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淡忘的眷恋 > 外二科第十一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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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还是一些介绍

  这是一座不大的医院,医院的主体是由三栋建筑组成的,前面是拥挤不堪的门诊部,后面是新修的内科大楼,夹在中间的就是外科大楼。外科大楼一*五层,一楼是骨科,三楼是普外和综合科,四楼是心血管与重症监护室,五楼是手术室和麻醉科,二楼就是外二,脑外伤、整容、烧伤科。从布置在走廊上的宣传栏里得知这里还是可以治疗脑部肿瘤的,就有些肃然起敬了。不过我不是因为脑部肿瘤,而是因为一次意外的车祸,在这个科室里度过了几乎整个春节。

  外二科是由一条长长的走廊组成的。走进科室玻璃大门,左边是病房,从1号开始,有6人间,3人间,还有几间单间,显得很神秘,经常闭门不开,不过走廊上却挤满了加铺,虽然用了一些类似屏风的围布遮着,却也显得乱哄哄的。走廊的*头是烧伤病室,有两位不幸的大面积烧伤病人。门前的提示说,探视时间只有周日下午。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窗,探出头去,空气新鲜,一路之隔就是医院职工宿舍,向左望,还可以看见院外的风景,人来人往,车流穿梭。

  走廊的右边依次是紧急通道,护士休息室,医生休息室。隔着一个病室,就是护士站,很繁忙的,每天总有好几个护士在值班,墙上挂着一个大黑板,写着重点看护的病人的名字,我们病室的47*就在其中。桌上有两台电脑,还有一台和走廊的计时钟同步的计时器,只要病人按动*头的开关,这里就能显示出来,下面是住院病人的*位小标签。大玻璃窗前,有保安检查记录,有大小便检查的标本盒。现在的护士大都长得五大三粗,丑陋无比,夹着厚厚的眼睛片。只有一个姓孙的小姑娘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走过你身边时,总能飘来一阵淡淡的清香;还有一个瘦瘦的高个子护士,有天深夜,我在走廊里踱步,她走过我的身边,轻轻地对我说:"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我很喜欢这样体贴人的女子,她给我打过针,轻轻的,一针见地。

  护士站旁边是医生室,门前的铭牌上*告;医疗代表谢绝**。我哑然而笑了,这就叫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医院到处都是对收受回扣,索要红包的*告,不正说明这个行为已成燎原之火吗?事实上,我只进过一次医生室,是我出院的那天,姚医生要写出院单,找不到家属,把我叫去问了问情况。

  医生室旁挂的铭牌是配餐室,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事实上就是开水房和勤杂工休息的地方。说起来勤杂工就是医院最下层的阶级。早上6点就开始打开水,还得擦地板,擦窗玻璃。有两个穿蓝制服的勤杂工给我印象很深。一个有一头漂亮的长头发,长及腰部,令人叹为观止;一个是2月14日"**节"那天来我们病室打扫卫生的女人。她说,今天女人应该有花。有人问她丈夫是否给她送花?她回答说;"狗尾巴花都没有。"引来一阵哄笑。贾老师发现他儿子换的*单是那种*起来冷冷的,他就去要求换成像我那种软软的被单,结果果然得偿所愿,大家都劝他把换下来的那**单留着今晚和老大铺*睡觉,他拒绝了,坚持把*单还给那个勤杂工。等他回到病室,大家都笑他和那个女勤杂工有一腿,贾老师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别胡说,这个玩笑开不得。"

  1号病室的对面就是我所在的11病室。6人间,一边3张*,46-48那边宽些,靠墙有一排橱柜,每人一个,49-51这边窄些,就只好受些委屈了,因为靠门有一个卫生间。里面有大理石的面盆,大便器,还有一个洗拖把的池子,卫生间里到处是毛巾,还有病友们放的一些大白菜和萝卜。病室的正面有一面玻璃窗,正处在外科大楼的门厅上方,只能看见楼下塔松的树梢以及对面内科大楼的病室。我总喜欢走到窗前,这里的空气好些,贴近窗户,还可以看见雨水和雪水顺着排水管滴落在门厅*上。

  病室大了,自然就热闹多了,一天到晚闹哄哄的。早上是最紧张的,洗脸,上厕所,擦身子,早点,然后就是一拨一拨的护士,整理*具,查体温,询问病情,医生也出现了,那就是每天最盛大的查房,之后就是输液开始,也有推出去拍片的,做高压仓的,这样一直要持续到中午,吃过午饭,无数的探访者就开始出现,络绎不绝,接踵而来,直到晚上10点多钟才停歇,然后到11点钟关掉头*的日光灯,只留一盏射灯。朦朦胧胧之中,还可看见走动的人影,听见贾云龙的锉牙声。

  我喜欢11病室,正是这场邂逅,使我结识了像贾老师,老大这样的好人,也认识了小陈和那个姓李的无赖那样的坏人,就觉得有一种写出来的冲动,就开始了这种记叙,也许不应该列入小说,而是纪实文学吧?

  2.无赖

  47*是一个7岁的小男孩,圆圆的大眼,平头,长得虎头虎脑,还有一颗标准的虎牙。胖墩墩的,笑嘻嘻的,病室里只要有他在,就会闹翻天,就会笑话百出。早上一睁开眼睛,掀开被子,他就光着身子直奔卫生间,如果有人,不论是谁,就是猛地一阵敲门,大喊大叫,直到里面的人被敲得心神不宁,被叫得焦头乱额,只好匆匆开门,让他方便为止。

  小家伙很懂事,自己会洗脸,穿鞋,起*以后就坐在*头柜前练习拼音。单韵母,复韵母,圆圈在左上念欺,圆圈在左下念得;圆圈在右上念皮,圆圈在右下念波。这样的联想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拼音的魅力,也有些佩服这样想象的伟大。但不得不承认孩子的拼音是很不过关的。虽然被他称为爷爷的贾老师总是不厌其烦的教导和启发,他却总是在背诵生母表时将R完全忘记。他在大声拼读出"H……U……A……I……坏……坏蛋"之后会得意的大声笑出声来,很天真,很开心的样子。听过这个小男孩念过拼音后,我认为他的水平比我还低,居然有些沾沾自喜呢,是不是有些恬不知耻?

  小男孩就是小男孩,除了读读拼音,其余的时间就在病室里玩耍,从这张病*到另一张病*。听说贾老师的女儿学过美术,就缠着要她在小纸片上画画,女子说画一个小和尚,他答应了,等了一会儿,抢过来一看,小嘴就噘起来了,显得极不高兴了,原来女孩子只是在纸上写了小和尚三个字。不过男孩很快就忘记了,自己折着小飞机,大声地模仿飞机的声响,让飞机夹着一根酒精棉签在人们头*盘旋,自己乐得直叫:"飞机要丢炸弹了。"他也有些恶作剧,经常把47*的一个陪护的小伙子弄得哭笑不得。吃饭大都和他的父亲在院外吃的,元宵节那天,他父亲醉得太厉害,一直躺在*上呼呼入睡,小男孩不知从哪里弄的钱,又从哪里弄来一大碗藕片,坐在病室过道里大快朵颐,叫人着实怜惜。

