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如霜进了花房,一眼便瞧见了沈静璇,沈静璇勤谨的按照嬷嬷的吩咐,给一盆泥金九连环洒着水,并未发现门口站着的七公主。【】
然而,其余的宫娥们早已齐齐跪下,便显得沈静璇有些突兀。她听到宫娥们请安的声音时,忙将手中的水壶放下,转过身来低着头叩拜。
孟如霜甜甜的声音不急不缓的说道:“本公主只是来看看,最近方妃娘娘的宫中总是闹得欢,你们要是不学好,也想将永和宫闹得不得安宁,那可别怪本公主不留情面。”
“奴婢们不敢。”宫娥们谨慎的垂着脑袋,齐齐表态。
孟如霜趁机多瞅了几眼沈静璇,强忍住冲动,总算是没有上前去:“好了没事了,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
给了宫娥们警告,想必她们就不会太过为难新来的人了,孟如霜心中稍稍安定些许,转身离去。
孟承津从墙角出现,盯着花房中那个小心翼翼伺弄着花草的小娘子,嘴角扬起,眼中闪过狡黠的神采。
这一日日暮时分,沈正阳等人终究是没能耗得过官府的人,先后被下了大狱,关在了彼此相邻的牢房中。
方氏丞相府,方丞相正与内阁大学士,本次秋闱的主考官谢崇秘密议事。
谢崇是标准的文弱书生样,个头不高,常年闷在书堆里,导致肤色很是苍白。
方开辉则长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看上去当真正气凛然,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人会是狷介鼠辈。
谢崇伸手撩拨着茶盏上方的水汽。低头闭眼,抿了口甘冽的茶水,道:“还请丞相直言相告,下官迂腐,不懂丞相的意思。”
“本官的长子。即将启程前往西南,谢老先生的祖籍,似乎便是那里的?”方开辉莫测高深的笑笑。
“然。只是不知,丞相问这个做什么?”谢崇还是一头雾水,今天被莫名其妙的请到相府,他从接到帖子的时候就开始怀疑。丞相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此时听方开辉提及他的祖籍,他还是弄不懂,西南那里,除了一些故交,便再没有与他有干系的人了啊。
方开辉也知道这人做学问一流。搞朝政权谋则不行,他也懒得再卖关子,说道:“听说那里容易出疫病。还请谢大人为犬子美言几句,让当地太守多加关照。犬子若是染上疫病,本官也难做啊。”
谢崇恍然:“原来如此,不过,丞相亲自修书一封,岂不是比下官更管用?”
“哎。你不是不知道,西南的地方官都很倨傲,天高皇帝远。哪里会听本官的,还是谢大人面子大。”方开辉谦虚道。
谢崇没有多想,干脆的应下,随后告辞。
谢崇离开后,靖宁侯冯有恭从内间走了出来:“看来谢崇还不知道泄题一事。”
“不错,这个人没有城府。若是知道了,早就急的跳脚了。你且去打听打听。沈家和郭家的公子在狱中都说了什么。谢崇回府后,怕是很快也会知道的。先做好安排,别让他闹得太厉害。”方开辉交待着,微笑看向冯有恭。
冯有恭生的眉清目秀,阴柔的面部轮廓,清澈的偏女性化的嗓音,叫初见他的人会怀疑他是否是女扮男装来了。
冯有恭站到方开辉身后,双手按在他肩上:“辉,你怕不怕?万一此事败露……”
“无妨,斩草不除根,只会后患无穷。郭少康只能怨自己投错了胎。至于沈家那个二小子,也是不得不除去的后患。这两个羽翼未丰,比沈骏枫好对付。先灭了这两家的未来,再对付一个尚未形成气候的沈四爷,那会更加容易。”方开辉伸手拍了拍肩上修长的手。
冯有恭又问:“你当真任由显哥儿去西南?那边可是九死一生的瘴气地带,万一……”
“没有万一,显哥儿会带上该带的一切,不怕。你啊,还是跟以前一样,爱瞎操心。”方开辉语气柔和的说着,将肩上的手拿开,转身,看着冯有恭笑。
冯有恭摇了摇头,叹息道:“他到底是我的外甥,我怎能不担心?眼下,他去了西南,除了不放心那边的气候,我最担心的,还是沈家四爷,据说,他与太子走的很近。”
“无妨,且让他春风得意一阵子,你看,秋天到了,冬天也快来了,他这一股微弱的春风,长久不了。”方开辉笑着起身凑到冯有恭身旁,揽住他的肩,与他一道去用膳。
谢崇回到学士府,解开披风,刚刚在罗汉床上坐下,准备休息片刻,却听院子里扰攘不休起来。
起身出门一看,才知大内侍卫前来抓他,说是陛下有请,事关重大,暂时不能跟他说到底怎么了。【】
谢崇到了宫里,跪在轩宇帝面前,不明所以。
一旁跪着的,还有副考官文华阁大学士莫笑闲。
轩宇帝身侧,站着太子孟承渊。
孟承渊与轩宇帝交谈片刻,由轩宇帝亲自审问这两人,两人都说不知道泄题一事,自己是清白的。
试卷由专人看管,不可能被盗走。这是谢崇的理由。
莫笑闲则辩解道,此事牵扯到了自己的外甥,自己没有道理这么做。
轩宇帝故意沉思片刻,下令将这两人释放,并宽慰了几句。
方开辉得到消失时,懵了:“你说什么?被释放了?陛下还说了什么?”他惊讶的瞪着冯有恭。
他本已穿好官袍,随时等着轩宇帝传召,谁知,轩宇帝竟然将人放了?这他就搞不懂了,人证俱在,轩宇帝搞什么?
