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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杀人这件事情,那么随意就说出口来,其实与纪如谨那漂亮的模样十分不相符。不管旁人如何看,她都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入了宫门那就是女德颇高的嫔妃。
可不管是谁,要亲眼看到全族亲人在街口被斩落了头颅,对于杀人这件事情都会麻木,特别是在手刃自己仇人的时候。
纪如谨很坦然,在清歌坊再呆了会儿之后,就回到了宫中。与岳平分别的时候,她专门嘱咐道:“后面几日我会说身体抱恙,这样皇上也好顺理成章的不来枫香殿。另外,你也要安排好时间,陪我出宫去。”
“这……是!”岳平稍微犹豫了下后,就答应了。
他并非是不愿意陪着出宫,而是在于纪如谨说身体抱恙,皇上就不会去枫香殿那句。皇上身为天子,想去哪里谁人能拦得住,这可是在后宫之中。只是他并不知道,枫香殿那夜的香闺之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回到宫中,灵溪等人早已经准备好了午膳,服侍着她用了之后,就各自去忙碌了。
湘凌想要陪着她看看书,给她扇下扇子,免得会热到。纪如谨却笑着拒绝了,说是累了半天,想要休息一下,而后就躺倒了桐油细细涂过后,光滑冰凉的竹榻上。
宫人们自然就明白了,纷纷屈身施礼告退而去。
等到屋子之中只剩下她一人的时候,这才睁开了眼睛,细细思量起来。
要想杀人,就得先弄清楚这位郎中大人什么时候去清歌坊,进了清歌坊之后又怎么走,又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离开。她仔细回忆了下先前水荷儿说的那些话,觉得其中很多细节都未能清楚。
大致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拟了个计划后,竟然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只见紫色朝霞挂满了窗外天际。
“残阳似血,确实是种极致的美丽啊。”她走到窗前,看着阳光下那些花草,轻声说道。
隔日又去了清歌坊,但是为了避免让姑娘们发现她过于关心罗泽贤的事情,她大部分时间都是花在查看歌坊日常运作上面。虽然她目的并不在此,可竟然无意之间发现了这其中与八王爷朱剑棋那些线眼之间的联络方式。
在数次出宫之后,她与那名叫水荷儿的姑娘越见的熟悉起来,就连楼中其它姑娘都开始背地里表示羡慕了。能被掌柜这般器重,今年的花魁自然就是水荷儿了。
在觉察到这个情况之后,纪如谨就只能让这些姑娘们雨露均沾了,从宫里带了些寻常的物件出来,各自赏了些。东西给得多了之后,倒是给负责枫香殿库房的湘凌给发现了,好在她知道是谁取用之后,并没有过问。
看着她这般花销,岳平也是暗自担心,劝说道:“掌柜的,这些东西虽然普通,可外界毕竟不常见。若是在楼中出现得多了,自然会惹人注意到。”
面对着岳平的劝说,纪如谨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想法简单说了下后,说道:“总是要常到这里来下,日后清歌坊里出了什么事情,大理寺那些人才不会查到我身上来。更要与姑娘们多多熟悉下,她们才不会觉得哪里过于生硬。”
而后,她接着说道:“等那罗泽贤死了之后,我自然会少出宫来。”
岳平眉头紧皱,说道:“可如果郎中大人死了后,掌柜就再不来清歌坊了,岂不是更加惹人怀疑?”
纪如谨愣了愣,这才发现问题所在。不过也并不烦恼,反倒是为有这么个心细的属下而高兴,于是答道:“如此一来,我只能在事后继续出来了,不过得逐步减少赏赐。”
“是了。”岳平笑了笑。
大明朝工部郎中罗泽贤,从江浙一带的县城主薄,做到今日的地步着实不易。很多老家人都视他为骄傲,毕竟这郎中大人的官职可不算低。但是罗泽贤却十分的不满意,因为他三年前就该升迁了,结果熬到三年之后的今天,那空缺却被昔日的属下给填上了。
但他对此并不敢有丝毫抱怨,因为他十分清楚,造成自己官路阻塞的真实原因是什么。当年掺合进镇国将军为首的广西谋逆案后,他就明白自己再不能升官了。甚至,他连伸手拿人银子的胆子都没了。
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灭口,毕竟他知道了那么多。
给那些真正的朝中贵人做事,酬功赏赐本不该是这样的下场,可他偏偏就只能如此了。若说是那些贵人怕当年背地里的那些事儿被人知晓
,也该动手杀了他才是,却将自己一直放在了工部,难道当真不怕哪天他心生怨恨,将那些事儿都说出去?