  小男孩是江南近郊人,姓李。去年十月被交运集团的一台客车撞伤后就住进了医院,四个月过去了,小孩子恢复快,除了身上那些被擦伤的伤疤外,与正常小孩没有任何两样。为何不出院呢?这就不得不引出他的父亲。那是一个瘦瘦的、黑黑的、油腔滑调的、狡诈而可怜的男人,30岁模样,烟瘾很大,成天打火机响个不停,病室天花板下弥漫着他喷出的浓浓的烟雾。他嗜酒如命,每天都喝得烂醉,元宵节那天,不知在哪里喝得几乎不省人事,第二天中午才醒来,居然还向贾老师要了一大塑料杯山里的苞谷酒,当然喝下去了,说是"以酒解酒"。

  小男孩是全病室的欢喜坨,也是大家喜欢的人物,不过当着他的爸爸就另当别论了。那个姓李的家伙太习惯吹牛了,或者说,就是纯粹的胡说八道。他说自己当过兵,是炮兵(有可能),还当过班长(也有可能),因为鼻炎没考取军校,只得返乡(这样的故事以前听说过,只能说是运气不好吧)。在国税局*过,和局长的千金小姐谈过恋爱,后来两人分手,他不得不离开国税局(这就有些胡编乱造了)。据他说,后来那个局长千金找了一个高官厚禄的男人,但他却曾经拥有(这才叫打肿脸充胖子)。他说话可信的地方太少,有些情节似乎互相混淆,根本分不清楚,过了几天,他又吹牛说:"曾经在城里学过技术。"谈吐中,似乎对车*、车间和工厂还有几分熟悉,只是叫人不知他到底*过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现在就是一个柑橘中间人,帮南来北往的商贩组织货源。从中赚取一定的差价,就和我认识的一些乡下人现在所*的差不多。他接着吹牛说,一个东北商人去年曾经又找他组织货源,因为儿子受伤,没能做成那单生意,那东北商人真够意思,不做生意就空车返回了。我扭过身看见不少的人在偷偷发笑,相信了这个说法那才是真正的傻瓜呢。

  我把他称作无赖不仅因为我不喜欢这个人,也不喜欢他的人品,更是因为他把自己的儿子当作筹码,想狠狠的敲交运集团一把。他也承认,老在医院呆着,就是想找交运集团赔一笔钱。他一再说医院和医生都拿了交运集团的钱,就说孩子已经痊愈了。他说,孩子晚上经常抽筋,他认为这是车祸引起的。(注意,医院曾经组织专家和仪器进行了检查,结论是:"未发现异常。")

  一天晚上,他大呼小叫,兴师动众的说,孩子又抽起来了。我、贾老师、老大和全病室的人都被闹醒,他还叫来一个夜班护士在*前站了足有半个小时。暖气被人关上了,晚上下过雪,他居然把被子全部掀开,任凭儿子**身子,还是很冷的。最终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护士也没发现孩子的身体有任何异常,又是自讨没趣。不少人都劝他到法院打官司,通过法律程序解决问题;他却不以为然,认为不离开医院才是上策。不过,我出院的那个上午,三个医生找他谈话,要他出院,理由是要腾出病*。设想一下,不打针,不吃药,不检查,只是把医院当旅社的人肯定会被越来越讲究经济效益的院方当作不受欢迎的人。更况且他又没有钱,交运集团也不再理睬他了。

  我知道,我不喜欢他这样的无赖,但不表明这个社会就没有这种无赖生存的空间,人家也许还活得滋润着呢。

  3.年轻人

  在我住院的半个月的时间里,病室里唯一发生过变化的就是47*,前者是个年轻人,后者也是个年轻人。

  前面的那个年轻人不知道姓名,也没有说过话,当时自己的眼镜也在车祸里摔得粉碎,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他是个年轻人,长得*精神的。他每天中午准时出现,嘻嘻哈哈的和认识的病友打招呼,躺在*上输完液,又声音宏亮的和大家告别,轻松而来,飘然而去。天天如此,直到有一天输完液后,他突然告诉大家:"走了,大家保重,我今天出院。"和大家说说互勉的话,就最后一次消失在病室的门外。不知他是谁?从何处而来?为何住院?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在那段时间里,曾经在这家医院里呆过。

  后面进来睡在他的病*上的也是一个年轻人。元宵节的前夜,潜伏了很久的脑血管畸形突然发作,神智虽然清楚,可抬进病房时痛苦异常,呼天喊地,手舞足蹈,几个人都按不住,**着:"头痛得厉害",叫嚷着:"解不出手来"。医生*了尿管,打了镇定剂方才有所和缓。他是403厂的职工,姓温,老家是河北保定,就有了些亲切感,问了问,虽然不是易县的,但还算是小老乡。年轻人自有年轻人料理,同事,好友组成专班,轮流守候,厂领导,工会主席,车间主任,厂医院院长接踵而来,头天入院,第二天拍片,第三天手术。直到我出院,他依然未醒,喃喃自语,手脚乱动,我看了看他的脸色,黑色,憔悴,嘴唇*裂,一直*着氧气。

  他的妻子是附近县区的一个矮小女人,因为读了书,进了厂,厚厚的眼镜后面是一双神色忧郁的眼睛,她的父母受到她的精心照料,而远从河北保定赶来的男孩子的父亲,二叔,二哥却显得像是多余的人,虽然他们从北方赶来,倾其所有给了她一万元钱,她却依然把黄鹤楼香烟只塞进她父亲的衣袋,出去吃饭的时候也只招呼自己的家人;男孩子的父亲则显得孤立无援。女人把一切做的那么自然,那么不动声色,如果不是仔细观察,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

  我有些为这个年轻人的未来担忧。

  我们常常听到这样的话,幸福的家庭都会有同样的幸福,不幸福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而一位社会学家却说:"幸福的婚姻(家庭)有不同的幸福,不幸的婚姻(家庭)有同样的不幸。"这句话十分正确,因为幸福的感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体会,而不幸福却简单得多,除了痛苦还是痛苦。那个和我是小老乡的年轻人就属于后一种。也许他健康的时候没注意到,躺在*上以后就一定能感受到。

  幸福的婚姻这本身就是一个不正确的短语,不幸福的婚姻其实是一个让人瞠目结舌、感觉异样的婚姻组合。还是那句话,没有幸福和不幸福的婚姻,只有合适和不合适的婚姻;没有是否情投意合的夫妻,只有合作是否愉快的彼此。

  4.李兰芳

  48*是一个来自兴山的患者。被同村的一个司机开着车碾翻在地,在兴山医院治了几天后,腊月二十八转到这里,被11病室的病友笑话为是"赶到这里过年的"。我*欣赏他的姓名--李兰芳,听起来*有含义的,刚开始,我以为他的名字是南方,那片广袤的土地令人心驰神往;等我重新配上了眼镜,从*头标签上发现他却叫兰芳时,又想是否是像刘兰芳似的,含有另一种韵意?他的女儿告诉我,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是"芳"字派,我就大失所望,想想也好笑,一个兴山古夫镇的农夫,还能有多少文学造诣?秭归还出过一个忧国忧民的屈原,兴山那个地方只出过一个出塞的王昭君。只能怪自己躺着无事,胡思乱想,太富有联想了。