冯有恭刚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解开披风,端起茶盏猛灌一气,才道:“据说沈家二小姐也被下了大狱。罪名是诬告朝廷命官。”
“怎么可能?”方开辉愣住了,轩宇帝搞什么?
“但是郭少康等人也没有被释放。”冯有恭也困惑了,“据说,搜出来的画稿是赝品,罪名与沈家二小姐一样。诬告朝廷命官。陛下已经下旨,让他们四个在狱中参加考试。若是成绩尚可,便有从轻发落的机会。”
“我不明白。难道他们在拿人之前没有确定画稿的真伪?”方开辉震怒不已,一掌拍在案几上,将冯有恭刚刚放下的茶盏震落在地,发出破碎的声音。
冯有恭道:“那四个人遮遮掩掩。让白影带走了赝品,被咱们的人拦下了。所以,曹峰便认为四人手上的是原画,没有仔细查证,便将人带走了。”
“也就是说。当那四个人到了大狱里,才发现画稿是假的?”方开辉坐下,面色凝重的思考着,眉头中间拧作一个川字。
冯有恭点点头坐下,握住他的手拍打着劝慰道:“辉,不急,我再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如今陛下震怒。说这四人与沈家二小姐串通一气,诬告朝廷命官,必须严惩。我得看看莫家和沈家会有什么动作。我先走了,你好生歇着。”
“慢着,这事有古怪。你随我进宫一趟,我觉得可能忽略了什么。”方开辉提议道。
冯有恭一向听从方开辉的,自然不会自作主张,他稍微歇了会。便与方开辉一并去求见轩宇帝。
他们身后,孟承渊派出来的人一直远远的跟着。
轩宇帝召见了方开辉。并未敷衍,很是严肃的将虚假的事情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方开辉还是不放心,问道:“陛下,那沈二小姐哪里来的胆子,竟敢言之凿凿的说她带着的是考题?”
“那小蹄子显然是受人挑唆,方相若是病好了,那就帮朕查清楚到底是谁,竟然操纵小娘子陷害朕的臣子,朕定不饶他!”轩宇帝一本正经,神色上瞧不出一点的异常。
方开辉与冯有恭无奈退下。
到了宫外,方开辉一言不发,一直在思考这其中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回到相府,他命人将冯菀从老宅请了过来。
冯菀盛装打扮,款款迈步,扭着腰肢进门,冷哼一声:“你个死鬼,那么多宠妾,还想得起糟糠之妻?”
“夫人错怪为夫了。”方开辉换上笑脸,揽住冯菀的腰,与她一并进了卧房,“夫人与小姨子整日说不完的话,为夫自然要退避三舍。”
“放你娘的屁!”冯菀狠狠拍了下方开辉的手,骂道,“你个老不死的淫|贼,就想着寻花问柳。我算是想开了,一个沈姨娘算什么?我要做就作狠点,直接一把火将你这丞相府烧了,你就等着给那百十来号姬妾收尸吧!”
“哎呦夫人,莫气,莫气!都是逢场作戏,别人送我,我不能不要,你看看,当初说好一起白头的,为夫什么时候亏待过你?”方开辉笑得谄媚,搂着冯菀在卧榻上坐下,伸手给冯菀摁揉着大腿。
冯菀将他的手拍开:“拿开你的脏手!”
“啧啧,夫人今日吃了火药了,哎呦呦,好可怕,为夫还是去书房歇着吧。”方开辉一脸委屈的站起,作势要走。
冯菀骂也骂够了,自觉再刁难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男人嘛,不偷腥怎么可能?只要他在自己面前愿意服软,那就勉强饶了他吧。
冯菀起身,拽住方开辉的手:“你个死鬼,这辈子就吃定我下不了狠心了!”
