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河州演义 > 五十六

?

  

  两个护士走了,宁王清丽坐在病床前,抚摸着没有扎针的手——沈复的手非常冰凉,脉搏微弱得几乎触不着。虽然,宁王清丽很虚弱,但还是坚持站起来,吩咐老男仆罗叔跟她守沈复,两个警卫守在病房里,两个守在门外,其中一个流动警戒,以防万一,如有人加害,必须当机立断擒拿。

  

  宁王清丽又坐在沈复的床边,注视着吊瓶,不由自主的会想起过去来。

  

  两年前,沈复初次来到她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材虽高大,可瘦削得跟木棍一样,实在像个叫花子。宁王清丽当时才十六岁,天真活泼,情窦初开,未受过任何委屈,也未见过任何受委屈的人,所以见了这种穿着的人,颇为讨厌。

  

  宁王鲁鲁让理发师给沈复理了发,沈复洗了脸,宁王鲁鲁命令下人拿来新衣服,让沈复换上,这样一打扮,沈复容光焕发,眉宇间英气勃勃。

  

  “人是衣裳,马是鞍装,还是个挺帅气的大青年。”宁王清丽改变了看法,但对沈复无任何感觉。

  

  “不要看不起他,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宁王鲁鲁看出女儿对沈复有鄙夷的神色后,找机会说道。

  

  父亲的一句话着实起了作用,宁王清丽一向瞧不起乡下人的思想,很快淡化了,她有意无意的注意起沈复来。后来家中发生了诸多的事情,彻底让她改变了对沈复的看法。先是她大姐出嫁——大姐跟她是同父异母。

  

  宁王鲁鲁妻妾众多,孩子有十七八个,平时跟孩子们交流很少,只有跟宁王清丽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因为宁王清丽是宁王鲁鲁的爱妾所生,而爱妾很早就去世了。其他的孩子,个个跟母亲相依为命,对父亲似乎有点陌生,有什么心事也不说,只对母亲讲,当然,在一起的时间几乎没有。

  

  宁王清丽的大姐叫宁王清莲,比清丽大四岁,二十岁那年出嫁。婆家是河州有名的豪门,公公是国民政府要员,女婿是正团级干部,家教森严,等级无情,尊鄙有序,俨然是一座皇宫,令人不寒而栗。这种环境,心理素质好而又有野心的女人,挺适合,心理素质差的女性,就承受不了。当时,宁王清莲对豪门权贵的清规戒律略有耳闻,但她生性懦弱,平时在家,循规蹈矩,对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不敢反驳一句。后来嫁到婆家,更是逆来顺受;刻意孝敬公婆,敬爱丈夫,她天真地以为,这样总会得到婆家的谅解,得到疼爱,不会拿家法压她。可是她想错了,众所周知,山形挪不了,人性改不了,这是定论。你要金钱权势,就没有人情温暖,你要人情温暖、婚姻长久,就没有金钱权势,二者必选其一,不可兼得。然而宁王清莲出嫁那天,她周围的所有女性认为,宁王清莲福大命大,找了个好婆家,可以荣华富贵一生,人人钦羡。

  

  宁王清莲所嫁的虽是豪门,却吝啬刻薄而又嗜好清名,所以从不买丫鬟来服侍,而让清莲伺候他们。丈夫每回一趟家,就让宁王清莲给洗脚,可丈夫有脚臭,一脱袜子,臭气熏天,满屋子的脚气经久不散,宁王清莲左手捂着鼻子,右手给洗脚,往往一不小心,把盆子弄翻了,洗脚水泼了一地,惹得丈夫大发脾气,臭骂一顿,宁王清莲不敢还口,唯有嘤嘤啜泣的份。

  

  丈夫因在部队上,不是剿匪,就是跟着军阀混战,很少回家,就是回一次家,从来不跟她谈心,始终板着冷冷的面孔,一言不发,像是有人惹他了。晚上睡觉,迫不及待的要过性生活,但三两下子就完事了,完事之后,便翻过身去,背对着她,呼呼大睡了。宁王清莲自嫁到婆家以来,从未感受到家庭温暖,丈夫的温存,更别说什么爱情可言了。丈夫不在,清莲整天惴惴不安,唯恐被公婆责骂;丈夫来了,还是郁郁寡欢,

  

  没有男欢女爱。更有甚者,凡是娘家的事情,公婆丈夫都让她用自己的私房钱去处理,

  

  他们一家人不闻不问,宁王清莲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后来宁王清莲怀孕了,她以为生了儿子,公婆会宽容,丈夫会疼爱吧。她就希望自己生个儿子,生了儿子可以挺起腰板来活人。

  

  宁王清莲终于生了个儿子。

  

  河州地方,女儿生了孩子,快到四十天的时候,娘家人叫上亲族妇女和姐妹姨娘,

  