  李兰芳是一个消瘦的男人,50岁,失血过多,面色憔悴,有些苍白无力的感觉。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我几乎从没听过他说话的声音,只是看见他的*枯的嘴唇的蠕动。元宵节前,他几乎整天躺在*上,睁着无神的眼睛望着长长的输液管发呆。他的肠胃不好,只能吃稀饭,儿子曾帮他买过蒙牛牛奶,喝过以后结果拉稀不止。医生用尽了办法,甚至会诊,最后还是普普通通的几颗黄连素解决了问题。我出院的时候,他已经能够自己到卫生间解手,扶着胖老婆在外二的过道里慢慢踱踱步了。看来他是相信我的信念:依靠自己,坚定信心,加强锻炼。

  老李的那个胖老婆无疑是这个病室里最无能、最愚蠢、最可笑的女人了。每天早上最早起*,霸着卫生间好长时间,结果全是为自己梳洗打扮;老李拉肚子,控制饮食,别人送的饼*,水果,还有饭菜,都是她大快朵颐。我曾经吃惊的看见她一口气吃下四节香蕉,再吃下几块糕点,还冲一杯麦*精,动作之快、饭量之大、胃口之好实在令人折服;其余时间就是打瞌睡,坐着能睡,趴着能睡,躺着更能睡;清醒的时间喜欢和别人拉家常,不论你是否愿意,她都能站在你面前噼噼啪啪说上好久,是一个典型的没有文化、头脑简单的农村妇人。

  老李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在温州,大女儿在兴山电信工作。因为路途遥远,小女儿没有回来,大女儿倒是隔三岔五的出现。长得*秀气的,红色长羽绒大衣,皮靴。到底是昭君故乡人,脸色白里透红,举手投足之间显得十分雅致。这可能就是老李的胖老婆所说的那个刚结婚的女儿了。"女儿把收的情钱拿走了,我只得了一本账本。"女儿对父亲的感情深多了,喂饭,洗脸,买东西,显得体贴大方。最苦的莫过于那个肇事司机,三天两头跑来交钱,还咕噜着说老李也负有一定的责任,说还有第三方。不管怎么样,老李正在恢复健康,这是最值得高兴的。

  5.贾云龙一家人

  49*的贾云龙是五峰湾潭一所小学的语文老师。27岁,高高的、瘦瘦的、长得还是*精神的。他有一件印有大洋摩托字样的夹克服,这大概就是他曾经的爱骑。他就是骑着那辆大洋摩托在走访学生家长的路上出的车祸。他摔得很厉害,他的妹妹后怕的说:"脑浆都摔出来了,都说没命了。"出事之后,五峰的医生有些束手无策,还是贾云龙的*爹提醒,才下定决心,当机立断,长驱大半天,从五峰的深山里面赶到这里,这才救了这个年轻教师一命。

  因为手术,贾云龙的面部从头*一直到鼻梁,斜斜的爬着一道长长的可怕的疤痕,就像一条**着的蜈蚣。他的脑浆都摔出来了,应该是颅内受伤。他脖子上的伤痕证明他曾经被切开气管。他是11病室入院时间最长的病人,已经一个多月过去,除夕夜也就在医院度过的,还花了两万多块钱的治疗费用。看来命是保住了,只是右手失去了知觉,也不会说话(也许是不愿和别人说话)。只要醒着,贾云龙就睁着茫然的眼睛观察着病室里的一举一动。

  他能听懂所有人的话,也有思想活动,有时会一个人悄悄的发笑。自从开始高压舱治疗,理疗医生每天都来进行脉冲治疗和*扰素治疗以来,贾云龙已经能自己坐起来,没有任何先兆,突如其来就坐了起来,经常吓人一跳。他上身穿一件他妹妹买的条纹睡衣,**光*着,长得茂密的毛发和发育良好的家伙一览无遗。因为头部受伤,他已经丧失了羞怯感,十分坦然的将隐私*露着。他有时是哗哗啦啦的小便;有时是坐在支架上解大便,披着一件棉衣,哼哼哈哈的,把整个病室弄得臭气熏天。更多的时候就只是简单的坐着,木然地望着窗外那棵塔松绿意盎然的树梢发呆,一不留神,他又悄悄的躺下了,也不看谁。

  贾云龙的父亲被全病室的人尊称为贾老师。他也真是一个老师,和儿子不同,他是中学老师。微黑的脸庞,国字脸、背头、眼睛炯炯有神,端正*拔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角,是一个很标准的英俊男人。贾老师与我同庚,比我大几个月,把我叫做"王同志",也喜欢和我说说笑话,交流一下心得,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是城里人的缘故。病室里习惯晚上11点左右熄大灯睡觉,一觉醒来,已是凌晨时分,昏暗的灯光下依然能看见他抚卷长读的身影。清晨,打开水的勤杂女工把人们闹醒,睁开眼睛,贾老师那身皮夹克就已经在病室里晃动了。

  贾老师信命,说,52年生人都很苦。正值读书时候,*****开始了;好不容易熬到结婚生子,又碰到计划生育。他固执的认为儿子的不幸也是他命中的灾难。他神秘的告诉我:"算命的说过,我59岁是一大劫难。"他很认真,也很虔诚。我有些不以为然地劝解过他:"与其畏惧将来,不如把握现在。"他笑着连声称是,又发出爽朗的笑声,那是他最大的魅力。

  事实上,贾老师是很豁达的,也是很开朗的。一日三餐总有一杯山里的苞谷酒相伴,二两左右,不知是一些什么下酒菜,反正很简单,他就这样摇晃着头,将酒慢慢的喝下去了;想抽烟时,就会走到电梯口的那排塑料靠椅上坐下,拿一张报纸去过烟瘾。他衣着虽然简单,却穿得整整齐齐,颇有为人师表的风范。贾老师负责除了做饭以外的对儿子全部的照料工作。问寒问暖,关怀备至,毫无怨言。令我回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酷暑,就在武汉月湖边的那家招待所里,父亲不也这样照料过我吗?心头一热,眼镜就**了,父爱之伟大可见一斑。

  我提醒过贾老师,要尽快地扶着儿子下地走路,"越早越好",我强调说。否则一旦错过最佳时机,将后悔莫及。贾老师却不及为然他相信水到渠成,他相信儿子一定会走路的,只是时机未到罢了,"别慌。"他笑着回答我:"不是还在做理疗吗?到时候他自然就会走了"。我无言以对,只能盼望命运之神能够眷顾到他的儿子,使贾老师的美梦终将成真。

  贾老师是一个有着三十多年教龄的初中老师。他既有为人师表,处事严谨的一面,也有诙谐幽默,叫人哭笑不得的一面。他有对46*那个姓李的小男孩的拼音进行辅导的一丝不苟,也有照料儿子时那种无微不至,还有对病友们的问寒问暖,他和我闲谈时告诉我,湾潭从来没有出过百岁老人,最多的只到99岁。他也说那是一个谜:"这么多年也没法打破。"我就与他说笑,恭维他打破这个怪圈,他连连摇手:"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贾老师对我的妻子称赞有加,说她是"女强人",说她是"文武双全"。我有些好笑了,当然,和他那个体态早已变形,似乎更关心自己的老婆相比,自然是天壤之别了。贾老师好像平时很少到城里来,对新事物、新思想、新时尚显得很好奇。征得老婆同意以后,决定给自己买一部手机。我郑重地向他推荐诺基亚的一款助销机型3100,打电话,发短信样样行,当时的价格只要500元。贾老师的回答差点没让我晕过去:"那它能唱歌吗?"天哪,贾老师居然想要手机上还要附带MP3!很新潮的,真是真人不露相,叫人大吃一惊。

