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莲湖 > 第八章 主角是我的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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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有等到父亲口中说的“明年”,记得很清楚是腊月二十七。那天饭桌上父亲轻描淡写地说,想到医院去查一下病。只听到“铛”的一声,母亲的筷子掉在了桌之上。那顿饭我们没有吃完,就急匆匆往医院赶。父亲说一定没什么大不了,不用这么急。可是我和母亲心里都再清楚不过,父亲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当他认了输的时候,那一定是没有了赢的余地。

  医院里很冷清,因为医生也要过年的。一个懒散的值班医生过来给父亲查病,查着查着又认真起来,其实我们都希望他不要那么认真的,再后来又过来几位护士带着父亲做了胸部CT,和x光胸片。

  又一位医生进来带着父亲进了另外的检查室,我和母亲安静地坐着等结果,母亲就哭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样地流泪,没有声音,只是泪水一直从眼睛里往出涌。

  母亲从来不用什么化妆品,因为她的脸庞很清秀,画了妆反而不美,那天我看到她哭的无助的样子觉得她更好看了,母亲的个子不高,一直扎着头发,那天披头散发的样子我觉得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她的另一面。不知怎么在这种时候我反而看到了美好!这一切的审美只在片刻的时间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我撕心裂肺的痛。这痛就来的更加强烈了。

  “妈,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安慰着她,但自己心里也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征兆。

  时间不知怎么地,忽长忽短的,一会特别难熬,一会又希望它过得慢一点,该等的事情,迟些来会不会更好?

  终于一个白大褂从检查室走了出来。我抢在了母亲前面,跑上去问道:“医生,我爸怎么样?”

  医生看了我一眼,竟然是一种怜悯的眼神,那一刻我几乎奔溃掉,母亲也跟上前来。

  那医生叹道:“是肺部的肿瘤……”

  “那,那有多严重?”我对肿瘤的理解还不是很清楚。

  “目前还不清楚,可能还不是恶性肿瘤,我们还在检查。”

  我的腿发起抖来,心里发慌冒出了冷汗。母亲已经不能站立,我扶住了她的手臂,她的手冰凉……

  肺癌,多么恐怖生硬的字眼,就这样突然降临到了我的家庭。一个噩耗从天而降,任谁承受得住如此打击!

  不一会父亲从检查室走了出来,面带着微笑对我们道:“结果还没有完全出来,你们就被打垮了,这样还能行?”他拍了拍我的头,望着我的母亲。“头发也不梳!”我就抱着他大嚎起来。母亲也过来抱着他。

  父亲就此住了院,母亲急火攻心,一下子病倒在床。也住进了医院。我突然感觉整个世界都压在我身上,我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干。

  父亲的病房离母亲的病房有一段距离,我不断在这两个病房之间跑来跑去。一会照顾母亲,一会照看父亲。

  医院里的手续繁多,从没有来过医院的我,在这里慌了手脚。我无法面对眼下的一切,此时只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我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肩膀——我的哥哥。

  就在医院走廊里,我给哥哥打了电话。

  几个嘟声之后,他接起来:“喂,大艺术家,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

  “哥,爸得了肺癌,妈病倒了,你回来吧,我撑不住了。”

  “你说什么?”他在电话的一头低吼。

  我无法再重复我的话。再说一次我估计要死掉了,我放开嗓子哭起来。

  那一刻他的心也碎了……

  压了他的电话,我继续在医院里东奔西跑。

  那天晚上,我陪在母亲床边,母亲说:“去陪你爸吧。”

  说话间,父亲已经进来母亲的病房。

  他笑着对母亲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怎么你倒是倒下了。”

  母亲笑了。

  第二天一早睡在陪床椅上的我被母亲的电话吵醒,她接起来,只答应了一声“是”,便一直没有再说话,而是听对方讲。

  母亲听着听着,那眼泪就又掉下来,哭声渐渐大起来,撕心裂肺……即便是得知父亲得病的时候,她也并没有像如此这般哭的吓人!

