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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出——去!”厅里当地一声响,显然是什么铜器叫推倒在地,从王城派来的几个内侍屁滚尿流的奔了出来,扒在门口朝里张望。
“柔殿下,我们赵国乃是万乘之邦,大王心疼您,寻常诸侯连邯郸都进不了就让大王回绝了,也只有大燕国的太子能配得上您——啊!”
从厅堂里斜飞出一个铜盘,正中刚才说话内侍的额头,紧接着堂内就传出宝剑出鞘的声音,吓得一帮男女连滚带爬地逃出府来,上车就跑。门前的卫士虽然军纪森严,看了也不禁大笑。
赵国大有胡风,嫁娶相当自由,所以就连赵王以国主之尊去命令自己侄女为国远嫁也是会引人侧目的,只能出于她的“自愿”。而且赵柔是公子章仅存的血脉,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赵氏王族们众目睽睽都瞧着呢,多方势力拉锯的情况之下,她这门亲事也牵动着赵国的政局。如果稍微处理得不好,就容易引起公卿大夫们的不满,以前公子章的旧势力就会起来,所以连赵王都会觉得十分棘手,连番派人前来好言央告却也不见效果。
赵柔穿火炭红的织锦孺裙,倒持一柄细长的钢剑跳出大门,目送第三拨前来劝说的宫人离开。
“本姑娘死也不嫁!”说着,赵柔把长剑钉在门前地上,吩咐下人关门谢客,再有人敢来骚扰一律大棒伺候。
扮做胡商的李克牵着峰骆驼,拽了拽左衽的翻毛皮长衣,压了压肮脏的破边皮帽,远远地瞧见这出闹剧不禁摇头失笑。看来肥信的行踪从这里找不到线索,倒是对赵柔的凶悍多了一分领教,也不知越奴在她那过得如何。
“大兄莫要担心柔殿下,虽然有不少世家乃至诸侯向大王提出联姻,都让大王拒绝了,这说明大王对她视如己出……”
“怕得就是你们赵王把她当成私人财产来做交易。”李克微微不满地对吕不韦说。说到底,他对赵王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
昨天与吕家谈妥了生意,吕不韦就成了李克的跟班,情愿帮助他在邯郸打探消息。李克也属于看着辫子戏长大的一代人,对微服私访情有独钟,干脆上街亲自查看,两人在外边就以兄弟相称。
嬴异人则在吕公处安顿下来,根本不敢露面,打算一有机会就溜回秦国去。
最新传来的消息,几个秦国公子已经收监了,吓得嬴异人冷汗涟涟。一想起李克大早上起来通知他已经引秦兵入赵,嬴异人就在心里默默问候李家的祖宗先人。李克倒是对他拍胸脯保证,不但能送他回国,还有奇计帮他上位,并且说动吕家父子大力资助。不过连异人公子自己听了他的大计划都觉得悬,当初李克可是跟他讲过如何画饼的呀。
李克所谓“奇计”也不外乎是脑袋里那点对历史的印象,什么吕不韦帮异人回国,然后一个当上大王,生了个儿子就是秦始皇,另一个当上丞相外加文信侯,勤劳国事的同时也在秦始皇他妈的床上辛勤劳动,后来让秦始皇逼得自杀了……总之他对那段历史的了解并不比黄易先生的《寻秦记》里讲得多多少。反正这俩人都是历史上的巨擘,轻易死不了就是了,李克对自己反而更担心些。
自从与乌获一战以后,李克的伤势虽然表面上痊愈很快,但再也找不回当初那种随心所欲收发自如的感觉了,所谓的“天魔体”似乎正在逐渐抽离他的身体,感觉一天比一天虚弱。难道这就是被“破了金身”?一旦他退化得跟以前一样,在这个凶险的节骨眼上,能否自保还真是个难题。他这次打算把肥信、赵柔跟越奴都带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就远离这是非之地,再也不来趟浑水,就算去荒野里做食物链顶端的男人也比稀里糊涂地陷在一大堆公元前的纷争里强。带着美人抽身退步,项少龙也不过如此嘛!
李克跟吕不韦牵着牲口朝之前的安平君府走去,离开邯郸以前,那里还是李克的私宅,而现在已经叫王城铁卫给把守起来。
“好歹把大兄的车马抬价卖了,不然再也休想染指,都叫大王给收了回去。”
“卖了多少,哪个买家肯买?”
“当然是邯郸卓家,也只有他家肯出黄金两百镒来买一辆车!大兄的钱都在我家收藏,如果有急需,立即就可以使用。”
“不忙。”李克一指街边几个戴着木头刑具的人问道:“那是什么?”
吕不韦四外看了一下,说:“司寇大人最近抓了不少代郡的奸细,街上商旅如果可疑,就会叫锁在路边等候发落。”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大兄真是出口成章!”
李克还在享受吕不韦的恭维,街上一队执戈护兵已经走了过来,指着他俩大声呵斥:“胡人不去市上,敢在此停留!”