方开辉笑着坐回床畔,放下帐幔,与冯菀亲热起来。
事毕,他才问:“吴姨娘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能有什么?因为上次下药的事,她至今还被禁足着,你有什么需要打听的,说与我听也是一样的,我去给你安排就是。”冯菀恼怒的捶了方开辉一下。
方开辉毫不避让,乖乖受了一拳,随后将事情说了一遍。
冯菀忽的坐起:“你说什么?这事与那个沈家二小姐有关?那个小妮子可是刁钻的很,保不齐又是想了什么主意要使坏,不行,我这就找人去打听。”
天色渐晚。很快便入夜了。沈静璇捶了捶酸涩的腿脚,跟着宫娥们回到住的地方。
地方不大,在偌大的永和宫中,说不上有多简陋,却也并不华丽。这是她除了大狱之外。住过的布置最简单的地方了。
不过无妨,身体操劳,所以入梦轻巧,她很快便睡了。
这是重生以来第一次在皇宫中度过。前世成亲时,她住的是太子府,直到轩宇帝病重。她才随着孟承渊搬回了东宫,就近侍疾。
一夜无梦,翌日清晨,她早早的跟着宫娥们起床,去伺候该伺候的人和物。
沈正阳等人在狱中过了一晚。第二天接到了狱卒传话,说是他们无中生有,诬告朝廷命官。
沈正阳站到铁栅栏那里,对着一墙之隔的郭少康说道:“后悔了没有?我可警告你,不许哀声怨气的。”
“废话,这也算是一种人生体验,你这个不解风情的木头。”郭少康淡然处之,正吃着狱卒送来的饭菜。
狱中下毒。狱卒会死无葬身之地,这饭菜不需要多加担心。
大辉朝的奸臣们,从来不屑用这样卑鄙的方法夺去别人的性命。他们更愿意看到对手被问斩于菜市口。看着鲜血,看着庶民颤抖着逃离,他们会很有成绩感。
郭少康细嚼慢咽,沈正阳也饿了,落落拓拓坐下,开吃。
郭少康隔壁。柳子卯虽然心中忐忑,却也极力保持着镇定。他不说话,却听着别人交谈。
沈正阳另一侧。方名易絮絮叨叨的在问:“我们会不会被处死?你真的确定能行?”
沈正阳不耐烦的吼了一声:“闭嘴,吃饭!”
方名易耷拉着脑袋:“是我的错,你吼我是应该的,我没想到那些画……”
“闭嘴,什么都别抱怨,乖乖等着。”沈正阳再次呵斥道,对这个表兄弟已经忍耐到了极限。笨就算了,还碎碎念,跟个老妈子似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方名易不敢再大声说话,却自言自语的接着絮叨着,沈正阳听见那几不可闻的声音,往郭少康那边的墙壁挪了挪,耳不闻心不烦。
男女不同狱,此时他们还不知道二十九被关押的消息,但是,这不耽误有好心人来让他们知晓。
孟承津在花房发现沈静璇后,便命人打听起消息来,虽然只得了些只言片语,却也拼凑出了大致的事情脉络,一想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莺儿被堕了胎,面色灰败的躺在榻上,他去瞅了眼,叫宫娥们小心照顾,不要让她乱跑,随后他离了乾西头所,来到了狱中。
狱卒不让他进来,说没有圣旨不得探视。
孟承津笑笑,让狱卒靠近些,说道:“无妨,你只要告诉他们,沈二小姐被下了女牢,去吧,本殿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狱卒不敢得罪二皇子,只是传个话,并不需要放二皇子进去,这一点,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将二皇子交代的话说了一遍,狱卒静静的观察着几个人的反应。
沈正阳丢下吃到一半的饭菜,沉默不语。
郭少康也没有吭声,柳子卯一向觉得自己人微言轻,自然也不会发表意见,唯有方名易,开始大呼小叫:“怎么办?怎么办?”
沈正阳呵斥道:“什么怎么办?吃你的饭!我妹妹不会那么无用的,我相信她,我会等新的消息。”
“你信她,我为什么要信她?她不是我妹妹!难道你没有听到,她也被抓了。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方名易痛苦的抱着头,开始胡言乱语。
郭少康思忖片刻,说道:“多谢这位大哥,我们知道了,您请歇着去吧。”
狱卒走了,郭少康才对沈正阳说道:“这里面,有什么误会,或者,你妹妹又想了什么新的法子?”
