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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律法森严，贪腐官员轻则充军发配，重则剥皮充草，加之涉案银两数额认定往往极为严格，是以大多数衙门的影墙内都挂着充草皮人。随风晃动之间，提醒那些意图贪赃枉法的官员，那就是前车之辙。
这么森严的律法之下，加上官员的俸银实在少得可怜，所以他们极少到商旅聚集的歌坊酒楼之中挥霍。
京师之中的官员，明里收入与地方上那些差不多，暗地里的门道却完全不一样。
地方官员因为皇上鞭长莫及的原因，依然会做些官商勾结的事情，毕竟俸银实在太少了，总不能学着那几位准备名传千古的贤德，让家中父老儿女挨饿吧。
而他们想要不被上面查出来，自然会学着打点，渐渐成了暗地里的风气。森严的律法逐渐被他们无视，到最后有些小城的官吏已然不管百姓如何说了，只要不遇到灾荒之年，州府巡抚也就当没发生就算了。
因为这个原因，其实京师里的官员都极其富裕，特别是主管钱粮的户部。
虽然是有了大把的银两，但是明里他们却依然十分节俭，毕竟大晧在那摆着，谁若是做得太过了，被敌对方拿到了把柄，也就只能等着充草了。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京师官员对于清歌坊这样的存在，都是极其喜欢的。
所以此时摆在纪如谨面前的账册，虽然仅仅只有三个月，但是却详细记录了京师官员在这里的一言一行。这些人平素虽然是谨言慎行，可在这清歌坊之中，意乱情迷之下，也就将心中的秘密说了出来。
谁也不曾想到，这清歌坊背后的主人会是八王爷。
当然，纪如谨也完全想不到，能布下这颗棋子的朱剑棋，会将这么一个关键的地方交到自己手中。所以，她心中总有些忐忑不安。
“只有三个月，又怎么能断定将来会发生何事呢？”将账册放好之后，她开口问道。
岳平候在旁边，将那些账册拿起来，捧在怀中，而后回答道：“稍后小的就让许姑娘来见掌柜。”
答了句完全不相干的话之后，他即将那些账册捧着离开了。等再次折返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个模样清秀的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身材玲珑有致，双眸静得如古井一般，却又清澈赛过秋水。
“小的许晴见过掌柜。”女子不用岳平引见，只见上前施礼叩首。
纪如谨对这个姑娘初见就已有了十足好感，当下笑着说道：“快些起来吧，以后都是自己人了，何必如此多礼。”
许晴站起身来，回以笑容。
岳平在旁边解释道：“掌柜若是想要知道三个月之前的账册内容，只管问许晴姑娘就可以了。”
“她那边还藏着另外一份么？”纪如谨有些不解。
这等重要的账册，能存放三个月就已经算是极限了，若是落到了旁人手中，又恰好解开了。别说八王爷会遭到什么厄运，怕是朝堂都会彻底被掀动。
许晴屈身施礼，答道：“并非如此，这账册仅有一份。只所以记录三个月，是让掌柜能随时查看。至于三个月之前的内容，都会被我记在心中，不管何时问起，都不会忘记。”
“当真？”纪如谨十分惊讶的问道。
昔日在家中的时候，她就听父亲提起过，有些人脑子结构似乎不同，不仅能做到过目不忘，甚至能将生平所有事情，无论巨细都记在心中。只是这样的人往往命不长，多数甚至只能活到不惑之年。
许晴眉眼含笑的答道：“当真。掌柜若是不信，大可几个月后问问这些日子的内容就知道了。”
“那倒是不必几个月后再问了，现在问问就好了。”纪如谨心中也有些好奇，想起先前看过的内容，开口问道。“六月九日里，户部尚书几时来的，说了些什么？”
许晴垂手站在桌前，不假思索就已经开口答道：“他是午时来的清歌坊，当是下了早朝去了户部后就来了这边。那天他喝醉了，说了不少胡话，其中最重要的当是荆州府的水面因为上游下雨的原因，突然暴涨了三尺。”
话音落下，纪如谨心中更是惊讶，不知该如何夸赞才好。
倒是岳平见惯了这场面，上前说道：“许姑娘先回房中去吧，我陪着掌柜去看看楼中各处。”
许晴屈身略微施礼之后，转身离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纪如谨轻声问道：“她知道因为这份厚赐，老天爷会要多高的价钱吗？”