  备办礼物,隆重地到婆家来,一则看望女儿,二来算是贺喜。作为婆家,需要隆重接待。婆家也好,娘家也好,算是对女儿生孩子受痛苦的一种安慰,也是一种奖励。作为母亲,给女儿买了一套西服、一件旗袍,给亲家母一套衣服,一百个大洋,给亲家公一套衣服,一百个大洋,——感谢两位亲家对她女儿的伺候*劳。其他小姑和小叔子也都有奖赏,其意也是感谢对女儿的照顾和包容。最后,宁王清莲的母亲拿出一千个大洋,交给女儿。

  

  “出月以后,想吃啥就买啥,想穿什么衣裳就买什么衣裳,别吝啬了自己,人生一世,很短暂啊!存钱钱有什么用?不要让自身受罪。”宁王清莲的母亲语重心长地说,

  

  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她虽嘱咐女儿,却语带双关,表达了对亲家的不满。

  

  吃过菜之后,轮到男方行礼。宁王清莲的婆婆和女婿,先到宁王清莲的房中进来,

  

  婆婆端着一个空瓷碟,女婿什么也没有拿。宁王清莲很纳闷,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呢?

  

  “把你母亲给的那一千个大洋给我?”女婿堂堂正正地说,没有一点愧色。

  

  “做什么呢?”宁王清莲诧异地问,以为出了什么事。

  

  “献给你母亲,报答养育之恩—自己生儿育女时,联想到母亲生自己时的痛苦。”婆婆说道,从语气到笑容,表现出一切都是为你的娘家人好,你没有理由拒绝。

  

  为娘家人好,自然不必多说,宁王清莲赶快掏出交给婆婆了,那个女儿不爱娘家人呢!

  

  婆婆把宁王清莲的钱要来,回过头来又献给做母亲的,未免不近人情,但是宁王清莲的母亲不知道,还以为宁王清莲的公婆满看起她的。而宁王清莲心中总觉不是滋味,但也无可奈何。吃过菜后,宁王清莲的母亲到女儿房中,跟女儿私聊一会,吩咐月初之后

  

  抱着孩子跟女婿一起来坐娘家,宁王清莲点了点头。

  

  吃过便饭,宁王清莲的母亲带着大家回家了。

  

  女人生了孩子,必须在自己的屋里坐够四十天(俗称坐月子),才能进入正屋,拜见公婆,而后可以去娘家,串亲戚,否则不能出来,提前出来的话,就会冲了公婆,冲了财神,带来晦气,全家倒霉,宁王清莲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自觉遵守。

  

  四十天终于到了,宁王清莲迫不急待的动员丈夫跟她一起去娘家,可是丈夫支支吾吾不去。

  

  “妈要你跟我一起去娘家,你多忙,应该抽出时间走啊!——自从我们两结婚,你还未去过我娘家。”丈夫到娘家,不仅宁王清莲有面子,她的父母更觉光彩,因为是国民政府要人的儿子。

  

  “我说不去就是不去,你为何要*迫我去你呢?你觉得有意思吗?”宁王清莲的丈夫不高兴了,沉下脸说。

  

  “我说说嘛,不去就算了,不必要生气啊!”宁王清莲咽下委屈,强颜欢笑,温柔的说,她生怕得罪了丈夫。

  

  “不要啰嗦了,你赶快去吧,我回部队了。”丈夫转身走了。

  

  宁王清莲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她眼泪汪汪地看着丈夫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好半晌。

  

  宁王清莲在无任何人陪伴的情况下,一个人提着礼包,抱着婴儿,步行去娘家,辛亏婆家离娘家的路程不远。

  

  回到娘家以后,宁王清莲和母亲及众姊妹聚在一起,畅谈别后之情。宁王清莲说到看月那天的事,他的母亲勃然大怒。

  

  “竟有这等事!亏他们是大户人家,还能做得出来!那钱是做母亲的给女儿的私房钱

  

  ,吃点零食做什么的,随便化化。——如果在乡村,女人不能出门打工,没有钱的来路

  

  ,只能靠丈夫给与,否则连买一卷卫生巾,都无钱可买。母亲给的,就是紧要关头化的

  

  。……大户人家,丢人现眼”宁王清莲的母亲愤愤说道,两个眼角挂着泪珠。

  

  所有的姊妹替宁王清莲打抱不平,纷纷声讨婆家。有的提议,干脆离婚算了。

  

  吃晚饭时,宁王鲁鲁也来了,破例的陪女儿吃一顿饭。

  

  “在家,是个最乖的女儿;到婆家,是个贤良之妻;你的教诲没有枉费啊。”宁王鲁鲁忽然跟正妻拉起家常来,表扬妻子。

  