“我也这么认为,也许这是她随机应变,不得已的做法。”沈正阳点点头,丢下竹箸,起身在牢房内踱着步子,道,“难怪上午狱卒会说,陛下让你我在牢中应试,这可能是我妹妹新的计策导致的结果。”
“多半是这样。总之,既来之则安之,哎呀,这也算是别开生面的体验啊。哈哈。”郭少康笑着拍了拍身上的泥灰,站起来吟了一首诗,“牢狱不见窗,难寻明月光。少康劝正阳,且当好时光。”
沈正阳闻言哈哈一笑:“你这猴子。这写的什么破诗,赶紧的,别考了,回家种田去吧。”
“滚!”郭少康佯怒骂道,“我若是种田,不拖你下水。岂不是空虚寂寞冷?你等着,出去了有你好看。”
“哈哈,好,你也等着。你若是考不过我,干脆别丢人了。拜我为师好好学学吧。”沈正阳哈哈一笑,苦中作乐。
孟承津离开后,直接去了东宫:“皇兄可是在忙什么大事?”
“没什么事,你不去看看筝妹?别出了岔子,回头你对父皇和大舅都不好交代。”孟承渊头也不抬,正看着手头从东厂汇集来的报告,基本上已经可以断定幕后主使是谁了。
孟承津凑过去,孟承渊有意试探他弟弟。因此他并不掩饰,让他弟弟去瞧。
孟承津拿起手头的卷宗,冷笑着扫了几眼。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亲自去见方开辉。
居然敢背着他搞这么大的动作?岂有此理!
方开辉盯着他解释道:“殿下如今尚未成亲,依然无法住到外面的皇子府中,无法封王。臣是在为殿下铺路。这些人都是与沈四爷有关联的,只有剪除了他们,才能安心对付沈四爷。沈四爷倒了。太子那里才会少了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的臂膀。”
“而且,主考官是太子的人。泄题风波,太子定然无法全身而退。到时候,群臣会上奏,请示陛下让太子早日大婚。”冯有恭不失时机的补了一句。
孟承津冷笑一声:“大婚?你们以为,让太子得个办事不力的罪名就可以逼他早点大婚了?还是说,方丞相你一早就打算趁虚而入,等太子孤立无援之时,将你的宝贝女儿推过去?”
方开辉讪讪然一笑:“什么都躲不过殿下的法眼。”
“届时,辅佐太子的人都会受到牵累,方相出面保住他,陛下为了太子,定然会同意与方家联姻。”冯有恭成竹在胸的说着。
孟承津眼中戾气迸现,他将案几上的茶盏摔碎在地:“放肆!这就是你们的大计?你们可知,太子那里已经收集到了你们的罪证?如今,你们打算怎么做?你们想必是忽略了一个人,的确,她是那么不起眼,被忽略再正常不过。本殿警告你们,速速将涉案的手下处理掉,不要让太子有时间去行动!”
“殿下说的是谁?”方开辉不以为然。
冯有恭阴柔的嘴脸笑意盎然:“殿下是不是紧张过头了,太子能掌握罪证?总不能调用东厂的人吧?陛下可是从未让任何皇子染指东厂的。”
“你说呢?”孟承津瞪着冯有恭,慑人的眼神,盯得冯有恭的笑凝结在了脸上。
“这不可能!”方开辉忽然站了起来,“自古以来,哪一朝的皇帝不是防着皇子的?陛下会让东厂的人给太子做事?这不可能!”
“面对现实吧。那个沈二小姐,怕是也已经掌握了你们阴谋的罪证,下了大狱的只是替身而已,她本人在锦妃的宫中好生待着呢。”孟承津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去。
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他可不会替他们善后。
若不是看到东厂的密报,他不会相信自己的双生兄长已经得到了父皇那么高的信任度,连东厂的人都让他调用了。
心头升起难以压制的妒意,同一时辰,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两个孩子,凭什么只因为前面那个早出来一炷香的时间,第二个就不受待见?
他不会认命,绝不!
既然老大心仪那个沈二小姐,那就将沈二小姐夺走好了。
上次庆典的时候,他已经试探出了大哥对沈静璇在意的程度,加上那一晚在流光湖畔,大哥竟然奋不顾身的投湖去救沈静璇,他已经确定,沈静璇是他大哥的短板,只要拿下沈静璇,他大哥定然溃不成军。
如今,沈静璇在永和宫,只是个冒充的宫女,他只要将沈静璇变成他的人,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这么想着,他直接去了永和宫,给锦妃请安后,借口听闻锦妃宫中的菊花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去了花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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