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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惊鸿走出石棺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天上已经下雪,雪花不大,但冰冷的雪花被肆虐的北风吹到脸上却砸的生疼,同时被砸痛的还有陆惊鸿的心。
陆惊鸿又在心痛什么?是心痛之前自己对世事的无知,还是心痛现在陆大姐对名利的痴狂?又或者是心痛整个名利的世道和江湖。
路上已经被一层厚厚的积雪覆盖,放眼望去一片苍茫,若不是两旁的房子,陆惊鸿或许都不知道究竟哪里才是路?哪里要转弯,哪里要慢走。
陆惊鸿站在路中间,静静的凝视着这条满是白雪的道路,路面已被白雪全部覆盖,厚厚的一层白雪,不但盖住了路面,也盖住了路上所有的坑坑洼洼,盖住了路上所有的荆棘坎坷。
如果一个人就是一条路,那名利岂非就是盖住这条路的白雪,白雪刚过,道路如雪一般的洁白,如雪一般的纯净,引来无数人的赞叹和欣赏,但只有真正了解这条路的人才会知道他白雪之下的到底是恶臭的泥潭还是锋利的毒刺,是柔软的土地还是坚硬的石板。
踩在厚厚的积雪之上,听着阵阵“咯吱咯吱”的轻响,陆惊鸿已经来到了凉州城外,灵玉山庄已在眼前,它已经被妆成了一片雪白,跟天地同色,于遥远中苍茫。
苍茫大地,沉浮几许,现在的灵玉山庄巍然屹立,可是明天的它说不定就已经轰然倒下,山庄是不会担心自己的明天的,可是它主人的明天呢?
陆惊鸿不想关心它主人的明天,但却非常担心还在山庄里的两个人,山庄的大门还是一样的巍峨,大门上的铜环还是一样的沉重,就像陆惊鸿刚刚抬起的双手,但此时山庄的大门已经被打开,陆惊鸿正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里面。
饮酒赏月,自是良辰遇到美景,但这里却没有明月,没有美景,有的只有雪景,这里也没有好酒,幸运的是这里还有好茶。
陆惊鸿一走进山庄就已经猜到,现在的惊雷一定在房外的廊檐下饮茶赏雪,虽然他没有惊雷这么好的情致,但能够一边品茶一边说出自己刚刚发现的这些事,想来也能够降一降火气。
陆惊鸿已经来到了惊雷所住的小院门前,他伸头瞧向院中,三尺廊檐、热茶飘香,一人独坐、空对飞雪,但这是他心中的场面,而现在陆惊鸿的眼睛却没有看到任何的东西,三尺廊檐下,房门紧闭,没有热茶,只有冰冷的雪花打湿了檐下的台阶,同时也将要淹没院中的一串脚印。
惊雷院中的脚印已经快被大雪覆盖,但陆惊鸿在浅浅的脚印中还是能够看出,脚印是从里向外去的,而且时间已经很久,看来惊雷已经出去了,而且沿着被冰雪覆盖的几近模糊的脚印,陆惊鸿发现,惊雷并没有走出这个山庄,而是去到了对面惊鹏的院中。
进到惊鹏的院中,院中的廊檐之下早有两人对饮赏雪,只是一人喝得是清香扑鼻的热茶,一人则喝着甘冽浓郁的美酒,两人身后还放着一盆炭火,火上分别温着一壶酒和一壶水。
“茶,还是酒?”惊雷拿了一个瓷杯放在陆惊鸿的面前问道。
没有听到陆惊鸿的回答,但看到他一脸的阴霾,惊雷已经为他倒上了一杯酒。
“没想到这里不但有雪景,一会还能听到万钧雷霆。”看着陆惊鸿还没说话就已经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惊雷幽幽的说道。
“我只希望雷霆之势不要搅了这么美的雪景,更不要糟蹋了我的美酒。”说完惊鹏也尽饮了杯中之酒。
“我只怕你们听完之后,就不会有心情再欣赏什么雪景了?”陆惊鸿生气的说道。
“哦,是什么事让一向最为沉着的杀手陆惊鸿这么生气?”惊雷问道。
“我生气是因为你们竟然还有心情在这里赏雪,却不知现在教中已生巨变。”陆惊鸿蹙眉说道。
“什么巨变?”惊雷关心的问道。
“灵主竟然要跟风绝山庄合作,而她的目的竟然是想要得到如意凤凰。”陆惊鸿连用了两个竟然,显然对在总坛发生的事,他还是一身的愤慨。