  住在医院的时间是最充裕的,除了照料儿子,贾老师最多的时候都是在看书。报纸自然是一页页仔细翻过,从《楚天都市报》到《三峡晚报》,还有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人民检察报》;小册子不少,《故事会》、《兵器知识》,什么都看;他最得意的就是买了一本《今古传奇》。说是小书摊上根本没有,我看了一下封面,从台湾总统府到大陆***,全是所谓政治内幕,居然把宋楚瑜列为反对**的第一*将,不知是谁写的,难道连宋楚瑜舔陈**的马屁不成才匆匆反对**的事实都不知道吗?不过我却由此知道了那个《今古传奇》有两个版本,一个是武侠版,一个就是贾老师买的这种戏说历史的史料版。

  贾老师有一男**,原本就叫人羡慕。那个女孩子也在医院里照料哥哥,圆圆的脸蛋,容貌端庄,属于那种比较经看的一类。最叫人敬重的是,哥哥车祸以后,她拿出了自己积攒的七千多元钱,这是她全部的私房钱,也是她对以后生活的期待,她全部放弃了,的确不容易。从湾潭到五峰,再到这里,她一直照料父亲和哥哥的饮食,还帮着给哥哥喂饭,端茶倒水,削水果,洗衣服,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花季女子能做到这一点,确实难能可贵的。

  我们都叫她小妹妹,正是含苞欲放的年华,笑得甜甜的,有些浅浅的酒窝。她每天就睡在哥哥*前的一张从家里带来的木躺椅上,晚上十点以后就销声匿迹,猫在角落里睡着了,早上起来,钻到卫生间里磨蹭半天,又站在大玻璃幕墙前打扮好久,一转身,嘿,美兮笑兮,出水芙蓉似的,给人全新的感觉。不过发起脾气来还是*厉害的,她和她父亲的一次争吵,其**程度把全病室的人都*得目瞪口呆。

  白天她总是忙忙碌碌的,要做三顿饭,得出去买菜,到夷陵商业城改自己的牛仔裤,病室里总能看见她穿着浅红羽绒服的身影。闲下来就找个地方坐下来,一个人静静的嗑瓜子,声音很响,瓜子很脆,是那种今年春节期间颇受欢迎的黑色,小籽,六块钱一斤的葵瓜子。她嗑得很精心,不说话,低着头,刘海微卷,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神情好看极了,神秘极了。

  从她父母的口里得知,她曾在城区的一所美术学校学过三年美术,后在桥边的一家厂里当过描图员,慢慢的,女孩也有每月千元的工钱,但她不满足,决定转行学美容。已经决定春节后就到鹤峰拜师学艺。贾老师还在犹犹豫豫,女孩的母亲却很支持,说是学成一门手艺在身,以后自己独立一些,不会受男人的欺负。我却有些担心了,很小心的,很注意用词的向那个体态臃肿的像河马的女人说出了担心的理由。那些挂着美容院,发廊的背后,几乎全是做的那种不好的龌龊勾当。

  妻子和她五姐都看上了她,想把她和在她们在深圳打工的一个大龄的侄子做媒,她们是很*脆的,直接把她叫过来询问情况。女孩子涨红了脸,羞答答但很明白、坚决地給与了拒绝。几天以后,来了两男**的三个年轻人来访,女孩子招待得十分热情,那才叫含情脉脉,风情万种。她说是以前的同学,出发到深圳打工去的。那张木躺椅当晚就再也没有女孩的身影,她没有回医院睡觉。我就有些犯疑,找贾老师一问,三个人中那个相貌英俊、举止拘束的小伙子果然是她的男朋友。秭归人,移民子弟,这是真的;还说是同学,就有些好笑了。但从相貌和年龄上看,妻子的侄子还是稍逊一筹的,也难怪女孩子拒绝的如此轻松。

  来替换小妹的自然是她的母亲,贾老师的老伴。我曾经不止一次的遐想过**倜傥、*情豪爽的贾老师的妻子如果不是一个"藏在深闺人未识"的美人儿就是仪态端庄,举止文雅的大家闺秀,结果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却只是一个难看而臃肿、愚蠢而无能的山野村妇,就是那种闭着眼睛在路上一抓一大把,在田间地头到处可见的极其普通的女人,甚至感觉太过于低下了。

  贾老师对他的糟糠之妻赞扬有加,总是夸她是内当家。那女人却也不谦虚,逢人就说:"如果不是我汇钱来,看他们在这里怎么办?"这个女人来后,女孩子就走了,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而这个当母亲的似乎对儿子的伤势和治疗不太关心,每天只是做饭而已,其他时间就坐在一边独自吃水果,或者和48*老李的胖老婆拉家常,或者就下楼去看看这座城市。

  贾老师更忙了,每天忙得团团转。早上理疗,11点高压舱,下午输液,以前的那种悠闲、从容、慢条斯理都不见了,紧张到了极限。我曾经在贾老师的女人面前着力表扬她的女儿对父亲的帮助,以及对哥哥的照料。贾老师的老婆似乎听不懂我的话外音,依然扬着她那张类人猿般的大脸,莫名其妙的点着头,若无其事的继续吃着她的苹果。那才叫无可奈何呢,不过,愚蠢不也是一种防御工具吗?

  6.陈氏兄弟

  靠在我病榻左侧的是50*,一个从万县(如今早就改为万州市了)的分水到宜昌打工的小包工头。他叫陈明权,30来岁,春节前的一个晚上,突患头痛,而且越来越厉害,即来医院求医,诊断为脑部血管畸形,进行了分流术以后,暂时保住了*命,但依然需要到武汉进行伽玛刀根治手术。

  刚开始,他们只知道要到武汉去,而且不是同济医院,元宵节前一天,陈主任才说明是广州军区陆军总医院。那不就是我所熟悉的原武汉军区总医院吗?于是我大为推崇,十分看好。在我的心目里,武汉军区总医院无疑是中南地区一所最好的医疗机构。四十多年前,这家医院曾经成功的挽救过我的生命,二十多年前,又成功地用冷冻术治好了我儿子额头上的血管瘤。我对这所医院始终存在着感恩戴德的心理,始终存在着温暖圣洁的回忆。如今这个男人也要到那里去了,虽然我不喜欢这个男人,但我还是坚定地相信,武汉军区总医院一定能够用伽玛刀治好他的病。

  我不喜欢陈明权,一则是他长得十分凶残,相貌很横蛮,冷冰冰的眼睛,透露出*戒的眼神,狮子鼻,招风耳,一张有棱角的大嘴餐除了骂他的老婆,就总是惦记着吃饭,由于动过脑部手术,手术前花20元钱剃过一个光头,一个月过去,光头已经长成板寸了,就更像是一名囚犯。他说话的声音很低,虽然我们距离不过咫尺之间,我却始终没有听清过他的一句话。

