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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元之士道行有高有低,凡夫俗子论资排辈也分得出个三六九等,正所谓事有轻重缓急,人有高低贵贱。像黑铁乌木这样的边陲小镇既无战略价值也无甚特殊的矿物亦或是天地灵物出产,自然引不得贵人们的关注。连同那些个偏远地界的驿站,也跟着像后妈养的一样淡出了大人们的视野。
商於县外的驿站常年闲置,帝国版图上正在发生的事或是即将发生的事,鲜有能够传到这里的。替帝王宣令跑腿的驿马也难得降临一次,偶有几辆偏远地县来的马车也只不过是轻飘飘的来,轻飘飘的去,决计不会舍得多花银钱。
本县的县令大人自然没有那个心情每年花上上百两银子来修葺翻新驿站,长年累月下来,其破损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驿道旁,驿站里的伙计闲来没事做,拿着一根从驿站后面破败了的墙壁上抠下来的竹篾条逗弄着马厩里的一匹瘦马。那匹马拖着一辆粗劣的马车跑了大半个上午,正欢欣的啃食着马槽里驿站提供的同样粗劣的杂粮,奈何眼前这个眉目猥琐的伙计逗弄着它不停打着响鼻,马厩里一片狼藉。
瘦马凄厉的嘶鸣终于引来了驿站的主官,一个从边疆退役的瘸腿老兵,他随手从地上拾起一块土石往伙计屁股招呼过去,伙计瞬间大呼一声痛,捂着伤处哀号不止,直盖过了瘦马的嘶鸣。
“疲赖的狗东西,蛋黄还在屁股上吊着呢,就知道打糊偷懒……”在主官大大咧咧的催骂声中,伙计将绑着的抹布往肩上一甩,连滚带爬的跑进了驿站。
驿站大厅内摆着几张陈旧的桌椅,其中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圆滚滚的大胖子,旁边站了一个戴着斗笠车夫模样的庄稼汉子以及一个和驿站伙计年纪相仿的少年。
正是在驿站暂作休息的骆员外一行三人。
骆员外休整妥当,向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掏出些银子给了躬身侍立一旁的瘸腿主官,迈着大步出了门去。
车夫一路小跑从马厩里牵出瘦马,套上马嚼子和辔头,一应收拾妥当,骆员外钻了进去。胤真却只是站立一旁,注视着车夫马鞭挥舞扬长而去。
骆员外能送他到这里也算是仁至义尽,自己出身低微,若是跟随一同进城难免落了骆员外的面子。而且胤真也知道,掌柜的之所以能够在乌木镇立足,还是靠刘啬夫庇荫着的。毕竟当初娑珈里有乌檀木的消息还是掌柜的告诉对方,就连行进路线也是掌柜的摸索出来的。
不然就以乌木镇那点人力物力,怎么可能深入娑珈腹地那么远?
驿站离商於县城还有几里路要走,进了城稍事休息就得去找掌柜的联络好的那个商行,他们今天有商队要出发到郡城里去。胤真只要交点银钱就能跟随商队,沿途也好有个照应。
日近晌午,官道四周的庄稼地里还有不少农户在耕作,胤真勒紧了身上的包袱,也学着骆员外迈大步走了开去。身后驿站的门槛上,坐着的伙计望着胤真的背影,涎皮的脸上写满了城里人嘲笑乡巴佬的得意。
胤真自然不知道一个落魄驿站的小伙计如何心思,他摸出掌柜写的那封信,确认它还完好无损之后,再次一个人踏上未知的迷惘也烟消云散了。
以他的脚速,未行多久便看到了商於县那并不算高的城墙,城外是一大片空旷的开阔地,三两个懒散的军士正歪歪斜斜的靠在城门前。空地上树了一道八字墙,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官府的告示。一群农户正围着一个酸腐秀才听其讲解官府榜文告示,秀才平时并不受人待见,这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彰显他价值的机会,所以讲解的格外卖力。
尤其是在宣读官府通缉令的时候,神情动作惟妙惟肖,引得围观路人纷纷侧目。他一时兴起干脆扯开了嗓门大喊:“各位可看清楚了啊,这大汉浓眉阔脸,颧骨高凸,一看就是个凶神恶煞之辈,你们可知道他干了何等勾当?”
围观路人十分配合的摇头询问,他得意大叫:“哎呀,真的是丧尽天良啊,这歹徒并非我商於县人士,前两年流落至此,幸得城外刘老汉夫妻二人收留。谁知这家伙狼子野心贪杯嗜赌,前日里去赌坊输了钱又在外面喝醉了酒,兽性大发将刘老汉夫妻二人杀死在自家屋里,他二老平时辛辛苦苦余下的几贯银钱也被抢了干净……”
围观之人心有戚戚,皆是大骂歹徒狼心狗肺,只是头顶日头正烈,众人有事没事不一会儿也就散去了。秀才难以挽留,顿觉受了人生难以应对的挫折,心情沮丧到了极点,饶是骄阳酷暑,却是口舌生凉。
正当他也准备打道回府熬罐小粥就着腌菜犒劳五脏庙的时候,眼见一个背着包袱衣着朴素但胜在得体的少年向自己走过来,他见这少年眉清目秀平易近人,心里莫名欢喜。便提身迎上去道:“小哥也是来看官府榜文的?”
胤真揉了揉肩膀,摆手道:“这倒不是,先前先生所讲我在一旁也算听到不少,我只是想向先生打听个地方?”
