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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之后,关铁山带着禁卫依然守候在枫香殿之前,而那个替身则在窗前落子下棋,看到她回来之后,留下了个残局,随即换了身内监服饰,跟着岳平回御书房去了。
先前在铁匠坊后院浑身湿透的纪如谨,吩咐灵溪等人抬来热水沐浴之后,即更衣休息,她实在是太累了。
她静静的躺在卧榻之上,嗅着房中熏起的龙涎香,却怎么都无法彻底如睡,哪怕这香气本该有安神催眠的作用。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烫,呼吸渐渐沉重如胸中有火在燃烧。
到了午夜时分,她的神识都有些模糊了。
花草山水,清灵如梦,她欢笑着跟在娘亲身后,学着辨识那些草药的名称。在她们的身后,家丁奴仆们跟着在跑,着急的让她慢些,免得摔到了。
转瞬那万里无云的天空却瞬间黑云压顶,漆黑一片的世界里只偶见有闪电劈过。
轰隆的雷声响起之后,天空下起了红色的雨。那不是雨,那都是鲜血。血;南宁,血;纪府,血;街头,血;漫天遍地都是鲜红的血在流淌。
“不要啊!不要啊……冤枉啊!”
她抓着被惊醒的灵溪那略带冰冷的手,眼光却不知道落在何处,柳眉紧紧蹙着,抿着嘴,酒窝像是个悲苦的问号,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不停重复这句话,令人无比怜惜。
灵溪把她额头上的湿巾换了一条,再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看似平静的她,眼角却挂着泪花轻声道:“主子,咱们都是苦命的人啊。可你要是走不出来,这辈子就会一直在痛苦里深陷了。”
“这个世界,哪里会有公平呢。”
清晨时分,大雨终于是停歇了,纪如谨的烧也退了,她迷离的开双眼,觉得喉咙间一阵火烧般的灼痛,而后想唤醒外间的人来服侍,却发现自己身旁有人,艰难转头望去,只见灵溪合衣半坐在床头,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去。
满怀歉意看了她一眼,纪如谨强撑着身体想要自己下去倒水,却还是惊动了床旁靠着的灵溪。被惊醒过来,急忙把她重新扶倒在上,然后站起身来去忙碌。
纪如谨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忽然开口说道:“灵溪,你恨那些断案的人吗?”
灵溪愣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将茶杯递上去之后,才说道:“大律森严,如何恨起?”
“可若整个案件本身就是诬陷呢?”纪如谨轻声说道:“你还会这么平静吗?”
灵溪猛然抬头,盯着她,问道:“主子,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我只是说说而已。”看着她清澈的眸子,纪如谨却将到了喉头的话咽下去了。
“我只是不甘心而已,这话你千万别到枫香殿外去说,不然可是死罪。”
灵溪眼中的光芒瞬间幻灭,点点头应道:“这些奴婢都知道的,只要咱们姐妹能在宫里好好活着,就比什么都好了。”
“主子,这些日子我去看了同进宫的姐妹,她们都好可怜。”
“那就帮帮她们,至少得吃饱穿暖。”纪如谨明白这宫中的规矩。妃嫔们争宠的缘由,其中有个原因就是这按品级来划分的月例。处于最底层的宫人奴才们,能吃饱穿暖都着实不易。
早朝已经散了,阳光散满了整个御书房,大明皇帝朱见深站在门槛内,看着不远处那些树叶上滴落的雨水发呆。
先前在大殿之上,他就是这幅情形了。
岳平将落到龙椅旁的奏折拾起来之后,小心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又亲自去泡了杯苦茶回来放到桌子上。
“岳平,昨日你出宫了?”皇上回过身来,突然开口问道。
岳平赶紧跪在了地上,不敢有丝毫隐瞒的答道:“皇上圣明,奴才催内务府要这海南苦丁不成,是以换装出了宫。奴才该死!”
“你是一个人出去的?”皇上走回了龙椅,端起那杯茶水,小口饮了下后,脸上的严肃轻松了些。
岳平不敢抬头,俯在地上沉声回答道:“奴才确实是一个人,换了内务府采办内监的服饰出去。好在他们出去办事的人都是今岁刚入宫,所以并不认得奴才。”
“你好像很得意?”皇上突然开口问道。
岳平再不敢回答,正在惶恐之际,却听到书房外有内监高声唱道:“八王爷求见!”