  刚入院的时候,我曾认为病魔使他已经丧失了自理能力,但很快的,我就观察到他实际上依然活动自如,然而,他却十分愉快地接受他妻子的喂饭,乐意支配照料他的哥哥,要求他哥哥给他端屎端尿,十分坦然地在一个王老吉的饮料罐里把尿拉得声音很响。我发现他最喜欢他女人用热水给他擦身,惬意的,舒服的,全身**的暴露在众人面前。令人惊讶的是他还主动地提出要求,擦洗他的生殖器,**的,**的,黑色的,**的,看上去丑陋极了。临去武汉的前两天,他在自己的女人和哥哥的搀扶下,走到卫生间解了大便。一个勤杂女工碰巧目睹了这一切,惊奇的叫道:"他解了好大一摊。"全病室笑成一团,空气里一片臭烘烘的,由于是冬季,不方便开窗通风,能走动的人都跑到外面去躲躲。这更证实了我开始的判断,他只是喜欢让人伺候,也乐意看见他人为着自己忙得焦头烂额。

  我不喜欢陈明权,还在于他的那种近乎病态,贪得无厌的本*。我真佩服他对食物的爱好,他的第一爱好就是吃。他的妻子几乎从早到晚都在病*旁边用一个小电饭煲给他煮东西吃。米饭、汤团、面条、白菜、萝卜、腊肉,其中还不包括他哥哥在外面给他买来的包面、馒头、面皮、饺子、等等,等等。病室里总是弥漫着一股腊肉浓郁的怪味,作为讨厌腊肉的我来说,在这十五天的住院过程中,最大的痛苦不是来自肉体,而是那一股股,几乎连绵不断,令人作呕的浓浓的怪味。

  这个男人的确能吃,每顿两大碗,每天要吃四顿,食欲好得惊人,不论是白菜,萝卜,还是牛肉,香肠,统统都是"三光政策"。他还恶狠狠的骂他的老婆:"留着*什么?**,把那些腊肉,香肠煮给**吃。"他还向照料我的儿子要瓜子吃,儿子把恰恰香瓜子抓一把放在他的手上,他磕得飞快,就那么躺着,随口乱吐,被窝里,*单上,嘴巴边,瓜子壳狼藉一片。他还向他的哥哥要烟抽,我好意制止,他却咕噜着骂道:"管你屁事。"

  我不喜欢陈明权,还在于他对至爱亲朋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冷酷。逢年过节,有时也衣锦还乡,有时也回老家看年迈的老母亲,居然心安理得的"什么东西都不买",他哥哥这样告诉我们:"因为他们已经把家搬到女方的地方去了。"两口子在这座城市打拼,却把一个上中学的女儿寄养在乡下的女方的姐姐家里,如果是儿子呢,相信定会是另一种待遇了。

  从他们全家的言语里听不清陈明权在宜昌是否发了财,只知道他就租住在西陵一路上段403厂附近,主要给三峡大学做工程。这次患病,已经花去两万多元,陈主任告诉他们,到武汉做伽玛刀,还得一万多。我有些苦笑了,医生说得何等轻巧,手术费用实际上是小头,接踵而来的住院费、药费、诊疗费才是大头呢。

  我出院的那天早上,他就乘车到武汉求医去了,病室里少了一个热闹点,加上我下午也要出院,贾老师有些伤感,感叹他还要在这个病室呆下去,我夸张地说:"耐心一点,下个星期小贾也要回家了。"这才使他稍稍宽心,"借你吉言。"他笑着对我说。那天,贾老师和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他说50*不吉利,前一个是个脑部肿瘤患者,临上手术台前,整整吃了**的东西,"就像知道自己去死似的,"贾老师叹息道。那个人果然没有走下手术台。天知道这个来自五峰大山深处的老师是否有所指的。反正他说今天晚上就睡我这张*,他指着空着的,已经被勤杂女工收拾得**净净的50*说:"这*死过人,不吉利。"

  陈明权的哥哥在得知他患病的消息后,连夜乘水翼船(他说是"快艇")从家乡赶到宜昌,带了一千块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他苦笑着说道。他是个老实人,病室里的人都看得出来,他是一个慷慨的人,总会满足他**的无穷尽的要求,一碗包面,些许牛肉,还有吃的零食。他自己每天要抽一包多烟,抽的是那种便宜的、两块五一包的《红金龙》。"没劲。"他吐着口水,充满回味的对我说:"还是我们那里的叶子烟过瘾。"

  病室里的人都叫他"老大"。为了**,星夜救驰,兢兢业业的服侍**一月之久。面对**的百般刁难,忍受弟媳的冷嘲热讽,依然任劳任怨,始终如一,在当今这个社会里,的确是难能可贵的。他的行动始终感动着我,扪心自问,我不如他,我的至爱亲朋也不如他。就如同洪战辉带着妹妹上大学那样,老大的事迹也是足以感动中国的。我起初想向《楚天都市报》的《宜昌新闻》提供线索,却被他的弟媳的态度吓住了,之后不了了之。但我确信,老大那可贵而朴实的行为,憨厚而诙谐的面容却是我这一辈子永难忘怀的。

  老大已经四十多岁了,长脸,眼睛里总带着慈祥的笑意,喜欢和别人交谈,他说是"摆龙门阵。"他比他**瘦多了,也显得苍老多了。除了坐在***前,给他梳头,挠痒,端屎端尿,倒茶喂饭以外,就在病室里转悠,不论谁有难处,只要叫一声"老大",他就会满面笑容的出现,和其他亲友一起喊一二三把病人抬上推车去检查,去手术,去做高压舱。

  与老大相处久了,会发现这个至今尚未婚配的男人事实上有些木讷,说话总是前言不搭后语。他跟着别人做工程,走南闯北到过不少地方,印象最深的地方有二。一个是郑州,"火车站大得很,"他满脸都是崇拜;第二个是武汉,"下车以后下雨,路又远,把我们走惨了,身上淋得湿透,"他在沮丧的摇头。老大告诉我,按照约定,陈明权安葬了已经过世的父亲,他现在就带着母亲生活,两个人只有一亩多地,种地还要向别人借牛,"还要割牛草,"他有些失落。家乡有人打电话下来找他,他大声的对着电话吼叫:"买三百斤。"老大给我们解释:"化肥还是要买的。"

  老大对**很有些不满,私下里,他告诉我们,他跟着***活,每天只给37元,弟媳的娘家人却每天给47元,"亲兄弟都不照顾,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很是不解。他说他现在已经不在外面打工了,"说起来*了好多钱,听起来不错,结果是空的。"老大这样说:"家里还是有蛮多事可以做的,农村现在人都出去了,好*事,收入不一定就比外面差。"我倒希望他能继续走出去,趁着现在还有力气,至少能挣点现钱,手头活络些,也好找到一个老婆。

  老大一直是单身,加之以前一直在外打工,对于个人卫生不是很在意。接到**病重的消息后,匆匆从老家赶到宜昌,连换洗衣服都没带一件。那天我和老大闲聊,建议他去理个发,刮刮胡子。自称曾经学过理发,又认得理发师傅的46*的小男孩的父亲就自报奋勇的领着他去了。过了好半天,老大回来了,焕然一新,乱蓬蓬的杂毛被修剪成齐整的板寸,下巴和嘴边的胡子也被刮得**净净,显得容光焕发。大家都在赞叹老大似乎变了一个人,年轻了十几岁,老大却羞涩的笑着,有些不满意地说:"我也没谈价钱,剃完后他要了我五块钱。"的确是有点贵,但大家马上又笑起来,因为贾老师这样解释:"你两个月不理发,别人费劲些,当然要收贵点。"老大也同意这样的怪论,憨憨的笑了。