她的声音说得极轻，害怕正在下楼的人听到了那般。
岳平倒是轻松的笑着答道：“掌柜有心了。正是因为知道，许姑娘才到了咱们清歌坊之中。因为她说，只要在这里，才不会虚度了这半生光阴。”
“虚度，何为虚度啊。”纪如谨赞叹之余，也有些悲叹。
“走吧，带我看看这清歌坊。”
岳平侧身让出了通往门边的道路，示意她走前面。却在此时，楼下传来了喧嚣声，打碎了歌坊之中的宁静。
“外面怎么了？”纪如谨已经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后，皱着门头看向院中。
因为院中花草假山的遮挡，到底发生了何事，并不能看得清楚，只是隐约听到有脆生生的女子斥责声。“我们去看看吧。”
岳平其实正要挡住她，毕竟敢在这清歌坊里闹事的自然不是普通人。普通人哪里会到这等王公大臣聚集的歌坊来闹事呢，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不过，既然她今日初为这里的主人，能担起这份责任，自然是好事情了。
下楼之后，顺着磨得光滑如镜的青石小路走过去，刚到翠竹掩着的秋千下，就看到许晴脸上带着绯红的五个手指印站在那里，眼中满是怒气，脸色却阴沉得令人可怕。
在她身前，两个小丫头正挡着个满身酒气的公子哥儿。
那人年岁估摸二十，身穿墨绿绸袍，腰系白玉绣带，头带青纱山帽。衣服打扮倒是得体，不过面容就生得有些差了，右嘴角一道刀疤割到了耳后，戏谑之中带着些残忍的狠意。
“本公子让她伺候，是看得起你们清歌坊，别不识好歹！”那公子被丫头们挡住后，勃然大怒道，作势又要动手。
纪如谨赶紧往前快走了几步，到了她们的身后，冷冷的盯着那人。
“怎么回事？”岳平跟在她的身后，出声问道。
见到他到来之后，两个丫头顿时知道有靠山来了，立即叫屈道：“总管，你可来了。吕公子喝醉了，非要许晴姑娘进房去作陪。”
岳平斜着看了眼纪如谨，见她并未出声，知道是让自己上前处理。
到清歌坊里的客人虽然尊贵，但毕竟也有高下之分。纪如谨初到这里，自然不好贸然出面，让他上前处理是最为恰当的了。
“吕公子，许晴姑娘是本楼账房先生，并不作陪。”他不卑不亢的解释道，而后淡淡笑了下。“若是公子实在想换姑娘，小的这就命人给您换去。”
那姓吕的公子却盯着许晴，垂涎三尺。“去去去，那些庸脂俗粉本公子玩得多了，倒是这个姑娘不错。今晚就是她了，你再说我可就急了。”
“公子，当真不行。”岳平还是不松口。
“给脸不要脸了，不是！”吕公子先前的怒火再度燃烧起来，推开身前两个丫头后，就要去抓许晴的衣衫。
岳平往前走了半步，将两个丫头的后背抵住，而后让到了纪如谨身边。同时，他的身体也恰好当在了吕公子与许晴之间。“公子，你喝醉了。”
吕公子下手颇重，醉意里胡乱抓着他的手，猛然一拉。“给我滚开！”
身材并不算高大的岳平却纹丝不动。
两人争执之间，纪如谨小声问两个丫头道：“这位吕公子是何人？”
“回姐姐的话，他是八王爷的亲卫长。”先前她直接从后门进了清歌坊之中，所以两个小丫头并不知道她是何人。但是看到岳平跟着过来的样子，就明白她的身份应当不低，于是立即恭敬的轻声答道。
纪如谨有些不敢相信，开口再问：“八王爷朱剑棋的人？”
“此八王并非彼八王。”她们再度回答道。“朝中八王爷有两位，一位是当今圣上的八弟，一位却是姐姐口中的八王爷。”
“这怎么可能！”纪如谨脸色微变。天下人皆知道八王爷就是朱剑棋，怎么还会有另外一个八王爷。
两个丫头对看了一眼后，轻声答道：“这话说来可就长了。”
不等她两人继续说下去，就见那吕公子已抡起拳头砸向了岳平的脸。
“把他丢进池中醒醒酒！”既然知道对方并非是朱剑棋手下后，加上这般胡搅蛮缠之后，纪如谨当即少了些顾忌，下令道。
一直在勉力应付吕公子的岳平，腰身突然挺直，随手抓着对方的拳头，捏着往后带了下，右脚同时噗一下踹到了他小肚子上。
不可一世的八王爷亲卫长直接摔进了池中。
不远处似乎是听到喧嚣声后出来看热闹的三个劲装男子见此，立即快步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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