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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的第一抹阳光总是来得比往日要迟上不少,白茫茫的薄雾萦绕在村口迟迟不肯散去,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两侧那徘徊在凋零边缘的野草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
东方终是现了一丝鱼肚白。
不知谁家鸡鸣,镇里的女人相继从自家男人粗壮的臂弯里挣扎着爬起来,洗漱穿戴并没有花去多少功夫。
炊烟袅袅,乌木镇瞬间活了过来,又开始了一天的热闹景象。
掌柜的客栈,后院柴房前,胤真面色从容盘腿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胸部微微起伏,他的每一次呼吸吐纳都极有韵律。空气中淡淡的元气纳入体内,顺着全身经脉缓缓流动,温和地冲击着那些阻塞的脉络。
胤真生而灵窍闭识,正十二经脉通其三,奇经八脉仅通其一。
而凡夫俗子灵窍多寡暂且不论,但也是生而开窍,全身经脉畅通无阻,只是由于生在红尘沾染俗气,后天摄入五谷杂粮在体内堆积杂质,导致灵窍以及经脉渐渐堵塞罢了。
胤真自从跟了掌柜的以来,整整八年时间,每天天未白夜未央雷打不动的打坐呼吸吐纳,朝食紫霞,夜饮月华,借助天地元气冲击淤积的经脉,也只是正十二经脉通其三,奇经八脉更是毫无寸功。
至于灵窍,就连掌柜的都束手无策,他自然不会奢图什么。
感受到元气在体内的流动,那种感觉酥酥痒痒的,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胤真脸上的笑容依旧很开怀。掌柜的总是骂他是憨货,说他笑得太傻,胤真往往会报以一个更加憨厚的笑脸,掌柜无奈之下只得长袖一甩以一副竖子不可与之谋的表情远去。
只是掌柜的看不到他现在的笑容,里面满是阳光的味道,比那初升的旭日还要温暖。
那股元气化作热流,在体内运行了数个周天之后,便没了踪影。这就是身为顽石一窍不通的无奈之处,假若他灵窍哪怕仅通其一,全身经脉淤积过半,只要有合适的修元之法引导经脉内的元气注入灵窍,他也就勉强跨入了修元的大门了。
胤真心里并没有多么的失望,再一次熟练的吐纳将元气纳入体内,脸上再一次绽放出开怀的笑,就像一朵怒放的菊花,一朵金灿灿的菊花。
一个时辰过后,柴房里的那只公鸡准时咯咯打鸣,胤真起身开始了他新一天的生活,也开始了乌木镇新一天的生活。
将昨天没有劈好的柴劈好,他到厨房熬了一锅粥,再就着昨夜的几个剩菜,凑合着早饭也算解决了。
粥刚一熬好,在惨绝人寰的吱呀声中,老板娘和掌柜的准时的下楼来。胤真将早已准备好的热水端上,待两人洗漱完毕,便开始动筷子。其间自然少不了掌柜的对自己的各种不满,什么粥太烫啊,粥煮的太烂没有嚼劲啊,剩菜没味道不营养啊,你的笑太憨让老子没胃口吃饭啊之类的。老板娘倒是意料之中的沉默,完全无视掌柜的面对自己时那张谄媚的笑脸。
老板娘即使没有杀猪刀和打狗棍在手,她胸前的雄伟景象也足以让任何一个雄性生物肃然起敬。
乌木镇不远处的路口有棵老槐树,无枝,上结丛条如车盖,每至傍晚时分,夕阳西下,老槐树的投影就会将掌柜的客栈笼罩于内。
这是一颗很老的老槐树了,听镇里面的老人们说,这棵老槐树怕是有好几百年光景。反正黑铁镇那帮铁疙瘩还没摸进山,乌木镇的小崽子们就已经学会了在老槐树底下用尿来和稀泥了。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乌木镇一代又一代的汉子们不懈的爱的滋养,老槐树至今老而不朽。
每当回忆起那段儿时的光阴,老人们总会因为一些诸如谁尿的最远谁尿的最高此类问题而争得面红耳赤,如果不是顾忌到不远处的儿孙,他们完全有可能会挥着柺杖掐起来。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胤真不知道这句话是如何从猥琐的掌柜嘴里冒出来的,只是看着老槐树新生的几缕垂挂下来的丛条上冒出嫩绿,他学着掌柜的语气说了一句:“真他妈的贼绿贼绿的。”
胤真挑着两个大水桶,踩着稳当的步子,沿着那条青石板路朝着山里面走去,路两旁野草上的露珠沾湿了他的裤脚。
在胤真眼中,如果说伫立在娑珈雨林深处的宿旸山是老板娘胸前的雄伟,那么此时摆在他面前的这几座小山坡就只能算得上是及芊少女的含苞待放了。跟着掌柜的混了这么久,不说其他的,就是在这审美这一块(对,就是审美,掌柜的平时就是这样评价他自己的所作所为的),胤真自己都觉得自己颇有大家风范了。
山上流下来的水形成瀑布垂挂,在山下汇集成一汪碧绿水潭,这便是小河的源头。
水潭水非常深,胤真往常署夏酷热难耐也到这里凫过水,还未曾探到过这水潭的底。水潭四周满是枯枝落叶,猎人们也少有人再到这里面来晃悠,走得近了才会听到汩汩流水的声音,偶有聒噪的鸟儿归巢,带起了一丝的烟火气。
胤真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走到水潭边的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上,将肩上挑着的两个水桶放在一旁,伸了伸懒腰,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深山老林里并不像外面那么寒冷,水潭四周已然零星的开起了些不知名的小野花,胤真欣然一笑,正准备俯身汲水,怎想到水潭中央涟漪横生,波澜骤起之下冒出个白花花的身子,却是个少女无疑。