  有着洁癖的妻子发现老大身上有股怪味,她悄悄地告诉了我。在和老大的闲聊时,我有意无意地把话题转到他**即将到武汉治病上去。我婉转地对老大说:"这次和你**到武汉去,可是到大城市去了。得注意个人形象,有空的时候,好好洗个澡。"老大奇怪的望着我,辩解道:"我每天都洗了澡的,你又不是没看到?"我提醒他:"洗澡得换衣服。把两件毛衣分别换着脱下来,叫你弟媳帮你洗一下。一天洗一件,放在烘房里,第二天就*了。"

  老大采纳了我的建议,乐呵呵的开始洗淋浴澡,把毛衣换下来。只是换下来的衣服弟媳根本不予帮忙,最终还是老大自己打来一盆水,在毛衣上洒上洗衣粉,笨拙的和病友们一边说话,一边自己洗*净的。不论是洗澡还是洗衣服,他都洗得很认真,到他**转院到武汉的广州军区总医院时,他已经浑身清爽了,臭味消失了,**净净的,满面笑容的推着他**逐个的和病室的人告别。

  陈明权的老婆是一个矮小、精*的乡下女人。身体结实,长相平常,一笑就看见两排不太*净的牙齿,她从早到晚都在旋风般的忙碌中度过,当然这绝大多数的忙碌全在为她男人弄吃的。她在*头的地上隐蔽的放了一个小电饭煲,无论是肉,菜,饭,面,她都一骨碌的全都放进去,早中晚,也许还要加上夜宵。我几乎都要被那些乱七八糟的腊味熏得窒息了。在这个世上,除了她的男人,她什么都不关心。已经花了两万多块钱,可能还要比这更多的钱,她说她认了,"他会好的。"她对妻子说:"到武汉治好病以后,肯定还得疗养一点时间,我们就回老家住几个月再说,不管是吃的用的,家里总是便宜些。"妻子表示赞同。

  她是个很刻薄的女人。老大的衣服,她就是不洗,有时和老大拌了几句嘴,就眼睁睁的听凭老大吃白饭,一根菜叶也不给。全病室的人都看不下去,她却向妻子声称,等到老大年老体弱,他们还要负责老大的养老问题。我很是表示怀疑,如果这样天天看白眼,还不如自己去死好了。

  她也是一个很勤俭的女人。走前连着收拾了好几天东西,几乎所有的都被她带到武汉去了。"那里也许也可以自己弄饭吃,"她是这样希望的。她的哥哥在他们走后,又收了一编织袋乱七八糟的破烂,提着到收废品的地方去卖钱。等到勤杂女工前来收拾被褥的时候,空空如也,只扔掉了陈明权一件破毛衣,一袋用过的碘盐给了贾老师的老伴,妻子也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把我们剩下的三个生鸡蛋和一些开过封的食品全部留给了那个山里女人。

  分别已经好久了,陈明权夫妇的相貌都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了,只有老大那憨厚,木呆而又爽朗的笑脸总在眼前呈现,久久不能消失。

  老大是个好人。

  7.来访者

  每天从下午2点到晚上10点,是病室最热闹的时候。大多数的治疗都已经结束,几乎每个人都有来访者。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来看我的人很多,亲戚朋友都有。平时和**各忙各的,两兄弟很少交流,碰面也只是寒暄几句而已。这次住院,他却能长久坐在我的*前,注视着我,安慰着我,并举出自己04年骨折后的恢复情况,"一年多才能将胳膊举过头*。"说明伤口的恢复以及身体的康复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成的。侄儿最令人感动。几乎每天都步行到医院探望,摇着胖胖的身躯,冒着满头大汗,进门的第一句话总是:"大伯,今天好些了吗?"平时很少和他交往,这次住院却谈了不少。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出院那天,妻子和儿子正为东西多得拿不下而犯愁,侄子突然出现,大为高兴,一辆的士把我们拉回了家。两天后,他就要返回武汉参加一个个的应届毕业生招聘会了。

  妻子的亲戚当然也都来了。胡老大在出事现场很冷静,抱住我的头,努力唤醒我;胡老二开着自己的桑塔纳2000飞快的从乡下赶回宜昌,争取了时间,车厢里血流狼藉,他亲自将我抱出汽车,抱进急诊室,抱上手术台。这也叫救命之恩吧。有些时候,这些已经长大成人的侄子们还是很起作用的。

  朋友都是**通知的,吕恩在我手术进行时一直站在我的身边,后来还来看过我。而志坚经常从北山坡步行走到医院来看我,还是那么洒脱,那么自如,只是岁月不饶人,鬓角已泛起霜花。后来我出院以后,他们夫妇还到家里探望过,买来香蕉,野生葛粉,牛奶,甚至还有一只鸡,志坚说,有一次他们一家三人到医院看我,我和儿子睡得正香,就没有叫醒我们。我恍然大悟,原来50*的女人所说的两女一男就是他们全家。练兄也几乎天天前来,坐着说说话,谈谈外面的形势和感兴趣的事情,文雅的微笑、文雅的告辞,后来学校开学,就来得少了些。

  这次住院,出现了两个重要的女孩子。一个是儿子的同学,从小到大的女同学小钱。我以前似乎很少和她见过面,印象不深,妻子却记得他们两人在高中时还递过纸条,直到大学才分开。一个在武汉,一个在西安。我曾见过女孩给儿子的一封信,她对儿子和某人的事大泼冷水,回来后他们的接触断断续续,我曾幻想过让她做我的儿媳妇,这次她闻讯而来,水果篮,礼物,我仔细看了看她,肤色白嫩,有些大家闺秀的感觉,很活泼,很淑女的感觉。我问过儿子,他说:"彼此知根知底,过于熟悉,对方的隐私都知道,以后就不好相处。"的确如此。另一个是儿子新近结识的女朋友小李。儿子是在三十晚上对他妈坦白和那个北京的女孩已经分手,同时似乎有意无意的吐露说:"还是找本地的女孩好。"于是就出现了这个女孩。圆圆的脸蛋,含笑的眼睛,乌黑的秀发,得体的谈吐,大方的举止,笑得甜甜的,给人一种邻家女孩的感觉,加之家在当阳,几乎符合我对儿媳妇的所有标准。她的工作不错,一家医院的口腔科医生。属于早八晚五的工作一族。我出院不久,她就索*搬进了儿子的房间,叫人感动的同时,也叫人对她有了新的认识。早上悄悄起*,早早出门;下午回来,还能和我们拉拉家常,谈谈房屋信息。她会坚持自己的意见,也会对你的看法表示赞同,有些快人快语的意思。她是一个很独立的女孩,高中时母亲就过世了,大学四年,一个人在十堰苦读,是郧阳医学院,之后来到宜昌,因为住处被盗,半年工资都还了债。她是一个老实的女孩,诚恳而爽朗,看来我是对她颇有好感了。

  照料母亲的屈阿姨两夫妇又提着礼物前来探望,真是不好意思,初一那天原本想去她家拜访,感谢一下对母亲的照料,却被婉拒,如果那天能够成行,是否就能躲过这场车祸?不得而知。最好笑的就是以前厂里的一个要好的同事,我入院没几天,他突然打电话到我家里,声称在鸦雀岭出了事,想寻求我的帮助。妻子把我的现状告诉了他,他连声说要来看我,"几十年的感情嘛。"我却料定他不会来,后来果然如此。除此以外,还有肇事方的一些人,另作表述。