陆惊鸿知道惊雷一直非常关心赤灵教,所以他知道将这个消息说出之后,惊雷一定会生气的跳起来,可是当他说完之后,将目光投在惊雷的脸上时,却发现惊雷竟然没有任何的意外之情,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
“灵主做事本就超出常人所想,她能跟白衣教合作,为什么不能跟风绝山庄合作。”
“可是你们知道灵主是谁吗?”陆惊鸿又问。
看着都在凝眉看着自己的两个人,陆惊鸿知道,这件事一说,对他们来说无疑就是万钧雷霆,但此事与他们密切相关,所以就算是万钧雷霆他也要说出来。
“灵主就是陆大姐。”
一年多来,陆大姐对他们一直瞒着这件事,今天突然说出这件事,惊雷和惊鹏一定很难接受,所以现在他们沉默不语也是正常的,因为沉默之后或许就是爆发。
现在陆惊鸿也不说话,静静的等着他们二人的爆发,但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二人还是没有说话,而且他们好像并没有奇怪吃惊的样子,只是分别喝了一口茶和一杯酒。
“你们不感到奇怪吗?”陆惊鸿奇怪的问道。
“当然奇怪了。”陆惊雷说道。
“那你们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我们奇怪的是,为什么你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难道,难道你们早就知道大姐就是灵主之事?”陆惊鸿冲惊雷瞪着大眼问道。
“难道你今天才知道?”惊雷反而反问道。
“你们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陆惊鸿已经站了起来,大声的问道。
“我知道但没有说,是因为我认为你们也一样知道,就像你不知道也没有问,而同样认为我们也不知道一样。”惊雷说的很绕口,但陆惊鸿却知道他说的很有道理,因为自己以前的确没有问过他们。
“你也知道?”陆惊鸿转过头来问惊鹏道。
“我也是刚刚知道,只是教中的所有事对我来说都已经无关紧要。”惊鹏话都说完了,但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大姐成为灵主已经一年半多的时间,这些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陆惊鸿问向了惊雷。
惊雷点头,但眼睛却看向了远方,远方太远,而惊雷的眼睛却比远方更远。
“一年半以前,岂非就在你刺杀马伯寿受伤之前?”
惊雷又点头,但远方的眼睛里却已经蒙上了一层乌云,乌云盖上了他的眉头,越来越浓,越压越重。
一年半之前,惊雷正在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他已经接受了新的任务,也是非常困难的任务,因为对方就是人称山西王的马伯寿。
接受任务之后,陆惊雷就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个人,可是他知道的越多,越发现这个任务真的是非常的困难。
姓名:马伯寿,人称山西王。
年龄:四十八。
江湖经历:二十岁开始在江湖中崭露头角,但到了三十岁才真正的被江湖人所知,三十一岁进入黄河漕帮,三十五岁成立黄龙帮,四十三岁统一整个山西所有河道的漕运、渔业和河沙,四十五岁统管整个太原城的三教九流,包括戏班、妓院、赌场、镖局等等。
兵器:刀、棍为主。
武功:所会繁杂,以八卦游龙掌和无极刀法最为常用。
惊雷拿着这份关于马伯寿的介绍已经看了很多遍,单从这份介绍中,很会让人想到,马伯寿不过是一个帮派的帮主,只是此人盘踞山西,势力很大而已。
