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十八年冬,赵奢率军十万诈称十五万,增援大将廉颇。
赵奢以十二万石军粮为诱饵,引安平君世子赵无疾越过鸿之塞。两军遭遇于鸿塞以南赵奢预选的战场,激战竟日。代军力竭暂退,适逢天降大雪道路阻塞,赵无疾困守雪野之中。
赵奢点燃军粮,十二万石粟尽毁,火光烛天,鸿塞以南天云尽赤,焦香远飘数十里。北部代军指点皆谓世子焚烧赵军粮草。
安平君以为赵无疾得手,连夜冒雪起兵接应,十万代军主力穿透赵奢部三道战线欲与赵无疾部汇合。赵奢轻兵伏于山谷,待安平君部过半之时拦腰截击,安平君不利。天明,廉颇开壁猛袭代军后路,代军不支,向燕军求援。燕军先受赵王重贿,闻代军不利,撤兵归国。代军陷入重围。三日后安平君父子汇合。晴,山谷中雪深及马膝。
代军粮尽,兵士以雪水煮人尸食之。开战以来十二日,世子赵无疾自领五千鲜虞人组成的决死队保护安平君突围,赵奢纵之。廉颇大怒,亲领轻骑追击。
安平君走后,代军尽降,俘三万余众。战场上无数乌鸦盘旋,野狼于雪中翻捡尸骸。
安平君父子与廉颇追兵血战数场,且战且走,护军损失殆尽,终于进入齐境。
齐人诈迎安平君入边关小城,生俘之献与廉颇。
廉颇得安平君父子,归邯郸。
赵王知得安平君,派使者持王剑斩安平君与世子赵无疾于路,传首北地,北地诸胡皆降伏。
国相李兑闻安平君伏诛,坠车而死,邯郸百姓传闻其先为力士挟死于车中,弃之于路。
……
几天前的雪还没有化尽,就让一阵北风给冻了个结实,朝东的官道上来了一队人马,为首一匹马上就是威名赫赫的廉颇,他刚刚捉到了赵国头号国贼安平君父子,归国心切,催马急走。
除了此役首恶安平君一系,很多北部封君也都受到牵连,他们要么直接参加了叛军,要么为叛军提供粮秣。战后肯定有大批封地空出来,而谁抓到安平君,谁无疑就是此役的头功,赵王岂有不赏之理。这就是为什么廉颇以前敌主将之尊却要亲自追击安平君的道理。
再者,廉颇在战场上曾经吃过安平君的亏,代军在这父子二人的指挥下,仗打得有声有色。尤其是他们把胡人和中山国遗族直接编进军中,这些人勇悍之余还精于骑射,实在是廉颇军旅生涯里难得一见的劲敌,他在齐国用熟的楼烦轻骑几乎尽数殁于与代军的厮杀中,现在想起来还让他心痛不已。
这场赵国的内战虽然短暂,但惨烈程度丝毫不亚于百年以内的任何一场大战。经此一战,赵国实力大损,对列国的政策也必然调整,军中今后更倚重谁也要看赵王的意思,廉颇想尽快回到邯郸,争夺话语权。尤其是赵奢的窜起对他威胁太大,鸿塞一役的实际指挥者谁都知道是赵奢呀!
马匹喷着白气,骑士们染血的征衣还来不及换下就冻在身上,旗幡在寒风里猎猎抖着。廉颇回头朝后望去,大声吩咐兵士们传话注意安平君父子。
“可别叫他们给冻死了。”廉颇说。
队伍的后边的一辆轺车钉上木笼,里边是安平君赵成,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席卷赵国北方半个国土版图的气势,一头花白的乱发散在额前,看不清脸上神色。齐国人以几句谎言和一盏药酒就轻易拿下了他,直让他羞愤欲死。
田单曾经派人与他接洽,说愿意助其攻邯郸。当时他没有答应,燕国人的胃口已经够大,齐国再来瓜分,恐怕赵国也就不剩下什么了,他赵成毕竟是正支嫡派的王族,怎么能卖国求荣呢?
田单居然善解人意地派人下书,说虽然不便参与赵国之事,但如果安平君不利,可投齐国,齐王非常渴望与他一晤。
哪知道等他真的投往齐国的时候,人家早已准备好了毒酒。
“阴险!”赵成狠狠地挥动手臂砸向牢笼。
赵无疾没有安平君那样的待遇,给一绳子绑在车旁,在雪地里挣扎着走,稍微迟疑背后就会挨上一鞭。放纵兵士如此羞辱贵族是非常罕见的情况,这只能说明他们两人必死无疑。
曾经邯郸屈指可数的贵介公子,落到这步田地竟是坦然得很,一路上跟随父亲尝遍苦楚,受遍折辱。押送他们的赵兵看了都暗挑大指,说英雄了得,可惜做了叛逆。
赵无疾听动静,紧赶两步追上囚车。
“父亲……”
“咱们到哪了?”
“再往前走就是钜鹿。”
“哦,到了钜鹿就好了。”
“……?”