为了自己停滞不前的官道,罗泽贤仔细想了两年时间,去年终于是恍然大悟了,然后给吓得浑身冷汗,病了大半个月。
能够让一个风头正劲的郎中如此沉沦,能轻描淡写的便将镇国将军以及广西那些人直接推入地狱,并且还让人看不到到底是哪里来的力量。整个大明王朝也就只有一人能做到,那就是高坐金銮殿上的皇上。
在世人眼中,当今皇上功过皆有,并不能用贤明与昏庸来简单形容,可与先皇们比起来,确实是要工于心计多了。不过,说到底也就是个有着皇帝身份的普通人。
可在罗泽贤的眼中,甚至在朝中大臣的眼中,他们的这位皇上却绝对不是那么普通的人。
皇上自幼喜欢文学书法,更勤学骑射散打功夫,金色龙袍下书生意气与武夫勇劲并存,故而性情上令人有些捉摸不透。
况且他毕竟是朱家子孙,身上流淌得血液是来自太祖那粗陋而暴虐的血液,更有成祖皇帝的狠忍。若是真有人触动了底线,绝对会让天下看到什么是天子震怒。
镇国将军林伟宁的案子,所有疑点都全然消失,没有留下任何人证物证,但是皇上并不相信大臣们的调查。可那案子又是他亲自下旨督办,是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也就不能去搞什么翻案,否则朝廷上那些大臣们闹起来,也是极为让人烦心的事情。
不过,正是在这样的原因下,罗泽贤之类的官员,这辈子就别想继续在官途上攀高了。
想明白这点之后,他就死心了,彻底放弃了在朝堂上苦心钻营的念头,将心思全部放到了俗世享乐之上。不仅顶着家中悍妻的威风接连娶了好几门小妾,更是隔着写日子就会去京师里最为著名的青楼厮混段时间。
只是风花雪月醉生梦死依然需要官位与金钱作为支撑,罗泽贤不想被人抓到把柄,毕竟朝廷官员上青楼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但是这如果发生在他身上,不用龙椅上的那位发话,对于他早就耿耿于怀的吏部官员估计就要弹劾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倒下的脊梁上,不知道会踏上多少只脚。
基于这个理由,郎中大人每次进清歌坊都是格外小心翼翼,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在家丁的护卫下快速离开。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罗泽贤绝对是京师官员进出清歌坊最为小心的那个,也是最难被掌握习惯的那人。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纪如谨始终没能完全掌握,以至于迟迟未能动手。
不过,在这段时间里,她也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或者说早已经明白了,却并没有在心中出现的事情。
皇上不愿意给广西谋逆案翻案,一则是当年牵扯了太多人,林伟宁身后涉及了大明朝诸多边关领军大将,若是都斩了,这大明朝就无人领兵了;二则是那些督办案件的人,在朝中极其有背.景,却根本没有暴露出来,皇上认定这对他也是种威胁,所以在观望。
三就简单了,皇上金口玉言,自然不会下令斩了涉案之人后,又开口承认说他错了。皇上永远不会错,天下都知道。
“掌柜的,今日还要等到日落以后吗?”岳平看着天际那轮红日,有些担心的说道。
纪如谨已经在窗前坐了许久,手里拿着本道德经随意翻看着,可眼神却一直有意无意的瞟着窗外的大街。“我们的郎中大人已经有十日没有来过清歌坊了,按照水荷儿的推算,他这两日就该忍耐不住了。”
“如果是楼中有人走漏了风声呢?”岳平随意开口说道,心里却并不担心有这个可能出现。
明知道对方在开玩笑,安坐在太师椅上的女掌柜还是答道:“那就送去妓坊司,这京师中的官家青楼,正缺人得很呢。”
岳平佯装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敢再胡乱说话。
他作为清歌坊的总管,自然知道对比那些官妓来说,这楼中的姑娘完全是活在蜜坛子里。不仅没有老鸨的打骂与克扣,就算有恩客想要乱来,楼中的侍从们也会毫无顾忌的出手护住她们。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有人骂骂咧咧的说了几句话。他转头看了看窗外,街头上正有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推开了挡路的乞丐,身后跟着两人抬着的小轿。
“掌柜的,郎中大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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