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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三十里冒雨迎接大明第二号大贵人的宁武官员，在焦急惶恐中只等到了驿卒传来一个让他们面面相觑的消息：八王爷已抄小道抵达城门。
郑翰海面有苦笑，摇了摇头，对晋兰亭说道：“走吧。”
东禁副都尉唐阴山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走出凉亭愤懑道：“回城！”
朱剑棋在城中小吏谦恭畏惧中领着到了雅士晋兰亭的私宅，占地广，庭院深深，养鹅种莲栽芭蕉，的确是个风景恼人的清净地，亏得小小宁武能找出这么个不俗气的风水宝地。
从头到尾，宁武小吏都没敢多说一句话，也难怪他畏惧八王爷如豺狼虎豹，在朝廷公门修行，官和吏是天壤之别，官与官又有门槛无数，六品是一道坎，正三品又是一个大坎，除了手握大权的封疆大员，三品以下都只算是还未跳过龙门的小鲤鱼，只是比起其余鱼虾要稍稍肥壮一点。
只有穿上了三品孔雀或者虎豹补子官服，才是做官做到了出人头地，若是文官，能将三品孔雀补子再换成二品锦鸡最后换作一品仙鹤，呵，这便是光宗耀祖。
朱剑棋在房中换上一身衣衫，青鸟帮着梳理头发。
朱剑棋掏出《大明山河图》，摊在桌上，指导了几个州郡，笑道：“瞧瞧，这交界的雍泉两州，实权的十几人，不管文官武将，都是对王府心怀敌意的，大将军顾剑棠三分之一的旧部都安置在这两州，在雍州境内，恐怕除了这宁武，接下来就我们看不到什么好脸色了。”
“不过出了雍州，情势就会好转，这两年禄肥头都打点过，也有些凉州旧将在把持州郡大权，到时候免不了要几番觥筹交错，说不定抢着给本王爷暖被窝的侍妾美婢会不计其数，回想当年跟老王爷在雍州中部就被打劫丢了马匹，在冀州开始完全身无分文，而后艰难回京，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
青鸟望了眼窗外，道：“纪如谨拿着书函在院中撑伞等候。”
朱剑棋笑道：“她也当真是魔障了。去让她进来。”
青鸟把纪如谨领进屋子，朱剑棋指着桌上一个青鸟负责的行囊，对纪如谨吩咐道：“不急着读，先磨墨，我要画点东西。”
房中有上好熟宣纸，只不过朱剑棋写字很认笔，纪如谨打开行囊，先挑出一枝关东辽尾，他转头看着《大明山河图》，淡然笑道：“有劳了。”
纪如谨颇为不习惯他的突然客气，竟然有些迟钝的回应道：“你被那红甲军打成傻子了么？”
朱剑棋眯起眼睛，陷入沉思。
顾不得纪如谨的调侃，他啧啧道：“李淳罡……老头儿这德行，实在是不像剑神啊……”
那羊皮裘老头儿是老一辈剑神李淳罡？这在朱剑棋看来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想起老王叔在听潮亭里的评价，加上一串水剑和一柄伞剑还历历在目，俱是震荡人心到了极点。
朱剑棋相信纪如谨的口无遮拦，是李淳罡最好不过，老鹤再瘦都不是满地鸡鸭能够比拟的，败给王守牧被折断随身长剑又何妨？这断臂老头儿依然一指便破去了符将红甲，若再交给他一柄利剑，该有何种境地的剑意？
摇摇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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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桌上一叠不寄予期望的熟宣纸，有些惊讶，竟然比江南道的贡品大千宣不差丝毫，抽出其中一张纤薄宣纸抖了抖，薄如卵膜却韧性奇佳，这吃墨较少的熟宣本就比生宣更适合工笔画。
他顿时心情大好，以至有了离开宁武前跟宅子主人要几十刀宣纸的心思，如此一来，朱剑棋也就不在乎能否有人帮着研磨，亲身研磨桌上一方天然蟾蜍外形的黄鲁石砚，接过关东辽尾，把纪如谨晾在一边，凭仗回忆细腻绘制符将红甲人甲胄上的玄妙图案。
红甲人胸前后背双手双脚四块地方用去了四张宣纸，然后将几个多重覆盖的云篆天书逐步拆分开来，以单幅画出，云气缭绕，星图晦涩，加上众多佛教梵文，实在是一件没有尽头的体力活。
朱剑棋用心画这些比练刀还要费劲数倍，不知不觉窗外早已没了大雨拍打肥蕉叶的情调，只见暮色深重，朱剑棋揉了揉眼睛，满手墨汁，青鸟温柔走进屋子，递过一块热巾，朱剑棋擦了擦脸和手，一脸疲倦，这活儿实在是太耗神了，生怕一笔勾画出了偏差便谬以千里。青鸟淡淡道：“王爷，院外那些人被奴婢说走了。”
朱剑棋长呼出一口气，一只手下意识便去摩挲近在咫尺的秋霜刀，悄然点头道：“我这正忙着，哪里有心思跟他们废话，万一我想到什么却没来得及记下来，说不定要让他们当天便丢了官帽和差事。”
“青鸟，你打探一下，这宅子主人是谁，仅就粗略一看，这里头的书画铜器碑帖名纸就有不小的讲究，不是寻常富贵人家摆个阔就能摆出来的，顺便再去问一下桌上这种熟宣库存多少，我要五六十刀，在路上用。”
青鸟点头离去，朱剑棋眼角余光发觉纪如谨垫着脚尖在偷瞄自己画出来的东西，懒得去揭穿点破，就当是报答这女子一路的毫不畏惧罢了。
他晃了晃脖子，拿起双刀，来到院子。而后凝神提气，抽出春雨，学着老剑神那握伞一剑的姿势，朝地上刺了下去，却只是将春雨插入石板，毫无剑意可言，朱剑棋接连刺了十几下，都不得法门，蹲在地上，默不作声。
符将红甲身上的图案能够临摹，偷学这剑意却是难如登天啊。
他闭上眼睛，放慢动作，极慢极慢，慢到能够感遭到体内气机凝结于持刀右臂，肌肉悄然颤抖都可感知，再与刀身融为一体，终究集中于刀尖一点。
而后在刀尖离地面只差一寸时，突然发力。
一刀还是简单一刀。
沉默片刻，朱剑棋有些可惜的摇摇头，喃喃道：“急了。”
起身放回春雨刀，朱剑棋伸了个懒腰，自嘲道：“不急不急，听老王叔的，饭总得一口一口吃。”
本以为会发生点什么的纪如谨发觉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撇了撇嘴。
朱剑棋看到她这表情，笑道：“笑话我？你这位马上要与剑神学剑，并且立志成为新一代剑神的女侠来提一提我的刀，不说秋霜，就是这柄三斤重的春雨，你要是能够横臂提刀一柱香，我就当你读了一万字。”
纪如谨扬起手中一本剑谱，重重说道：“你听不听，你不听我也当读了三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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