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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兵一进濮阳，濮阳百姓就罢市了，任由秦国人怎么劝诱也是白搭。
相国府的既定计划是轻取濮阳，让卫侯向大秦称臣，这样既取得了黄河北岸的一处富庶的交通枢纽，又有了向魏国发展的前进基地，如果白起攻击楚国的计划顺利进行，那么下一步就是从东方和南方两路夹击似乎牢不可破的三晋。若能拔掉中原这三颗钉子，大秦将对整个天下形成席卷之势。
想到自己已是风烛残年，乌获长叹一声，恐怕见不到一统的那一天，只能任由年轻后生成名了。
宫城里已经搜遍了，非但不见卫侯一家，连卫国历代祖先牌位都不见，太庙里空空如也，这卫侯是早就带着社稷逃了。
他是流亡魏国还是北上赵国？老将乌获思索着，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难道这偌大一个国都已经被放弃？如果捉不到此人，灭卫之役就失去了一半价值，卫国人也永远不会屈服。
乌获想着想着，一拍几案，满桌其皿的跳了起来，吓得卫宫使女们失声惊叫，不知道又有什么祸事要降临。
这时，一名随军书吏一路小跑进了殿，慌慌张张地向乌获禀报说濮阳以北出现卫军，大秦损兵五百。
“哦，卫军还敢抵抗？太好了！”乌获噌地站起来，揪住书吏的领子把他拽到眼前。北边就是戚城啊，卫侯如果是逃到了那里再组织反击，就正中乌获的下怀，卫国狭小的国土之上，也只有那里才可堪一守。
“正是卫军旗号，据逃回来的兵卒说，一员卫军猛将只身袭营，接着是数百无车轻骑突袭……”
卫军还在成建制的抵抗，说明卫侯尚在境内……只是不知道他们何时变了战法，听起来更向是赵国人的打法，莫非邯郸未卜先知……总之时间就是胜利，不能让三晋有反应的时机。
乌获松开书吏，按剑而出，招呼在殿外听命的众将点兵开拔。
“舒服日子到头了，诸位随老夫去野地里喝露水吧！”
众将大笑，纷纷说情愿追随将军。
“濮阳城中各家大夫拒不降秦者，立即军前正法，悬头国门，其余的都必须随军前往迎接卫侯还都！”乌获没有力量弹压濮阳，只能颁布血腥命令，制造恐怖。书吏忙伏在一旁用小刀往书简上刻写着将令，一边暗赞将军的措辞精当。
“市上所有粮店必须献出一半存粮以资军用，有敢抗拒者立斩！”控制了大夫们，就要筹集军粮，前两日为了达到战役的突然性，秦军把辎重远远甩在后边，现在兵士们的干粮吃尽了，眼看就要抢劫濮阳民众。反正是抢，不如抢得光明正大。
秦兵的执行效率一流，等乌获出了濮阳北门，两千五百秦军精锐就已集结完毕，上百名卫国大夫在戈矛的驱赶下列成一行，颤抖着看着城门上悬挂的人头，淋漓的鲜血滴下来，在城门口画了一条红线。
“诸位大人，只因我大秦使节在濮阳无故遇害，老夫奉秦王之命，前来帮助你们恢复国内秩序，你们看，”乌获一指城门上的新鲜首级：“城中的匪徒已经肃清，现在老夫就带着你们去迎接卫侯回来。”
卫国大夫们哪敢说个不字。
看着一群人犹如拔光了毛的公鸡，乌获哈哈大笑，走上钱来，拿剑柄挑起一张低垂的脸。
“说说看，你们戚城到底有多少兵马，如果情报准确，回头叫卫侯重重地封赏于你，如果敢吐半句谎话，就把你垫了战车的铁轮！”
这个倒霉蛋正是头两天让李克狂扇嘴巴的年轻大夫履先，他抬起还留着紫圈的白脸，嗫嚅了一会终于没有说话。
“呵呵，还是个硬骨头，来人把他给老夫砍了！”乌获一半发怒一半戏谑地说。
“将……将军息怒，履某实在不知……我只知道早就不在濮阳，公子子鱼替他……”
履先旁边一干卫国大夫们都对他怒目而视，吓得他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将这几个人砍了。”乌获轻飘飘地说，指挥秦兵把刚才敢拿眼看履先的人拖了下去。
“奸贼，君上若有个短长，我等下了地府也要索你性命！”被拖下去的大夫们冲履先怒吼道。
履先的脸色已经红得发紫，伏在地上双手进土里。
“大人莫要误会，这几个家伙居然敢阻挡本将迎卫侯还朝，实在是大大的奸臣，老夫就替你们的君上将他们收拾了，以儆效犹。”
“戚城兵马甚多，卫侯早就在经营那里，将其变成了比濮阳更坚固的堡垒。”
乌获搀扶起履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足下一表人才，可堪重任，卫侯一回濮阳，老夫就做主拜你为卫国的相国，如何？”
