨得意地亮出票子。

  露露笑出两个小酒窝:“耶!你妈真好。”

  露露见思雨姐如此慷慨,作为“回报”她决定报告思雨一个秘密:

  “思雨姐,你知道你爸妈为什么离婚吗?”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哦?”露露觉得秘密变得一文不值,好不沮丧。

  “难道,你知道不成?”思雨突然又反问。

  “当然。我还知道是你妈的原因。”露露说。

  “胡说!明明是我爸喜新厌旧,怎么赖我妈?”

  “我没胡说。是我妈妈说亲口说的。”

  “你妈?你妈有没有搞错啊。”

  “不可能。”

  “那,你能告诉我吗?”

  “没问题。不过你可不许对别人说,包括你爸妈。”

  “嗯,我保证。拉钩。”

  “拉钩。”

  拉完勾,露露同在她耳边低声细语。思雨满脸通红:“那个姓曲的他还在吗?我爸为啥不去揍他?”“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星期天庭芳上的下午班,天擦黑她下班回来,不问三七二十一就将思雨臭骂一通,而且分贝特高,语言特恶劣。

  “哟!夫人,谁惹您生这么大气呀,啊?”

  “你看!”庭芳塞给他一张纸条,这是从她包里找出来的。知智打来一看,纸上写着:

  “我想跟老爸在一起过。顾思雨。”

  “嘿!好啊。好事情,至少不是坏事。”知智说,“不过,在这个问题上我不持立场,这是你和顾恨水之间的事。当然,从法律上来说,小雨是有行为能力的人,选择跟谁那是她的权利。”

  “哼!老油条!说了半天还不是有立场。感到轻松了吧,你?”

  “你更轻松啊。”知智故意装憨。

  “尽说风凉话!”庭芳一生气还是脸红,“站着说话不腰痛!你有弟儿妹,我在江城有谁呀我?”

  “闹了半天你是怕失去女儿呀!你以为你能够把她给拴住吗?再说,拴住人,也拴不住心呐。”知智拍拍她的肩膀,“你知道烧饼理论吗?”

  “我不懂什么理论,还烧饼,烧饼能换个女儿?”

  “不懂了吧,”知智很兴致地说故事,“话说三人走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正饥肠辘辘时,所带干粮只剩下两个烧饼。三个人俩饼自然是不好分的,这时候其中有个老实人就说他不吃,主动让给另外两个人。那二人,拿着烧饼心想:这人太好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就掰下小边给老实人。”

  “这么说老实人吃的还多?”庭芳用心倾听。

  “当然。看起来他是‘舍’,其实‘得’的更多,这就叫‘舍得’知道吗。同样道理,小雨跟你在一起,你得管,是吧?你管,她还不服,就像你不要她吃烧烤要她吃面一样,跟你对着干,这样子时间长了还有感情吗!这叫什么?头戴碓臼玩把戏!”

  “这个白眼儿狼!我,我白痛她一场!”庭芳愤愤地说。

  “你呀,也别骂,骂也没用,你放眼看看,当今世上有几多孝顺儿女?俗话说,满堂儿女抵不到半路夫妻。”

  在知智的感召下,庭芳再一次“束手就擒”。

  星期天,明萱让恨水把思雨接到她家吃午饭。饭后,思雨撂下心爱的小说不看,又和姑姑聊天。闲聊当中,思雨忽然说要跟她一起过,明萱喜得当即就想吻她。明萱以为自己的真情努力获得回报(她当然不知道思雨的真正原因),心里高兴但表面却很冷淡。

  “怎么啦姑,你好像不高兴?不高兴就算了。”思雨说。

  “姑当然高兴,姑巴不得你来。我是怕你爸不乐意。”明萱说,“还有,你得考虑好,来了就不兴反悔。”

  “当然。谁反悔是小狗。至于我爸嘛,他老顾不乐死才怪。”

  两天后,思雨顺利地入住明萱家。两个男人简直乐翻天,目的全都达到了!不是吗?