俩人赶紧走了,绕道去四方馆转了一圈,远远的就有兵士拦路,想靠近一些也是不行。直到日头西垂,李克跟吕不韦才在街边各吞了一碗小米面做的面条。
祭过了五脏庙,李克让吕不韦牵着道具骆驼先回去,自己一步一步踱上街来。
天色一黑,邯郸市上商户关门上板,赵国军兵开始静街,看见夜不归家的闲人,上来就是一阵盘问和警告。李克凭着记忆寻回日前潜入邯郸的密道出口,躲过执着火把的兵士,一个旱地拔葱跃进院里,悄然落地,暗忖道天魔体的三四成功力还是有的,希望事了之前能力不要退化干净。
钻进枯井重回密道之中,李克适应了一下光线迈步往前走,刚转过一个弯来到主洞附近,忽然心生警兆。
“客卿大人慢走,我等受命将你留在此地。”
李克头也不回,靠听脚步声判断来人方位数量,微微一笑说:“凭你们三个人也想留住我?”说罢猛地反撞过去。
三人显然都是高手,也不拔剑,侧身避开,身法居然像极了姜代盐,李克撞了一个空,心中暗惊。一件暗器嗖地打了过来,李克猛地蹬地,躲了过去。不想暗器的目标不是他,而是旁边墙壁。
暗器触到石壁,啪的一声打碎,顿时烟雾弥漫。一股熟悉的气味充满密道。
李克心道不好,这个味道正是当初姬无命所用的**,在密闭空间里施放可是相当厉害的武器。想到此处立即屏息,朝开阔地段奔去。行不两步,头上哗锒一响,一张数丈长的大网从天而降把他罩在里边。
暗处埋伏的兵士们这时一拥而上,指着李克的剑在密道灯光照映下明晃晃地,不下十余把。
“肥信在何处?”李克此时醒悟过来,怒喝道。姬无命的药瓶原来可是在肥信手里啊。
“上将军,老夫在此,我等已经在暗道中等你一昼夜了。”肥信的声音想起,火把的光亮之下,他从兵士中走出来,来到李克面前。
“……”
“同我面见大王,老夫可以保全你的性命,不然大齐剑手们可没有老夫这样的耐心!”
刚才首先于李克交手的三个人上前跟肥信见礼,想必就是他所说的齐国人。李克终于明白这个局是肥信布下的,遭到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
“区区铁网就想困住我吗?”李克狞笑道,手上使劲,扯得铁网一抖。四下里踩住网子的兵士们站脚不住仰面跌倒。
三名齐国剑士抽剑出鞘,动作整齐划一,一起朝李克攻来。李克以铁网做武器,抖擞精神与他们接战。
肥信严肃地说:“上将军,莫做无谓抵抗。”
“放屁!你个两面三刀的叛徒!”
“老夫宁可对朋友不义,也不能对赵氏不忠!”
铁网宽大沉重,李克罩在里边就像披了件巨型锁子甲,三名齐国人剑法虽然凌厉,但却近李克不得。可苦了刚才上前的十余名兵士,叫李克掀到墙上的不免撞了个昏天黑地,最倒霉的被自己的剑反激过来刺穿身体,血溅当场。
李克正是求生之时,意志力强大,把一张巨网舞得忽忽生风,齐国人看不是事,护着肥信退开。从他们背后涌出两排弩手。
“你当真想杀我?!”李克咆哮道。
第一排弩激射而出,李克一抖铁网,尽数击落。
正当他凝神准备迎击第二波弩箭袭击的时候,突然背后传来巨力,把他连着铁网撞开一丈多远,摔成了滚地葫芦。
李克只觉得喉头一甜,腹部剑创崩裂。回头看时只见一辆巨型冲车停在身后,包铁的攻城锤还在摆动。
“擒住乐毅了!”兵士们发一声喊,一拥而上。
李克昏过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叫李克,你爹才是乐毅……”
……
嬴异人与吕家父子在灯下枯坐,饮着淡酒,相对无言。
李克给他做的回国计划完全仰仗人家仗义疏财,而吕家父子居然答应得十分痛快,简直让他不知道怎么说好,今天晚上眼皮跳个不住,外边黑沉沉的夜色中也不知藏着什么祸事,抬眼看向吕公,只见木雕一般的脸上毫无表情。
两人眼光相碰。
“时间差不多了,”吕公站起身来吩咐:“来人,送王孙回府。”
“父亲您这是何意?”吕不韦反应来得比嬴异人还大,腾地起身,一头雾水地问道。
“儿啊,如今你与李大人他们搅在一起,实在是凶险,为父为了让你脱困,什么都做得出……”
屋门咣地被撞开,一队赵兵涌了进来。
嬴异人苦笑着说:“多谢吕公收留于我,这两日讨扰得已经够多,也该离开了……吕公子,在下与你相交,足见盛情,若是不死,定有厚报!”
说罢,公子异人冲两人一揖,萧然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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