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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年，我们师徒三人一行由当阳转战远安。离开当阳，我最怀念的是当阳山区农民用山珍野味招待我们的执情，在当阳农家干木工活，他们家家都用最好的酒菜款待手艺人，几乎餐餐都能吃到平原地区难得一见的野猪肉、麂子肉。有一户农家的女儿跟我一般年纪，十七八岁，长得乖巧伶俐，在他们家做了一周的活，小姑娘每天都替我们洗衣服。
手艺人出门在外，二姐夫交待我必须做到三稳：嘴稳、手稳、身稳。百祸从口出，百病从口入。嘴稳就是不要乱讲话，不要好酒贪杯。手稳就是不要见财起意，随手偷盗东家的财物。身稳就是不可勾搭奸嫖妇女。年少的我，随二姐夫出门在外，这三稳我都做到了，但是，每每见了东家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内心里总是禁不住走神，想入非非。或许，这就是二姐夫骂我笨的根本原因。凡是有大姑娘的人家，我干活便不由自主地心不在焉。尤其那位给我们洗衣服的姑娘，每次见到她，我的大脑便一片空白。后来离开他们家时，我是最依依不舍。
跟随莫稳新辗转到远安干木工活，也很难忘。
开始是到县城郊区一个生产队做家具，几乎家家都请我们做家具。而后到一个农科所做办公桌椅。一做就做到了年底。
在农科所做办公桌椅，所里专门派一位伙夫给我们师弟三人做饭，安排了两间宿舍给我们住宿。涂大发和伙夫住一间宿舍，我与莫稳新住一间宿舍。宿舍里只有一张双人床，我和莫师傅各睡一头。我睡觉喜欢动，不断地翻身，弄得莫师傅很烦。有一天莫师傅实在受不了我乱动，就在我睡下后，用一根细绳将我的两只伸到他肩头的小脚两个大拇指拴在一起。这之前和二姐夫睡在东家的一张床上，由于他身材高大，一张床被他占了三分之二，我躺在他身边，被挤压得大气都不敢出。莫师傅个头相当于二姐夫的一半，跟他睡在一起，我才舒坦。直至被他用绳拴住脚指头，我又难受起来。
农科所距县城电影院很近。有时候收工吃过晚饭，我常随师兄一道去县城电影院看电影。那时候一张电影票才一角钱，宽银幕二角钱。农科所里有一位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负责给我们买菜，一来二去，和我们师徒三人都混得很熟。19岁的师兄似乎对采购员小姑娘情有独钟，有几次约她去看城关电影院看电影，她都欣然前往。我每次都当灯炮，陪同涂大发他们一起去看电影。
那时候，经常有东奔西走的手艺人到了偏僻穷困的山区，见到俊俏的农家青年女子，就带下山来，带回家给自己做媳妇，或者介绍给生产队其它的光棍。然而在农科所工作的小姑娘，虽然没有去过平原地带，毕竟是城里人，是公家人。她肯定不会追随师兄去江汉平原农村这片广阔的天地。而且小姑娘和大师兄都不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在一起看电影，只是彼此喜欢而已。
我跟着二姐夫出来学木匠，中途像被人贩子转卖一样，把我交给了他的二姐夫，弄得我非常自卑，带着破船破划的心理跟着莫师傅混日子。在外面见到漂亮姑娘，我自卑的得没有任何非份之想。
大师兄把我当灯炮，也是我最放松的时刻。只要相约，我照陪不误。
这是腊月的一天，山区的鹅毛大雪下了一上午，到了下午，雪停了，太阳出来了。傍晚的气温达到零下三度，真是冰天雪地。拉出来的尿在雪地上，很快成冰。就在这样的一个严寒的傍晚，大师兄最后一次约采购员小姑娘看电影，我最后一次当灯炮。过几天，把农科所的活干完，结了账，我们就要回家过年。
那晚看的是什么电影，已经记不得了。散场后，我们把采购员小姑娘送到她的宿舍，就回自己的宿舍。我独自回到宿舍前，师傅已经睡觉多时。我在门外敲门喊莫师傅开门，他埋三怨四说冷死人，吵醒了他的瞌睡，硬是不愿起床。
我改口喊他稳新哥，请开开门。
莫师傅顺杆上爬，叫我喊他一声姐夫。
我随口叫道，二姐夫的二姐夫。
莫师傅说不行，要叫姐夫。
我脚上穿的皮鞋在雪路上可能渗进了水，脚冻得不行。莫师傅非要我叫他姐夫，否则拒不起床，给我开门。寒冬腊月，天寒地冻，出门在外，举目无亲。莫师傅不给开门进房睡觉，我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求了莫师傅好半天，请他开门，他总是无动于衷。
最后，我威胁说，再不开门，我就砸锁。
莫师傅说，你敢！
这时，我不知从那里来的一股勇气，一脚把房门给踢开了。
可能是我身上血液中流淌着的军人基因起了作用。父亲早年被抓丁被迫当兵，最终瞅准机会开了小差，但他经过多年战争的历练，好歹曾经是个军人。虎父无犬子。我的忍隐到了一定的限度，终于开始了平生第一次大胆的反抗。
这一脚，踢出了一个血性男儿的胆气！
这一脚，踢掉了我成为木匠大师的美好前程。
这一脚，踢出了我初出茅芦的冲动与鲁莽，从此拉开了我的人生之路不平坦的序幕。
莫师傅起床，狠狠地拧着我的耳朵骂道：混账东西，简直无法无天。难怪你姐夫头痛，带不了你。
大哥出门小弟苦，打破锅来大哥补。我把农科所的宿舍房门踢坏了，严格追究起来，我算犯了毁坏公共财物罪。不过自古以来，公家的事情，提起来有千斤，放下没有四两。不追究则风平浪尽，一追究赔钱坐牢。真正追究起来，莫师傅也得担责。好在我们干的就是木工活，第二天，即将出师大师兄一声不响地把房门修复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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