只见那少女湿漉漉的长发及腰,回眸处婉容错彩镂金,姿首清丽,濯濯如春月柳,滟滟如出水芙蓉。
当真是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
少女鼻翼翕动,眉目微张,双手如柔荑,将三千青丝抚于耳后,丹唇轻启,吐出一串清亮的水珠。恍若无人的起身朝水潭边走去,回眸时瞥见了倒在一旁怔怔望着自己流了一脸鼻血要多恶心有多恶心的胤真。
她似乎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随后一声响彻山林的尖叫惊走了无数飞鸟。胤真和那少女间的水面上应声猛地激起一道水幕,胤真只是痴痴的望着,顾不得抹去鼻血如注,嘴里喃喃自语,“含苞待放,含苞待放啊……”。
他自然也没有躲过席卷而来的水墙,被浇了一个透心凉。一丝不挂的少女借着水幕飞快窜进了不远处的草丛。等胤真回过神来之时,她已经穿着凌乱得走了出来。一瞬之间,费解、疑惑、恼怒、不甘的神情全部揉进了她秀眉微蹙里,在下一瞬间,这些让她头痛的心情全化为了滔天不加掩饰的杀机。
双手若柔荑掐诀于胸,本就稀薄的天地元气瞬间被掠夺一空,一道水柱萦绕其指间流淌,须臾间一分二二分三,化为三道寒光凌冽的水箭。少女双手向前一扬,三道水箭呈品字形朝地上那个看起来竟然还打算解释什么的面目可憎理当千刀万剐的家伙飞去。
胤真真得打算解释什么,他觉得这姑娘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他还来不及将鼻血抹去,本打算叫这姑娘稍安勿躁,“姑娘你听我解释,事情是这样的,我本打算来这里挑水来着,谁知道姑娘你没事干一个人跑到这荒郊野外来洗澡……”
当然,这句话还没有出口,三道水箭已经扑了过来。胤真心里一寒,瞳孔微缩,她是修士,她竟然是修士,这怎么可能,这穷乡僻壤的怎么可能有修士啊?
几乎是靠着本能反应胤真才堪堪躲了过去,只是左肩还是被其中一箭射中,一个拇指大小的血洞几乎将他的左肩洞穿,顾不得被涌出来的鲜血染透了的左肩,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掌柜的告诫过他,如果碰上修元之士,只需要像狗一样一路狂奔就行了,千万不要回头。
他现在就像一条狗一样,一条逃命的野狗。
虽说左肩遭受重创,但是在过去的几年里,他哪一天身上是没有带伤的?就算没有被娑珈雨林里各种各样的野兽毒物搞得半死不活,也会被老板娘的打狗棍弄得皮开肉绽,这点小伤还真不算什么。
他身体平衡性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跑起来依旧如行云流水,动作依旧简洁流畅。只是在少女眼里他的动作多少有些狼狈。
她没有想到那个该死的家伙竟然能够躲过先前一击,更没有想到他狼狈的逃窜竟然可以如此迅速,一眨眼功夫就没了人影,导致她一击不中再接后手的心情都没有了。
少女一袭淡蓝色的云烟衫,蛮腰一束,逶迤拖地云形褶皱千水裙,无声地望着胤真消失的方向,不由得捏了捏粉嫩的小拳头。
不知站了多久,少女长袖一挥,隐约间蓝光乍现,胤真遗落一旁的两个水桶化作了片片木屑,落入了碧水潭中。
胤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那片林子的,一直到看到那颗老槐树他才隐隐安心。
坐在老槐树底下,胤真将腰带解下来绕着半个身子缠了一圈,好歹将左肩创口包扎了一下,而后才将干得快差不多了的鼻血擦掉。
背靠着老槐树,感受着身后传来的熟悉的粗糙感,少年的脸若喝醉了掌柜酿的药酒,两颊漾起的红晕与迟暮的晚霞也不遑多让。
刚才疲于奔命,满脑子都是掌柜的给他灌输的修士是如何如何的可怕,如何如何的杀人不眨眼。只是现在停了下来,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全是那张清秀的脸,那微蹙的眉,那瑶鼻玉口,那丹唇轻咬。
当然,想得更多的还是那具在碧绿潭水波光粼粼的映衬下泛着幽光的玉体,以及胸前那两团如待放菡萏的粉嫩。
“多好的一个姑娘啊”,他将头高高仰起,靠在老槐树上,望着头顶的天空。
树荫如盖,挡住了他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视线,但是他感觉自己还是看到了天空,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
云儿飘忽,拼凑成了一张绝美的容颜。
不知不觉间,鼻血恣意流淌欢快如昔。
他努力的将头再往后靠了靠。
掌柜的并没有询问为什么去山里挑水要去一整天,也没有问他挑水的水桶哪里去了,更是直接忽略了他一身的狼狈,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摇着脑袋拍了拍失魂落魄的胤真的右肩,“年轻人啊!”
望着胤真走向后院萧索的背影,老板娘出人意料的开口说话,“初恋的感觉真好。”
一旁的掌柜满脸猥琐当即媚笑着迎了上去,“娘子说得对,娘子说得对啊,想当年我们两个那叫一个郎才女貌啊……啊,娘子,啊……”
掌柜的飞了出去,紧随其后的还有一把铮亮的杀猪刀。
杀猪刀能剃金刚焰,能破天魔胆,却斩不断少年内心情丝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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