  50*的来客大多都是下力装束的人物。男人就像满大街都是的那些建筑工,收废品的,或者是拉小车的,多是一口的四川话;女人全是丑陋的,声音洪亮,比划的幅度很大,两个女人往我的*上一坐,我就只有逃跑的份了。他们到武汉去以后,女人的兄弟拿了好几个编织袋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扛了回去。

  49*贾家的来客不多,有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子据说是贾老师的侄女;贾老师的女儿倒是有年轻人来看,之后才知道其中有一个是女儿的男朋友。有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在晚上经常来到贾云龙的*前,唾沫四溅的说上半天,开始我以为她是医疗代表,或者是邪教传播者,后来才发现她是五峰县城建局副局长的第二任老婆。她扶着那个副局长来过我们病室,一坐就是半天。副局长已经衰老了,因病已经在医院住了三年。贾老师曾羡慕的告说我们:"单间,火锅,围着*边一圈菜。"我看这个副局长是无法恢复了,这个第二任老婆的幸福生活也只能继续在医院进行了。

  48*老李的来客也不多。除了那个愁眉苦脸的肇事司机以外,就是一位自称是女婿好友的手术室的一个医生,而老李的女人基本没有任何用,对医生介绍的治疗方案一无所知,对老李的饮食永远保持稀饭,连少吃多餐都不知道。多亏有个聪明漂亮的女儿经常过来打点,几天功夫,就把曾经将练兄的妻子吓得要命的、神经质的老李改变得能扶着人下*走路了。

  47*的小温肯定是病室最热闹的病人,单位的领导、同事、师兄妹、女方家长,丈人和丈母愁眉苦脸的,他们想的恐怕是女儿的下半辈子如何是好;男方家里来了三个人。"他母亲晕车",老实巴交,身穿老式黑色呢中山装的父亲如是说。父亲总是趴在儿子的身边,紧紧的抓着儿子抽搐的手,用亲情的温暖来鼓励他,稍高一点的二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成天唉声叹气的,只有那个长得结实、大嗓门的二哥白天在病室找地方睡觉,晚上值夜班,很辛苦的。

  住了4个月医院的46*的小男孩是唯一没有人看望的。隔几天来住几个晚上,读读拼音,画画图画,玩玩纸飞机,和病室的人说说话,逗逗乐,来访的人只有护士和勤杂工和他熟悉,而他的父亲却自来熟,人人都能说上几句。"有一年,XXX视察江**纺织厂,风把江阴的江字吹掉了。"他肚子里的荤段子不知有多少,只要有兴趣,张口就是。看他那副眉飞色舞的神情,真叫人讨厌,也有些可怜。

  俗话说,铁打的兵营流水的兵。医院也是如此,病好的走了,新病人又来了,2月15日这天就有我和50*离开,走廊上的加*不早就人满为患吗?贾老师和老大已经两天没有空*睡觉了,那天晚上可以睡个好觉了。

  8.元宵

  元宵节这天我是被热醒的。

  病室里虽然空气污浊,却很暖和。夜里的空调常常被护士悄悄关掉,但十几号人挤在病室里,还是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我和妻子一人睡一头,*一*被子,她睡着了总是很放肆的,紧紧挤着我。我就感觉身上都有汗了,索*从被里伸出胳膊,一用力,我坐了起来。天色刚刚明亮起来,50*陈民权的哥哥老大在向我微笑。隔着**的被子,49*贾云龙的父亲贾老师也在和我打招呼:"王同志起来了?"我木然地向他们点点头。自从车祸以后,我还没有从这次**碰撞的眩晕状态完全清醒过来,眼睛也是一直存在双影。过了好久,我才意识到,我在医院里,今天是中国春节的最后一个日子--元宵节。

  元宵节的早晨还是很平和的。起*,早点,站在病室里的玻璃幕墙前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发呆,有些头重脚轻的在外面走廊上走来走去。医院没有过节的痕迹,可是我今天不输液,这是几天前妻子就和我商定的,毕竟是过节,过节就得远离药品。只是怎么才能不输液?简单极了,催款单刚刚送来,"我们不理睬他"就是了。医院如今十分现实,不交钱就停药。

  我最乐意坐在椅子上和贾老师,或者老大说说话。很随便的、漫无边界、随心所欲的闲聊。这两个人都是我所敬重的人。我总把贾老师看成一个智者,儿子的生命被挽回,经过理疗和高压舱治疗,儿子苍白的皮肤也已经泛出了血色,贾老师很高兴,他坚信,儿子会重新走路,会重新说话的。而老大来宜昌照料**也快一个月了,一天到晚在医院总有些"审美疲劳",老大开始神秘的消失一段时间,然后悄悄地出现,悄悄地用万州话告诉我们:"到街上耍了一哈儿。"

  元宵节这一天,我回去吃了一顿团圆饭。虽然戴着新配的眼镜,眼睛还是有些问题,依然是重影,左眼和右眼之间坚决不与协调,两个音像不予重叠。走在路上,凡是台阶,坑坑洼洼,路面砖破损处,马路牙子都提心吊胆,非得眯着一只眼,才能看清"庐山真面目。"我暗自想起了歇在树上的猫头鹰,不禁暗自好笑。脑袋还是发晕,两腿还是发飘,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高一脚低一脚,感觉肤浅、缺乏自信、只是机械的前进,只是老天保佑,不要摔跟斗。

  元宵的夜空是热闹的,远远的听见沉闷的轰鸣声。恰好走到都市田园小区门口,从96号公馆旁望过去,一串串焰火不知在远处的那栋高楼上升起,继而在空中绽放出绚丽多彩的花朵,就在那一霎那,光亮的色彩照亮了好大的一块范围。向前走,一个神态安详,端庄大方的少妇牵着一个花朵似的小女孩迎面走来,那女孩一脸欢笑,手里提着一个燃着点点烛光的兔儿灯。好久没见过这样的美景了,我都有些恋恋不舍了。

  我是自己走回医院的。

  9.**节

  **节这一天和平时差不多,病室里吵吵闹闹,人来人往;空调在送着暖风,卫生间里的抽风机在嗡嗡作响,病室里依然臭气熏天;电饭煲里的白菜萝卜的味道在腾腾升起,理疗医生在对贾云龙大声命令:"回答我。"谁的手机在响,一个女声在唱着:"我和你缠**绵翩翩飞,飞越红尘永相随……"

  那天有两件事值得记录。一件是我输液,过程有点怪怪的;另一件则是由一个女勤杂工引发的**节的笑谈。

  我原本是不想输液了,对输液已经厌腻了。早上查房的时候,医生盯着我说:"治疗是一个连续的过程,绝不能中途停药。"我就乖乖的把我的想法吞回肚里。妻子去交了钱,护士就按部就班的给我挂上了输液瓶。

  一个瘦瘦的护士走过来,站在*尾,俯**,用手轮流拍打我的皮肤,寻找着能够进针的静脉血管。她是耐心的,但血管却依然显示都是硬的。她犹豫了一会儿,拿起针头,开始给我的皮肤消*。我感到一阵微微的刺痛,那是针头**了我的皮肤,刺痛越来越厉害,就在我有些吃不消的时候,护士停止了动作,她松开了扎着的胶带,用胶布粘贴住了针头,我松了一口气,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刚刚说过"谢谢",护士就揭开胶布,飞快地抽出针头,嘱咐妻子按住针眼的棉签,原来是打漏了。