他们的对话叫旁边兵士听见,马上招来了一记鞭子。
“到了钜鹿就好了。”安平君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拿眼角瞄了一眼儿子。
天色渐暗时廉颇军走进避风的山阳道,钜鹿守已经差人在那安排了营地。篝火燃得旺旺的,牛皮营帐搪风的很,甚至为了得胜的将士们而准备了大批牛羊。操刀的庖人们豁豁地宰杀着牲口,大铜釜中翻滚着肉汤。
赵军千余匹马在雪地里走得脱力,早有马夫奴仆料理,全军修整用餐。
安平君父子得到了几个麦团子,半生不熟,粗粝不堪。
“不是吃的,是使的。”送饭的奴仆把麦团子丢在赵无疾面前的雪地上,小声说。
然后他大声呵斥道:“都到什么时候了,还挑三拣四,当你还在邯郸享福吗!”
赵无疾会意,把冻得梆硬的麦团子捏在手里,从里边抠出把长不逾寸的锋利小刀来。
中军的宴饮没有经过多久,钜鹿守犒劳的队伍又来了,这次是更多的酒和上百歌姬。廉颇见了微微皱眉,吩咐说谢过郡守厚意,但军中不宜多置酒色,否则战士消磨意气。
“一则的我军得胜凯旋,暂且没有战事,二则我们钜鹿百姓闻听大将军轸灭叛逆,国家得安,无不欣喜,这也是百姓们的心意……”钜鹿派来的使者能言善道,一脸笑意。
“岂有此理。”廉颇虽然不快,但却没有再拒绝。
此战实在太苦了,自己这支军队在雪中跋涉数百里,伤亡累累,如果为将者一味施压,让将士寒心,也不利于统驭。
赵军营中的歌舞一直持续到深夜。虽然身在国内,廉颇仍然安排了巡逻的兵马,他们人不满百,分散在营地外围各处,在冻掉人鼻子的夜风里跺着脚,拿酒暖着身子。
廉颇独自揽一策军书,在帐下阅读,心神不宁,忽然他命人查看重犯。话音刚落,军中警号大响,早有小校来报,说安平君父子逃脱,有人混进军中斩杀守卫放了他们。
廉颇心说早有预感,果然如此,赶紧下令赵军在黑夜里拉开大网搜索逃走的安平君。如此天寒地冻的夜里,寻常人逃不了多远。
……
赵无疾本来靠在父亲的囚车边假昧,半夜听见一阵脚步声,卫士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像栽倒在雪堆里。
赵无疾赶紧割断身上的绳子,扑过来要救父亲。没想到安平君比他利索得多,老头一脚踢断囚车木柱,人噌地窜出来,矫健一如青年。
几个仆役打扮的人提着短剑来到他父子二人面前,纳头便拜。
“姬无命怎么这么慢?老夫还以为他死在蓟城了呢。”
“宦者令大人日夜担心君上的安危,遣我等暗中保护周全。”
燕乌集阙诸人给安平君父子披上斗篷,往外就走。赵军营中兵卒多已醉卧不起,不知为什么,今天的酒格外醉人。遭遇少量巡逻兵卒的时候,燕国人就用吹箭招呼,几乎是无惊无险地离开了廉颇的大营。
廉颇得知走了要犯,下令全军动员,往各条要道拦截。等他亲自领着盔歪甲斜的赵兵追出大营的时候,天上一个亮点已经在数里开外,朝北飘去。
燕乌集阙的小型“飞龙”就藏在密林之中,接到安平君和赵无疾以后马上生火,原始的热气球缓缓升空,擦着树尖北飞。
经过一道山梁的时候,安平君赵成长出了一口气,对赵无疾说:“只要你还在,老父的心思就没有白费。你我这就前往极北之地,找匈奴单于引兵回来,不信赵何那小儿还能抵挡!”
“孩儿不肖……辜负了父亲的厚爱。”赵无疾垂下了眼睑。
赵成一挥手,像是要赶走烦恼,说:“大丈夫立世,哪有一帆风顺的,你还如此年轻,不可消沉,只要你在,我们家的血脉就能延续下去,不论到了何时,这泱泱赵国都有咱们一份!”
赵无疾头垂得更深。
“……你怎么了?”赵成慈爱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赵无疾身体大震。
天刚放亮的时候,“飞龙”上秘制的特殊燃料用尽,只得降落。燕乌集阙诸人四散开来收集干柴。
安平君走到雪地上,自由的感觉让他长长地吸了口气,心头却腾起一朵乌云,他把赵无疾带到僻静地方。
“到底是何事让你愁眉不展?”安平君问赵无疾:“我们已经丢了代地,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赵无疾扑倒在安平君脚边,吞声哭道:“儿回代郡之前,赵何已经对我施了腐刑!”
赵成按住儿子的头,默然不语。
……
廉颇带领骑兵彻夜追赶天上的“飞龙”,终于在一处平缓的山坡上找到了这个神奇的物件。而更让他惊异的是,安平君赵成与世子赵无疾双双自尽于离此不远的树下。
雪地上的痕迹显示有几个人曾于不久前在两人尸体前跪拜,又四散开去。
一天以后,赵王派来斩杀安平君与赵无疾的使者到了,廉颇悬着的心才放下。而他们父子的死,成了廉颇心中永远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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