  原来哥哥在赶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自己倒是没事,但是他撞死了一位搞环卫的老头,当时那老头过马路,哥哥却没有及时踩刹车。到老头身前不远处,他才缓过神来,猛踩刹车,猛打方向盘,车子翻进了沟里,但是老头的命还是没有保住。

  我至今一直责怪自己当时的不成熟,我不该以那样的方式叫他回来,不是我的那一个电话,他不会开车心不在焉,也不会夺去了别人的性命。

  他的车摔的稀巴烂,由于撞死了人,被抓了进去。

  家庭的落寞,是祸不单行的势不可挡。这一场官司的结果可想而知。即使哥哥不用坐牢,那也要赔偿人家一大笔金额,奈何哥哥前些日子满身赌债,货车的保险也没交。这一切仿佛都是命运早已经安排好的,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一家人走过去。

  三天后,父亲口中的“明年”终于来了。

  母亲说新年到了,我们应该吃一顿饺子的,于是我回家自己张罗着煮饺子,可惜只能吃速冻的了,母亲下不来床,我又不会做,我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早早地学会做饭。

  我煮了速冻饺子,装到盒饭里,带去医院。

  钟声敲响,礼炮齐鸣的时候,我正提着饭盒走在去医院的路上,头上绽放着别人家的礼花。震的我耳朵嗡嗡响。天上飞下来一块炮仗的纸筒,打在我的脸上,脸上青了一块,但不是很疼,因为那天特别冷,我带着的毛线手套抵不住外面的寒风,我的手冻的肿了。脚也冻的麻木,但是还是可以感觉到踩在前几天的落雪里的吱吱声。

  饺子送到医院已经凉了,我求护士帮忙热了一下,她是个很热心的人,饺子热罢,我请她一起过来吃,她推脱说她已经吃过。

  那天医院的气氛还是温馨的。母亲说,只有哥哥没有吃到,她的心里很难受。

  家里能行动的只有我一个人了,母亲将家里所有的存折都交到了我手里。我每天在家和医院的路上往返几十次。照顾母亲,照顾父亲,交医药费,到亲戚家借钱。一个普通的家庭突然背负了沉重的债务。

  另一边,哥哥被关进了看守所,死者的家人要求赔偿几十万,当时家里已经没有钱了,父亲手术费也非常昂贵。哥哥和银行的贷款也一同摧来。我应付不了这所有的一切,索性麻木起来了。人生的麻木,之前我只认为是一种对生活的消极态度,那时却另有了理解,能以一种麻木的心态对待眼前无可逃避的必然,可能就是一种态度的升华,我想大概就像是久经沙场的战士不再惧怕死亡是一个道理吧。

  那段时间我也深刻体会到了人间的冷暖,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有很多好心的人帮助你。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也有你以为他会帮你,但没有帮的人……

  只要有空余的时间,我便找一个角落自己去流泪,但是一天忙碌下来,常常连流泪的时间也没有。

  我趴在母亲的病床前哭着说:“妈妈,你快点好起来的,我已经不行了。”

  母亲哭着说不出话来。

  隔了一会,

  母亲摸着我的头哭道:“孩子,人没有过不去的砍,只要人活着,就好了,你只要答应妈妈一件事,一定要好好照顾好你爸爸。”

  “我答应……”

  唯一的好消息,也是最重要的消息,医生说父亲的肿瘤是良性的,癌细胞也没有扩散。只要切除三分之一的肺,应该可以保住性命了。

  那天我握着母亲的手哭着说,“妈妈,爸爸还有救,医生说的,做了手术就会好的。”

  当然我也知道这‘癌症’的概念远远不止那么简单。但是只要有希望,我们就不能绝望。

  母亲哭着说:“那就好,那就好。”

  几次化疗以后,父亲的头发就掉光了,他每天只能见到我,所以他一肚子的话就全部对我讲。

  他也让我给他做了保证,保证照顾好妈妈,保证把哥哥保出来。我也向他做了保证,我会尽力做的好。

  他的手术很成功,做完手术他看到陪在身边的人还是只有我一个,流出了眼泪,她问我母亲的病还没有好吗?

  说话间,母亲就来到了他的床边,她头上留下的汗珠直滴到父亲的病床上。

  父亲说:“你该趟着养病。不必过来。”

  母亲说:“那你刚才问我干什么?”

  然后母亲握住了父亲的手,这是我见识过生活中的一幕最伟大,最感人的爱情画面,主角是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

  十八岁那年的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我本来是记不住事的人,之所以能记起来这些是因为要忘记有点太困难吧。就这一段放在作家的手里可能变成一本书吧?但是到了我这里也只是聊聊几句。我的第十八年,是苦难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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