“老八,他不在家中好好读书,跑到宫里来做什么?”皇上有些诧异,转而却想到自己是误会了。
来人不会是他的亲弟弟,而是另外一个八王
爷。他的弟弟是宫内的八王爷,这个八王爷却是宫外老百姓口中的八王爷。
“传。”知道自己误会之后,他开口吩咐道。而后,又盯着地上跪着的岳平道。“不要这么大胆,若是给人查到了,朕是不会轻饶你的。平身吧。”
岳平满脸喜色的谢恩道:“皇上圣明,奴才定然不会了。”
“下去吧,八王爷来肯定是有要事了。”皇上放下了茶碗,轻声说道。
朱剑棋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进宫了,特别是京师地下江湖闹得那么欢腾的时候。他进御书房的时候,与岳平擦身而过,盯着对方的眼睛,突然笑了下。
而后,几步上前跪在了皇上跟前:“臣朱剑棋参见皇上!”
“御弟啊,赶紧平身,这么些日子不见你,朕可是想得很啊。”皇上本在看着案上的卷宗,听到声音后,满脸笑容的抬起头来。“近来可好?家中都好吧?”
朱剑棋站起身来之后,表情就要淡然得多了,半躬着身体,回答道:“托皇上洪福,家中一切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近来天气变化异常,可要小心啊。”皇上语气带着两分郑重吩咐道。而后,又招呼旁边候着的小太监。“赐座,上茶。”
小太监立即去搬了个椅子过来放下,而后退出了御书房,离去之时还将房门给带上了。他很是懂事,明白这是皇上也要自己离开了。
御书房内只剩下两人之后,皇上脸上的笑容也少了不少。
他看着朱剑棋,开口问道:“御弟此来,不知是有何要事?”
“有一残局,不知道如何解。知道皇上是弈中高手,故而厚颜前来请教。”八王爷朱剑棋开口回答道,然后还真就从身上拿出了两笼棋子。
这些棋子皆为玉石,用墨玉与羊脂玉细细雕琢而成,每颗棋子的大小完全相同,其上的纹路花纹也相差无几。据那做出这等佳品的工匠说,就羊脂玉棋子所费玉石就用了上等原材数车。
但在朱剑棋的手中,这棋子并不如何的珍贵,这下棋的人才真正珍贵。
皇上轻快的笑了下,起身邀他到茶案旁,说道:“朕也许久没有同御弟对弈过了,棋不逢对手,当真是寂寞得很啊。”
“皇上真不谦虚。”朱剑棋在那棋盘之上,将残局慢慢的复了出来。
皇上却笑着反问道:“朕不谦虚吗?”而后却被那棋子吸引到了,开口问道。“御弟这副棋子很是特别,不知道是哪里寻来?”
好奇的拿起一颗棋子之后,入手温润,果然是上等的好玉。重新落到棋盘上之后,又见与旁边那颗棋子几乎完全一样,更是惊奇。
朱剑棋边落子,边平静的回答道:“臣弟知道这棋子还是在三年之前,可再见这棋子却是今晨。恰好昨夜有残局未解,就带着进宫来找皇上了。”
“有意思。”皇上脸色微变,眼中瞳孔却是猛然紧缩,而有又是十分好奇的问道:“却不知道御弟当时在哪里见到,为何三年之后才会到手呢?”
朱剑棋落下了最后一子,抬头看着他,答道:“三年之前,它属于另外的主人,臣怎敢夺人所好。只是他林家已经全族被斩,这棋子自然就得易主了。只是臣没有想到,今晨居然会出现在大理寺之中。”
皇上的脸色已经异常的难看了。他再拿起那棋子的时候,略觉得那份温润有些滚烫,终究是叹息了声,问道:“这棋子为何又出现在了大理寺中?”
大理寺从来只管皇上钦点的刑案,他这般说来,这京师之中是出了能惊动大理寺的案件了。
果然,就在这话问出之后,门外有小太监开口问道:“大理寺寺卿王守寒求见。”
“让他等着!”皇上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开口吩咐道。
御书房外之人喏了声之后,小跑着去回话了。
朱剑棋示意他看这残局,而后解释道:“昨夜京师之中出了个案子,北城一个破落老铁匠意外身亡。这事本该归应天府管,却不知为何大理寺先去了人。最后虽然依然认定了意外,可却在铁匠的房中看到了这个。”
“臣也是好奇,就着人去大理寺拿来了。”
皇上看着那残局,却并没有立即下子,因为这棋局实在是令人难以捉摸。而更令他有些疑问的,却在于身前这个人,带着这棋子进宫来到底想要说什么?
朱剑棋从棋篓之中拿起了颗黑子,说道:“若是臣弟没有记错,这黑白玉棋当是先皇赐给林伟宁那个莽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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