  以前,宁王鲁鲁的妻子得到丈夫的表扬,开始很高兴,可没有到半年,却高兴不起来了。宁王清莲回娘家,满腹委屈想对母亲说,可说了又怕母亲担忧,不对母亲讲,又对谁诉说呢?装在肚子里,又憋得慌!开始不敢说,后来在母亲的再三追问下,终于说了,并抱在一起大哭了一场,以后每次回一趟娘家,母女抱头痛哭一场。——宁王鲁鲁的妻子自然郁郁寡欢,高兴不起来。

  

  此时听了宁王鲁鲁的表扬,无名火突然升起,虽不敢顶撞丈夫,但声情激烈的说“

  

  辛亏贤良,不然要受到多大的折磨——我们还一点都不知道。”宁王清莲的母亲说着,

  

  伤心的哭起来。

  

  宁王鲁鲁觉得奇怪,便问起来。大家也不敢隐满,就把婆家怎样对待宁王清莲的事,

  

  细说了一遍。宁王鲁鲁听了,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骂道:奶奶的。

  

  “那种毫无人情味的家中生活,还不如离了,另行嫁人。”宁王清丽不怕父亲,随口说道。

  

  “那怎么能行。常言说,朝中有人好做官,你姐姐离了,我的这个新编师长就不好当喽。”宁王鲁鲁说道。

  

  “怕什么,爸爸有地盘,有军队,其奈我何?”宁王清丽很自信。

  

  “你不懂,没有那么简单。要知道,大户人家的婚姻都是政治婚姻,由不得自己,

  

  包括我。“

  

  “爸爸怕是为了攀龙附凤找借口。”宁王清丽撅着嘴说。

  

  “嗯!怎么说话!”宁王鲁鲁沉下脸来。

  

  宁王清丽不敢说了。大家默不作声,只是吃饭。

  

  “清莲,回去之后,还是要好好生活,不能有离婚的念头。”宁王鲁鲁郑重其事地说。

  

  一年之后,宁王清莲在寂寞枯燥的生活中,抑郁而死。宁王清莲的母亲痛不欲生,几个姊妹哭成泪人,过了很长时间都不能忘记。

  

  轮到宁王清丽的第二个姐姐出嫁时,在儿女们的强烈反对下,宁王鲁鲁给找了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也是一个师长家庭,女婿的父亲现任督军府少将参议兼财政厅长。

  

  宁王清丽的二姐叫宁王清辉,年方二十,聪明贤惠,姿色动人,为家中最讨人爱怜的少女。出嫁的时候,同样轰轰烈烈,排场浩大,奢侈豪华,为一般人望尘莫及,人人垂涎,人人自惭形秽!

  

  左邻右舍,亲朋好友,还未忘记宁王清辉出嫁时的风光,已经传出夫妻不和之新闻。宁王清辉的母亲起初不信,后来证实了,便又烦恼起来——似乎命中注定,姊妹几个人生来受罪。

  

  几个女孩子反复讨论,还是得不出结论,最后只有连连哀叹!

  

  宁王清辉的公婆对她很是优待,就是丈夫不争气,不务正业,整天吃喝嫖赌,五毒俱全。

  

  丈夫被他的父亲安排了一个某县副局长职位,上任的第一天,他却在会计处借了三万大洋,第二天就消失了,被分管的职员都找不到局长,无处请示工作。家中不知道儿子的去向,只有发动亲朋好友,四处寻找,最后在一个知道他底细的朋友处得到消息——去洗浴中心泡妞了。大家没有再找。一星期之后,女婿回来了,照常上班,若无其事;所借公款,做父亲的被迫还了。

  

  女婿回到家中,首先被他父母数落了一通,然后轮到宁王清辉批斗。宁王清辉又哭又嚷

  

  ,臭骂一顿,女婿唯唯诺诺,并且对天发誓,从此改邪归正,绝不沾花惹草,一心围着宁王清辉转。

  

  “男人家要有事业心,谁让你围着我转来?”宁王清辉气得哭笑不得。

  

  到了晚上睡觉,宁王清辉独自一人睡了,女婿上床要跟她睡,被宁王清辉一脚踹下去了,并骂道:“你跟别的女人睡了,从此再别跟我睡,你到我床上来,我感到恶心!”

  

  女婿死乞白赖,还是要跟她睡,一直闹到大半夜。宁王清辉被纠缠不过,便答应了,但约法三章:一,上床后不许碰我,二,即刻写检讨书和保证书,三,明天去娘家,自动向岳父说清外面鬼混的所有事情。女婿一一答应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女婿备了厚礼,陪着宁王清辉去坐娘家。这天恰好宁王鲁鲁也在。

  

  女儿回娘家,父母姊妹兄弟自然异常高兴,更何况女婿同来,宁王家杀鸡宰羊,隆重接待。

(https://www.mangg.com/id36417/2077748.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