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莲湖 > 我的老师范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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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回忆她丈夫奚鑫康的一篇文章。他们感人的事迹让我永远难以忘怀,现在这位慈祥的老师已经年过花甲,是她把我领进了文学的大门,也是她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我,世界自有真情在。在此我将这篇文章发出来,希望通过对恩师的这篇文章的阅读,可以让我们晚辈们学到些什么。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轰轰烈烈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已过去了40周年,,过去并不意味着忘记,那段痛苦的心路历程,那段曾经的磨难,那段交织着拼搏与奉献、责任与激情、欢乐与痛苦的岁月,让我们刻骨铭心、永志难忘。这一段不平凡的经历,磨练了我们的意志,坚强了我们的性格,让我们更懂得珍爱生活,珍视亲情、友情,珍惜美好人生。

  1975年,22岁的我怀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在赛乌素中学开始了我热爱的教育教学生涯。幸运的结实了青年教师奚鑫康(上海知青),当时的赛乌素中学,基本上都是年轻人,他们有学识、有理想、有干劲。奚鑫康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位优秀青年。因为都是年轻人,我们工作起来有激情,成绩面前爱兴奋。相近的生活情趣,相同的思想观念,拉近了我们的距离,我们相爱了。在我的心理,他学识渊博、头脑聪慧,加上上海人天生具有的热心勤快,令我敬仰爱慕。后来,在校长杨岐山的撮合下,我们正式确立了关系,并于1977年3月2日,由杨校长带着我俩到公社领了结婚证。婚礼时,我们没有请客,也没有举行婚礼宴会,只是一位老师用自行车带着我,到村边的公路上绕了一圈,然后返回学校,新娘就算取回来了。晚上,老师们在办公室为我俩举行一个联欢会,大家吃了喜糖,逗笑了一阵,婚礼就结束了。用当时的话说,这叫移风易俗,新事新办,我们举行的是革命化的婚礼。在溪鑫康的宿舍,我们贴了个剪纸“喜”字,这就是新房。家里唯一的家具就是他从上海下乡时带来的一个2尺多长的人造革箱子,上海婆家寄来的两件衬衣,他一件,我一件。他那件大的不合身,原准备在婚礼上穿,结果也没派上用场。一间陋屋、一张旧床、一套褥被、一个小箱、一个做饭用的媒油炉,是我们的全部家当。我们的生活简单的不能再简单,我们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我的丈夫是个极有责任心的人,他把最好的被褥让我用,最好的衣服让我穿,最好的食物让我吃,特别是我在怀孕期间,他连苹果也舍不得吃一口,而是想方设法给我改善伙食:一棵老白菜,他把筋抽去,做一盘又脆又嫰的炒菜;三个鸡蛋,加上蔬菜,竟能做出够俩人美餐一顿的饺子。过新年了,我们没有新衣服,他把衣服熨的平平整整,穿的干净利落,全家买上2斤猪肉,两棵白菜,一块豆腐,这就是过年的东西。我们虽然过着“白菜拌豆腐—-又清又白”的清贫生活,但他总是安慰我:“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风趣幽默的他常把我逗乐,在你意想不到时,常常给你惊喜。

  奚鑫康是个热爱生活极富生活情趣的人。他用莜麦秸粘贴出几幅精美的书法条幅,用麦秸裱糊出一幅好看的年画,有时用几根竹子能制出一件精巧的工艺品。这些小玩意展示在小屋,让我觉得金碧辉煌,让我们都陶醉在艺术氛围里了。晚上我们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书学习,交流心得,在温馨的氛围中,总觉得时间如流水而逝。那时我们的生活及其清贫,但共同的爱好、共同的生活情趣,让我们没有怨言,相依相偎,相儒以沫,生活在甜蜜幸福之中。我们坚信,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二人共同编织着美好的未来。

  我的丈夫特别爱动脑子、爱学习、好钻研。在赛乌素中学教学时,他对教材分析得十分透彻。一道数学题,他能从不同角度进行钻研,用多种解法讲授知识,深得同行欣赏,学生敬仰。1978年,在全盟中考阅卷时,他担任数学组长,一道数学题他竟做出了12种解法,比标准答案多了10种解法,使不同解法的考生受益,他也受到全盟通报表扬。他经常在《数学学报》上发表论文和“一题多解”的文章。乌盟教研室聘请他为函授老师,盟教研室和县教研室常组织老师听他的观摩课。