但陆惊雷的心里却比谁都知道他的可怕,因为以前他也曾经听说过此人,而且陆大姐当时告诉他这个任务之后,还给他详细的说了一下马伯寿的一些事,一些可怕的事。
一个人的成功绝对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这个过程之中包含了无数的汗水和泪水,而马伯寿的成功却不止是汗水和泪水,更多的却是鲜血,他自己的鲜血。
马伯寿三十岁那年,在黄河岸边成功杀死黄河五霸,也正是这一战,不但让他在江湖中名声大噪,同时也让他进入了黄河漕帮,成为了漕帮中的一个小堂主,只是这一战之所以被人记住,并不是因为它让马伯寿进入了黄河一线最为难入的漕帮,而是因为那一战中马伯寿的悲壮。
听说那日一战,从早上一直杀到了黄昏,当杀至最后一个人的时候,马伯寿已经提不起刀了,而对方也将近脱力,最后马伯寿成功杀死了最后一个人,当被后来的人救下之后,人们在他身上一共发现了七处刀伤,四处剑伤,九种暗器,两处枪伤,还有三处掌伤。
据当时发现他的人讲,他被发现时已经全身是血,人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谁知想要拿下他手中的大刀时却发现他还在紧紧的握着,而且被抬起时他还隐隐约约的问道黄河五霸是否都已经死去,当得知他们都死之后他才放心的躺了下来。
那一战虽然让他受了很重的伤,但这一战也让他获得了黄河漕帮的青睐,毕竟黄河五霸一直是他们最为头疼的敌人之一。
所以马伯寿受伤不久,黄河漕帮就将其接到了帮中救治,而且遍请名医,用尽好药,终于将其救了过来,在马伯寿清醒之后,漕帮就已经将其招入,并直接成为了一名分堂主,只是他半年之后才伤好就任,这也是为什么他三十岁出名,而在三十一岁才入漕帮,因为三十岁的他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养伤。
成为了漕帮分堂主之后,马伯寿本可以在漕帮的庇佑下,暂享清闲,可是他没有,也正是他没有,所以四年之后,他就坐上了漕帮帮主的位子,并将漕帮改名为黄龙帮。
而马伯寿之所以能够升的如此之快,除了他的精明能干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肯拼命、肯流血。
进入漕帮的第二年,马伯寿就成功的剿灭了黄河上的第一渔帮黑龙门,而且马伯寿一人亲手杀死了他们的教主和副教主,并将黑龙门的手下全部收于漕帮之下,而他为此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此战他身受三处掌伤,五处刀伤,八处暗器伤,休养三个月。
三十三岁剿灭黄河第二大渔帮鱼鹰帮,此战马伯寿带领百余人斩杀鱼鹰帮四百多名教众,尽灭此帮,而他也身中四处刀伤,七处剑伤和十多处鱼叉伤,休养半年。
三十五岁那年攻打黄沙帮时,黄沙帮摆下擂台,马伯寿一人应下了全部三场比试,结果他一人就击败了黄沙帮帮主、副帮主和师爷三大帮中高手,此战之后黄沙帮尽归漕帮,而马伯寿又受伤了,后背三处刀伤,腿上两处剑伤,胸前被铁掌打断五根肋骨,让他足足休养了五个月。
五个月之后,马伯寿就成为了漕帮的帮主,上任之始,马伯寿就将漕帮改名为了黄龙帮,因为现在的他们不仅有了漕运,还有渔业和河沙,而也正是这次的改名,让此前归附的黑龙门和黄沙帮真正死心塌地的跟定了马伯寿。
在此之后的八年时间里,马伯寿又陆续统一了整个黄河山西段以及山西境内其他河流上的漕运、渔业和河沙,成为了山西的河王。
但这八年里,马伯寿过的并不顺利,也不轻松,因为八年来,他一共参加了大大小小的战斗三十余场,每次战斗马伯寿都是冲锋在前,杀人最多,同时也是受伤最多的。
四十三岁之后,他又经历了十多场战斗,同时也受了十多次伤,但这些战争之后,马伯寿已经统管了整个太原城,太原城中的所有五行八作、三教九流都仰仗与他,而且整个山西境内的生意,有一大半都是他的,所以人们后来就都称他山西王。