履先年轻，从来没经历过这样过山车似的情绪，刚从鬼门关逃回来，转眼就要位及人臣，走上巅峰。
“乌将军但有差遣，履某敢不从命！”
老将乌获拍了拍履先的肩膀，笑着说：“孺子可教，来来来，随老夫一同登车，咱们去戚城迎接卫侯！”说罢就拉着履先的手，大踏步向战车走去。
卫国大夫们牙都快咬碎了，都想不到平日爱国言辞最激越的人居然这么快就变节，但在秦国人的淫威之下又怎敢表示出来，纷纷后悔不如死在破城的那一刻，好歹成就英名。像这样不但做了阶下之囚，还被逼做了叛徒，实在是生不如死。
濮阳北边的大路，本来是为了诸侯前往戚城会盟修的，几百年下来，虽然没有了当初那样壮观，但仍不失为东周末年难得的公共设施。秦军在大路上排开行军队形，百辆战车在前，浩浩荡荡地去“迎接卫侯”。
“履大人，你看我大秦虎贲如何？”乌获一抚颌下白须说道。
履先好比失去了贞操的雏妓，以后就无可无不可了。
“将军，秦兵勇冠天下，混一六合指日可待！”
乌获一辈子在军中，这句话正中下怀，不由得大笑，连声称赞履先是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顺便从他嘴里把卫国的虚实都套问了出来。
履先被鼓励得兴奋异常，不但自己知道的要告诉人家，自己不知道的也要加上猜测跟分析，一路之上居然停不住嘴。
乌获军行二十里，太阳运行到西边天空，忽然前方高地之上传来鼓声。
“来得好！”乌获闻战而喜，命令秦军展开阵形迎战。百辆战车稀疏地排成几行，摆在秦军正面，两千步卒在战车两侧列阵，整个调度居然在一刻之内就完成了，端地是训练有素。
鼓声一停，高岗上竖起一面大纛，红底之上绣着北斗七星，正中一个斗大的卫字。
“将军，卫侯到了！相传此帜乃是八百年前周公亲赐。”履先这个时候还不忘卖弄，这一路之上他已经被乌获赞得飘飘欲仙，似乎远大前程已经展现在眼前。
荒谬，八百年前的东西早就烂成尘土了，乌获微微一笑也不说破。
老将乌获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挥手叫来四个高大兵卒，说：“本将要向卫侯传视秦王的诏书，顺便再带给他一份大礼。”
说罢他一脚就把履先踹下战车，兵卒们上来就给捆了。
“这个叛徒就送给卫侯处置，让他知道卫国人里边像这样的无耻之徒车载斗量，根本不堪跟大秦抗衡。早早归顺，尚有生路。”
履先已经吓得呆了，长衣腰际眼看着就湿了一片。被秦兵看押着的卫国大夫们看到这一幕，且喜且怒。喜的是终于除去了这个叛徒，怒的是乌获玩弄人的手段卑鄙，让卫国朝野脸面尽失。
秦军使者带着失魂落魄的履先离开本阵，打着一面黑色角旗驱车缓缓向卫军而去，行至半途弃车步行以示对卫侯的尊重。
他们还没走到卫军跟前，迎面飞来一箭正中履先胸口，紧接着又一阵羽箭飞来将四名秦使射成了刺猬。
卫侯子鱼身穿粗麻布扯成的斩衰孝服，将掌中长弓丢给戎车下的步卒，对一旁的肥信说：“上卿大人见笑了，履家出了这样的逆贼，着实辱没他们的祖先！”
刚才卫军在高处都远远地看见了一名身着卫国服色的年轻大夫如何在秦军战车上跟敌方主将有说有笑，又是如何被敌人捆了送来，结果君上一箭将其射杀，无不大感痛快，战意爆棚。
“击鼓！”子鱼一振身上的素服喊道。他这是为兄长戴孝，尽管自己差点被亲哥哥掐死，但心里却一点恨意都没有。他深深地理解兄长，这都是给逼的，要怪就怪自己没生在寻常百姓之家。
卫军听见中军再次鼓响，开始整齐地敲击盾牌，攻击前的气势已经推至最高点，就等传来进攻的命令，冲上前去杀敌雪耻。
第三通鼓声响起，卫军居高临下的第一波冲锋将由战车发起，力求一击必胜。御者们狠狠地勒马，而战马却感受到军中浓浓的杀意，不安的蹬蹄喷鼻。
卫侯子鱼拔出宝剑，擎在手中，仿佛它重似千钧。
“不可！”肥信也不顾自己的身份，对子鱼说：“根据李克将军派来的信报说，秦将乃是乌获，此人成名日久，屡经沙场，君上若是轻率出击，可能中了他的奸计！君上且看他的军阵，不是寻常迎敌的兵法，不如先观察一时，知己知彼方能取胜……”
“箭已在弦，焉得不发！”子鱼猛地一挥宝剑，卫军发出如山崩一样的杀声，向秦国军阵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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