  先说旧楼的知智。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恪守道德的正派人,自从跟了庭芳,他又暗自佩服自己多么的仁慈;明明不太喜欢别人家小孩,却能和小思雨友好的生活在一起,他正规划者用传统方法来培养思雨艰苦朴素的品质,当然节约一笔开销也是他乐见的。没想到,竟然出现这样的结果!他高兴得差点没蹦上天去。想到从今往后跟庭芳浪漫调情可以肆无忌惮,想到夏日到来二人便可在室内裸体徜徉......他更加乐不可支。

  再说恨水对于这么容易就得到女儿,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庭芳原先的态度让他“想”而生畏),睡着都会笑醒的。从小到大,思雨只是长时间离别在他面前撒撒娇,父女的情感极少体现在唇齿肌肤之间,就是说,对于思雨,他的父爱是浑然天成,真正的父爱如山!

  高兴之余,恨水掏出手机打了庭芳电话。

  通话却不怎么友善。

  “你干什么呀哥,怎么变得小气起来!”听到恨水在电话里找庭芳要思雨的抚养费,王明萱不高兴。

  “你不知道,我是怕易庭芳反悔——凭她那副德行,钱拿过来了她就不会反悔的,知道吗。再说,我只要我自己的钱,离婚时我抚养费都给了她。”

  此时电话那一头,向来不喜欢做主的庭芳,对于恨水的要求只是冷言冷语地挖苦两句,未置可否,说等她跟老公商量再说。

  翌日思雨放学刚回,就被庭芳电话叫去领钱。四十分钟过后,思雨拎着一包钱(报纸包的,装在塑料袋里),在新爸的护送下回到明萱这边。

  此时恨水正和明萱闹不愉快,明萱要恨水搬过来一起住,说原先的用动全都换了,包括床帐被窝。恨水却不肯。

  “说实话,怕倒不是怕,我历来不怕鬼,何况是你爸、我的义父。只是瓜田李下......”恨水说。

  “避嫌是吧?一家人,有什么嫌可避的,见鬼!”明萱说。

  门没闩,正说时,思雨一声“爸,姑”闯了进来,她将塑料袋往恨水一塞:“给。小将出马,大功告成!”

  “什么呀?”恨水莫名其妙。

  “钱呐。”思雨高高扬起头,翘起大拇指晃着,“本人的抚养费。”

  恨水打开一数,整三万,他又顺便问一句:“你妈没有要你打条子吧?”

  “打啦。”看到爸爸惊诧,思雨嫣然一笑,“怎么啦?亲兄弟明算账,收钱打条天经地义,是吧,姑。”

  “是是是,应该打条儿。”明萱说。

  “那,你条子是怎么打的?”他不愧是搞法律工作的。

  “是她老公让我写的,内容?内容......我想想哈,”停了片刻,思雨一拍巴掌,“对了,是这样子的:今收到妈妈易庭芳给的,抚养费,三万元,整,顾思雨。就这。”

  “你确认?”恨水问。

  “确认。”思雨瞪着小眼儿看着他。

  “这个王八蛋!”恨水突然骂起人来,“真不愧是当老师的,真他妈的有心机,算计到老子头上!”

  “怎么啦?”两个女人一齐问。

  “这不明摆着吗,”他把条子内容复写出来,“看,有了这张条子,她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免去她对思雨的抚养费,将来我就是打官司都没辙!”

  “有那么严重吗?”明萱也鞠过去看看文字,“啊,我知道啦,思雨本来领的你的钱,可条上写的是…….”

  “这绝不是易庭芳的主意,杀了她她也没有这样的心术。”说着就掏出手机。

  “算了吧哥,反正又不是外人。”明萱说。

  “不可能算!”那句“不是外人”更加令他生气,“不说清楚他们还以为我傻。哼,那个白面书生!以为老子好欺负。”

  “爸!要说,就由我跟妈妈说吧。”思雨忽然啜泣起来,“呜呜呜,都是因为我,我不想你们再闹。都这样了,还闹!其实,其实我妈她也不容易,我不希望你们因为钱的事反目。”

  听了女儿的话,恨水又想起庭芳一开始要“独占”思雨的架势,如今能这样,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吗?于是一下子蔫了,气儿也消了:

  “行!听我女儿的。也是,”他搂过思雨,“凭这一点,我也该放他们一马。跟女儿比起来,钱算什么!”

  这时他又接到一个电话,是姐姐。他和姐姐咵了半天,谈了明萱和思雨,也谈了新房装修。

  新房装修好了,当然只是简单装修。这是老太太的意思。眼看就要到年关岁逼,老太太叫恨水安排时间回磨盘一趟。提前做好搬迁工作是必要的。思雨今天期末考试,恨水打算等思雨放假带她一路回磨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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