一个从战斗中走来并最终站到了至高点上的人,一定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同时也是一个非常寂寞的人。
高处不胜寒,即使在高处能够看到再美的风景,站在山脚下的人也不会体会到那种独赏风景时的寂寞和萧索的。
马伯寿就是一个站在至高点上的人,是一个看到过美丽风景的人,但他却不是一个寂寞的人,因为每次看风景,不管风景是美丽的还是厌恶的,他的身边总有两个人时时刻刻在陪着他。
吕梁双雄就是那两个人,当日马伯寿收复了黑龙门之后,将收下的所有教众全部都交给了帮主,但唯有两个人他却向帮主苦苦哀求之后留在了自己的身边,从此这两个人就一直陪在他的身边,陪着他一起战斗、一起受伤,一直到他成为帮主,成为山西王。
十多年来,马伯寿一直在变,一直在往上爬,但是一直不变的却是身边的这两个人,更不变的是他们那颗忠诚勇敢的心。
吕梁双雄中一人吕天雄,一人梁青霜,吕天雄善用一把大刀,刀法大开大合但攻守兼备,梁青霜却是一把长剑,剑法辛辣刁钻,变化无穷。
两人虽然武功、性格等各个方面都不和,但他们自小结义,而且师从昆仑五老之首的顽石老人,一人用刀,一人用剑,刀剑之间配合得当,天衣无缝,听说他们自出道以来已经打败过江湖上很多成名已久的高手。
有这两个高手在马伯寿的身边保护,再加上他还有一身铮铮铁骨和不怕死的倔强,而且最近时常有人因为金钱或恩怨来行刺于他,现在的他已经非常的警戒,轻易不允许生人靠近他,所以在常人看来,想要刺杀马伯寿简直是难如登天。
但陆惊雷却已经打好了包袱,准备马上前往山西,马伯寿的身边虽然有两个高手保护,可是惊雷却发现了他的一个弱点,一个不致命但却非常危险的弱点——怕死。
以前的马伯寿曾以不怕死被帮中之人甚至是对手敬畏,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改变了,眼前的荣华使他变得畏惧,甚至懦弱,他开始畏惧死亡,甚至不惜在生命面前懦弱的活着,所以现在的他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吕梁双雄时刻跟在自己的身边,就算连上厕所、睡觉都要一起去。
为了名利荣华,他曾经不惧死亡,勇敢的跟命运作对,现在为了保住这些名利荣华,他却又选择了在死亡面前低头,唯唯诺诺的活着。
名利荣华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可是一个人活着的意义难道就是为了这些名利和荣华?马伯寿多次在梦中醒来曾经想过这件事,每想到此他都会不断的嘲讽自己,嘲讽自己的懦弱,嘲讽自己的可悲,只是这又岂是他一个人的可悲?这是整个人类的可悲。
陆惊雷背起包袱,拿起桌上的长剑,正准备离开,可是一只脚刚刚踏出房门,门外已经站了一个人。
“我离开时,你从来没有送过我。”惊雷奇怪的说道。
“但这次我却想送你一程。”来人说道。
“此次行刺虽然凶险,但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我看你还是不要送了,我不习惯。”惊雷冷冷的说道。
“送一个人我也不习惯,但我更不习惯临时更改任务。”
“任务有变?”惊雷蹙眉。
“是的,灵主想让你先杀完一个人之后,再去杀掉马伯寿,马伯寿虽然是我们的大敌,但这次要杀的人却是我们教目前最大的敌人。”来人正是传达灵主刺杀命令的陆大姐。
“能够让你在我就要出发前赶来,并让你被动改变任务的人,的确是一个厉害的敌人。”
“所以灵主希望你先去杀死此人,再寻机会去山西杀马伯寿。”陆大姐说道。
“看来我要去放下行李了。”
“不必了,你现在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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