秀才一听这少年称呼自己为先生,一股豪气直冲肺腑,当即拍胸脯道:“少侠哪里话,别的我不敢多说,但是在这商於县嘛,还没有我城北杜青不知道的事。少侠若有什么难处,报上我城北杜青的名号,是牛是马蛇道鼠路多半都会给两分薄面的。”
胤真莞尔一笑,没有戳破落魄秀才杜青的牛皮,俯身作揖道:“那就有劳先生了,在下初出远门,本家亲戚托在下到荣远商行寄存点物事,这不没了方向,还望先生指点一二?”
杜青咦道:“少侠为何这般客气,出门在外讲究一个义字,想当年我担簦负笈游历天下……”
胤真连忙抬手制止了杜青的神游,叹道:“先生果非池中之物,当有经国济世之大才,在下佩服佩服啊。看来在下所托之事,只有劳烦先生了。”
杜青一点没有知耻的觉悟,当即道:“那还不简单,待我领你前去就罢了。若不是我要事缠身,我还真想把你引荐给荣远商行的大东家呢,少侠可能不知,我与那荣远商行的大东家可是过命的交情……”
胤真再拜,“先生真神人也。”
杜青尴尬一笑:“小事,啊小事,鄙人一介秀才,当不得当不得啊。”
说罢便领着胤真往城门走去,城门处的士官眯着眼瞧了瞧,又继续阖眼打呼。商於县城的确是比乌木镇繁华不少,星罗密布的商铺酒家,来来往往衣着迥异的行人,吆呼跑腿的伙计杂役,都让胤真眼前一亮。杜青看出胤真眼神里的张望,便又向胤真夸夸其谈起来,从商於县建城的杂史野历谈到勾栏酒肆的当红艺伎,可谓是信手拈来不绝于口。
其间还不忘向胤真使眼色,盯着过往女眷的臀部瞅直努嘴,胤真不由得发现原来在很多方面男人都是一样的,这难道就是老板娘骂掌柜的“狗改不了吃屎”?
沿着县城主道穿街过巷,杜青领着一头雾水的胤真走走停停小半个时辰,终于是来到一气象迥然不同与旁边其他建筑的府邸前。只见门口空地上左右各一个石狮子,拾级而上,抬头一块匾额:荣威德远。
两个下人不怀好意的看着杜青胤真二人,杜青缩着肩膀呵道:“少侠看那里,便是荣远商行了,我还有事儿,就先告辞了啊。”话未说完,杜青就拍鞋走人,胤真望着他的背影说了句谢谢。
掌柜的说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嘴巴甜一点低声下气一点不算吃亏。
这句话是在他向老板娘献媚被无视后,遭到胤真白眼时说的。
掌柜的还说过很多话,很多以至于他现在都记不起来的话,他说是自己对于生活的感悟,其实在胤真看来这些都是一个中年大叔对于命运的调侃。
掌柜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所以禾风也从来没有要抱着说服自己师兄的心思,两个年岁都过百了的老男人偷偷聚在一起总需要很大的勇气。对于好不容易走出过往的掌柜来说,重回记忆需要的远不止勇气。
宿阳山巅,常年有风,赤褐色的乱石间野草胡乱摇摆。禾风望着神情略显憔悴的掌柜,说道:“当年师傅把你关进忘墟阁,本是存有磨砺你的心思,哪知你在里面越发疯魔,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出一本上古修士的手抄残本,对于里面提到的‘造魔’计划竟然趋之若鹜。”
“这个设想本是当年姬轩辕提出的‘师夷长技以制夷’的产物,以魔抗魔方能护住两族元气,否则这中州大陆还不知道是谁的天下呢?”
掌柜的争锋相对,禾风也不甘示弱,毕竟百年未见,两个人心里的结总要有个了断才是。
“昔年先祖‘造魔’是为了抗魔,而你呢,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又与‘造魔’何异?那你是为了什么,你是为了你心中那个虚无缥缈的梦。人妖两族难得和平相处了万年,你的存在就像一根搅屎棍,会把这中州大陆搅得乌烟瘴气的,你怎么还不明白?”
掌柜的怒极而斥:“搅屎棍?当真是贴切的比喻,难道连你这个当朝国师也觉得当今这天下就像一缸臭不可闻的屎了吗?既然如此吗,让我搅上一搅又有何妨?”
禾风脾性向来温厚,也不动怒,又继续往事重提:“就像你说的,人妖两族最大的差异就是体内元气流动回路的差异,也是种族个体本身最根本的差异。所以你一直觉得能够找出一条完美的回路,可以兼容人妖两族修行的回路。可是你一直在忽略一个事实,那就是人元与妖元相结合,造就的是魔元,这是一条当初连姬轩辕都不敢轻易尝试的路啊,师兄你又何德何能?”
掌柜的哂笑道:“你怎么知道当年姬轩辕没有尝试过?”
禾风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痛心疾首道:“当年姬轩辕若是尝试了,魔族就不会被封印在皮母地丘下面,统治这中州大陆亿万里疆域的,也不会是现在的人妖两族。”
掌柜的看了一眼天色,估摸了下时辰心觉胤真那憨货应该差不多进城了吧。禾风望着无边无际的娑珈,自嘲道:“我说也说不过你,打也打不过你,可是你想过那个小家伙的感受没有,他是叫胤真吧?”
“那日我在客栈初见他时,我还以为他是你和你家婆娘的崽呢,后来一想又不对,以师兄天纵之资,你家婆娘根骨也算出众,怎么会生出一块石头?”
提及到胤真,掌柜的眼神冷峻起来,禾风不管不顾依旧说道:“起初我以为这蕀蒬只是某个老怪物无聊种着玩,毕竟这玩意儿虽珍贵,但是对于一个站在修元界顶端的修士而言多少过于鸡肋了一点。可当我偷偷测量了胤真的根骨以及他体内的情况之后,我忽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
“师兄,你是在玩火自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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