  1969年,我的丈夫相应“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号召,他只身一人告别了生活了19年的大上海,满会对未来的梦想和追求,毅然踏上了开往内蒙古大草原的列车,开始了他极其艰辛的人生途,来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塞北山乡——XH县团结公社榆树哇大队插队劳动锻炼。刚来,一切都是新奇的,他们见了猪也想骑上去,有时骑上高头大马照张相,那份自豪,那份自信,是难以用语言形容了。刚来村里前三个月,吃住由大队安排,后来生活就有个人自理了,真正艰难的知青生活由此开始,那年月,贫瘠的塞北山乡,物质生活极其匮乏,他常处在饥饿之中。冬天他常去井台洗衣服,饿了吃冷山药蛋,夏天跑到地里把韭菜充饥。由于多年生活的艰苦,环境寒冷,饮食不规律,他落下了胃病。在赛乌素工作时,胃病常犯,早晨上课前,只能喝点莜面糊糊,走上讲台精神就来了,答疑解难,滔滔不绝,学生乐,他也乐在其中,他说:“学生的乐,就是我的精神食粮,三天不吃饭,也不觉得饿”。他陶醉于一题多解中,陶醉于师生的热烈研讨中,他利用课余时间,经常给学生们举行数学讲座,组织数学兴趣小组,把自己的精力全部投入到数学之中。

  他经常用老式油印机给学生们刻题、印题,手指磨出了茧子,有时满手满脸的油污,工作是累了点,但他却非常开心,他教的学生数学成绩常获县校第一。他乐于其中,白天上课,晚上潜心研究,《歌德巴赫猜想》。这是他从1977年10月开始直至1991年生命结束前,从没停过的工作。由于过度劳累,又没做过很好的治疗,他常吐酸水,一到吐酸水时,他只吃点药就应付过去了,从不请假休息,生怕耽误学生一节课。可病魔并不因为他坚强和奉献而远离他,却慢慢向他逼近。1980年的春天是一个阴暗潮湿的春天,他犯病了,内蒙医院诊断为胃癌,大夫建议赶快手术,真是晴天霹雳。他才34岁,风华正茂,事业如日中天。命运怎么对他如此不公,我们的新生活刚刚开始啊!如此病症,他也没请假,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照常给学生上课,他说:“大夫诊断错了,我没事”。放了暑假,这是一个气候极度炎热的夏天,8月5日,我陪他到上海第二军医大学做手术,进手术时,他紧拉着我的手说:“不要怕,一会就出来”。4个小时后,手术室门开了,他微闭着双眼,脸色苍白,极度虚弱,但醒后第一句话就是:“不疼,没事”。术后胃切除3/4,40天后出院了,大夫说:“真是个乐观的硬汉子啊!”3个月后,他提出回内蒙XH,父母坚持让他在上海疗养,他说我的家在XH,那里有我的工作,有我挂念的学生们啊。11月2日,我们登上了北归的列车,又回到他的第二故乡——XH。不久,他以惊人的毅力,饱满的热情,又登上了三尺讲台,那个精神,谁能相信他竟然是胃切除3/4的胃癌病人呢?他对生活的热爱,对事业的执着,早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了,人们只看到一个经常满脸微笑,行动敏捷,像个快乐的孩子般的老师。

  1982年农历4月2日,那个春天来得格外早。塞北山乡,好像上天特意恩惠了它,晴天丽日、春光明媚,是一个阳光暖暖的,人心暖暖的春天,在亲人们的期盼中,我们的儿子出生了,他时年36岁。做过大手术的人当了爸爸,他异常兴奋,逢人便讲:“我们有儿子了!”我给儿子起乳名“鹏鹏”,他给儿子起官名“中元”,名字寄托着我们的理想愿望,希望他象大鹏展翅翱翔,希望儿子能圆爸爸未圆的大学梦,儿子奶水不足,身体瘦,很累人,我们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非常忙,他就承担了全部家务事,洗尿布和做饭,手脚非常麻利。上海的亲人们不断寄来小孩的衣物和食品,儿子渐渐白胖,活泼可爱,他却日渐瘦弱。当带着儿子回上海爷爷奶奶,老人们慈祥,心疼孙儿,家里充满了笑声;我们漫步在南京路,游玩于外滩上;大上海的繁华,上海人的热情让我们快乐兴奋、流连忘返,这一段是我们最开心的日子。

  1983年,一个少有的艳阳高照的秋天,我们迎来了命运的重大转机,我们一起调入XH二中。二中是县直初中学校,他找到更能让他大显身手的地方,85年到88年,我们夫妻搭档,他教数学,我教语文,学校和社会上称为“夫妻班”,他极富爱心,常给学生无偿补课,常叫学生到家中吃饭,生活本来拮据的我们常给学生捐资捐物,他竟不顾自己身体单薄,脱下线裤送给一位学生,帮助他们完成学业。我们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数学成绩突出,我们夫妻在XH县城也小有名气,那个时期,可以说是我们夫妻工作最开心的日子,后来有很多学生感慨地说:“要不是奚老师,哪有我们今日的辉煌”。他教出一大批品学兼优、出类拔萃的好学生,现在的他们分别走到了重要的工作岗位上,成为单位的中坚力量。

  1990年7月9日,我们结束了8年在学校住宿舍的生活,带着8岁的儿子高高兴兴地搬进了期盼已久的产权属于自己的两间新房,尽管地址在皮革厂后面,院子只有4米宽,天地虽小,我们却心喜若狂,他第一次感叹:“我们终于有自己的房子啦”。宽敞明亮的房子,加上红砖铺地,我们兴奋的难以入睡。这年冬天,尽管天气格外寒冷,室内温度极低,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从1977年就潜心研究的数学。我知道她身体不好,常督促他,夜间12点睡下,哪知在深夜2点,他又坐在昏暗的灯下研究。他对数学的痴迷常人难以想象,即使在上海手术,他仍带着他正在整理的稿件,有一天晚上10点,他手舞足蹈兴奋地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样的话:“向全世界宣告:中华民族的子孙奚鑫康已把哥德巴赫猜想变成定理,任何一个大于2的偶数都能表示两个素数的和”。今天看来,他的研究是否正确,姑且不论,但他的这种对知识的渴求和追求的精神令我永生难忘。

  1991年春节过后,他又感身体不适,我们知道是病魔又一次向他袭来。4月5日,在上海第四人民医院做第二次切除大肠的手术,40天后出院,我们一家三口人在上海外滩合影留念后,回到XH,他仍然感到不适。再次回到上海,他已明白,生命已走到尽头,将不久于人世。记得知青第一次返城,他面临选择,要么离婚独自返城,要么保全家庭,过远离城市文明的贫寒生活,他选择了家庭,选择了XH。这一次他又面临选择,自己的骨灰留在上海,还是留在XH,他选择了XH,这就是缘份。他和我和XH这块土地已结下了不解之缘。

  1991年12月19日,这是一个阴沉潮冷的日子。我陪他再次住院治疗,躺在上海第四医院病床上的他苍白的脸色,如通四周的墙壁,这是他入院20多天来的最后日子,癌细胞已侵入肝脏。他骨瘦如柴,疼痛难熬,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最后一个生日,他头脑清醒,我买一个大苹果用水果刀刮下来果汁,喂入他口中,她的目光在守侯在他身边的九个兄妹中环顾,寻找着,但没有语言,但我明白,他是想能再见儿子一面[此时儿子还远在内蒙兴和],再见一面年仅九岁,未省世事的儿子,令他牵挂不已,难以割舍的儿子......傍晚,他昏迷了。病床上的他,被艰辛的生活折磨的瘦弱不堪,病魔折磨得他虚弱至极,看着他,我回忆着我们的生活,共同度过的日子,那生活有痛苦,也有欢乐,有苦难也幸福......突然他呼吸急促,叫着nana[上海话奶奶]去了[上海兄妹说,过世的奶奶看他太难过,带他上天堂了]......带着几多遗憾,永远地走了。抛下与他同甘共苦的妻子、爱子,抛下亲他爱他的70多岁的父亲母亲,抛下他骨肉情深的兄弟姐妹,永远地离去了。他走的时候时间是晚上9时21分。他走了,留下的却是我们对他的无尽的怀念,流不尽的泪水。按照他的遗嘱,我带着他的骨灰回到XH,把他葬在他曾为之奋斗奉献的这块热土地——XH城关镇南脑包。他说要看着他的第二故乡日新月异的变化;要看着儿子健康成长。我想,他生不能留在上海,死不能葬在上海,他并不是不想在上海,而是割舍不下他挚爱的这个家,割舍不下我和孩子,割舍不下他曾经挚爱的事业......

  知青岁月给波澜壮阔的历史留下了见证,也给每一个生活在现实中的平凡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奚鑫康——一个普通的上海知青,他热血沸腾,带着激情,扎根农村,炼就了一颗红心。他一个普通的教师,追求真理,求知若渴,用自己的生命在第二故乡——XH,实现着自我的人身价值。这就是一个普通人的丈夫,一名普通上海知青教师留下的实实在在的人生轨迹。

  岁月匆匆,如今他已离开我们18个年头了,他那种吃苦耐劳、乐观坚强、积极向上的精神,一只鼓舞着我,支撑着我独自走了18年的艰辛路程。儿子也继承了父业,大学毕业后留在XH,成了一名人民教师,并从2005年工作至今在农村,一干就是5年。我们的根已深深扎在XH这块广阔的土地上并开花结果了。

  鑫康:我们的儿子已成家立业,儿子像你一样聪明上进,儿媳贤惠懂理。你那未完成的,你特喜欢的“猜想”底稿,我仍保存完好,尽管你不在的日子,我们的生活又苦有又累,很是艰辛,可我无怨无悔,如有下辈子,我们还要做夫妻,如你地下有知,也该安息了。

  我挚爱的丈夫......

  【作者范秀云于2009.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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