  重新开始。护士又换了一个地方,拍打了半天,鼓足勇气,又将针头*了进去,这次是成功了,她忙碌了好半天,我也紧张得出了一身汗。我看见输液的滴注的速度过于太慢,就在感谢的同时,提出疑问,护士回答说:"已经开的最大了。"想想也麻烦了别人好久,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开始输的是弘派,滴注的速度慢得叫人揪心。50*已经输了两瓶500CC,我却还在依然在输第一瓶。本来开始就晚半拍,结果这一瓶一直输到中午12点20分。第二瓶开始的时候,我请求护士看看针眼,甚至不惜重打。一个满脸横肉的女人看了看,拒绝了我的提议。我感到有些支撑不下去了,想换换姿势。我知道这是危险的,上次的一次改变姿势,结果导致打漏了,肿得像块发糕。权衡了半天,我依然决定试试。我谨慎的把身体整个挪动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弯起了腿,把翘起的脚慢慢的放平,让脚心踩在*单上。我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奇迹就此发生,没有打漏,输液的速度完全恢复正常,一滴滴的滴得很流畅。一瓶神威只输了1小时15分钟。护士拔针时,我决定明天不论如何我都不输液了。

  **节的气氛在医院几乎看不见。白天的时候,除了儿子在耳边咕噜了几句,提醒我原来有这样一个西方传来的节日,最显著的标志就是护士站的平台上堆满了花篮、花束。姹紫**,很是好看。晚上我在走廊上独自散步时,在楼梯口的垃圾桶里,发现了那些花朵的最后归宿。

  那个有着一头烫过的长发的勤杂女工进来扫地,突如其来的,没有称谓的说了一句:"你们没过**节吗?"46*的父亲反问她:"你老公没给你送花吗?"她噘噘嘴:"屁花,狗尾巴花都没有。"全病室一片笑声。勤杂女工满是感慨地说:"男人就是这样,旧的玩厌了,老的玩腻了,就会去找新的,年轻的。"病室的男人全都哑口无言,女人们不知肚子里想些什么。有些冷场。等那个勤杂女工出去以后,有人鼓动老大去试试,安慰安慰这个女人。老大红着脸连连说:"使不得。"贾老师满脸怒气的回来了,他花了5元钱在外面的摊子上炒了一个红烧肉:"**,只有几片,数都数得清楚。"我笑他是不是被女老板递的一支烟、倒的一杯茶所迷惑,贾老师分辩说:"只是说了几句话。"他说得老老实实的,全病室又是一片笑声。

  这大概是我度过的最有意义的一个**节了。

  10.回家

  2月15日,出院回家。这个日子是反复揣摩的结果。2月12日元宵节,星期日。医院不办出院手续,星期一是2月13日,日期不吉利,星期二同样如此,只是我却忘记了2月14日是**节。2月15日,星期三,农历正月十八,我入院第16天,看来不错,就选定这一天了。

  昨晚睡得很不好,先是老大早早就在病室里晃悠,他昨晚睡得很早,晚上我在走廊里散步时,他已经在一张空*上睡得酣熟,加上今天他就要陪着他的**到武汉去治病,所以早早的就看见他晃着花5元钱理的那个寸板头,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外面又收了新病人,被别人从*上轰下来了。再就是贾老师,披着皮夹克,趿拉着鞋,照料儿子小便,然后,抱起一本书,在慢慢变亮的晨曦里读着什么,也许故事会让他与现实的距离越来越远。贾云龙不知不觉坐了起来,上身穿着她妹妹给他买的睡衣,***露着,无神的眼睛茫然的望着玻璃窗。

  第一个起*的肯定是48*老李的胖女人,她抖着满身的肥肉走进卫生间,没有半个小时她是不会出来的。打开水的勤杂女工出现了,收走热水瓶,用小车推走,而后就是用洗把拖地,陪伴的女人都陆续起*了,50*的四川女人动作最大,掀开被子,把她那一丝不挂的男人赤条条的展露在众人面前。她的擦洗的动作不像是对人,而是地板,用力,带劲,仿佛他的身上尽是污垢似的,女人仔细的给男人洗生X器,相信有不少的女人的目光有意无意之间都看见过那个男人的X器。

  妻子在给我漱口洗牙,很舒服,之后洗脸,打来大盆大盆的热水给我擦身,隐密之处就在被子里面进行。最后是洗脚,上次打针打漏了的左脚依然有些**,热水一烫,还有些痛。46*的小男孩从*上蹦下来,一个劲地敲着卫生间的红漆大门,然后冲进去,方便以后再钻回被里继续睡觉。

  一对对的护士出现了,整理*具,发放口服药,要求大家查体温。还有交接班的嘱咐。

  当我的身边被浓浓的腊肉味所弥漫时,病室里就开始吃早点了。我是一个菜包子,一杯烫热的牛奶,陈明权是满满两碗饭,贾云龙是包面,老李是稀饭,47*的小温刚做过手术,不能进食,而那个小男孩则似乎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医生查房开始了,陈少军副主任医师负责47*,50*和我。47*呆的时间最长,说他的痛苦是正常反应,过了这几天就会好起来;他告诉50*,武汉那边已经联系好了,可以放心过去;他对我笑笑:"你的精神很好,恢复是要一段时间的。"他要我今天打完针再出院,我苦笑着告诉他,脚上的血管已经打不进去了。他笑笑,走了过去。

  50*的离去倒是迅速,拉来一个手提车,大家一帮忙,就走了。我的出院倒是遇到一点麻烦,先是护士没把病历交给医生,后又是姚医生到门诊部参加会诊,等了好久,才把我叫去,问了一通基本情况,然后又停顿下来,就这样一直到中午。

  昨天下了一场雨,今天的天气仍然不好,天空阴沉沉的。我走到玻璃窗前,望着湿漉漉的路面发呆。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老李的清秀的女儿说着闲话。我走到走廊上,加*都睡满了,一个大眼睛的小男孩,一个被人砍了8刀的小伙子,还有一个蒙头大睡的男人。走廊上有几个人和我一样在练习走路,一个满头都是白发,一个是女人,头发很漂亮,面容消瘦,轻飘飘的,就像幽灵。

  我们中饭吃的盒饭,妻子在院外炒的,三块五,两个人吃,正好。还有一碗鸽子汤。贾老师吃的是他老婆煮的饭,酒精炉炒得什么菜不知道,反正再也闻不到他女儿做菜的那股香味。老李吃的是他女儿送来的饭菜,。他的肠胃不好,老是拉肚子,医生轮番用药,最后还是黄连素见效。可见药不在于贵*,见效就行。47*的陪护人员分班到外面吃饭去了。而46*的那对父子在和几个医生谈话以后就无影无踪了,有人说,医生在赶人了。光把医院当旅店,谁也无法忍受。

  终于等到下午2点半,妻子风风火火的赶去办出院手续。回来才恍然大悟;医院之所以拖到下午办出院,就是为了收取每天近50元的费用。和病室的人一边含糊的祝福早日康复,一边开溜。遗憾的是老大先走了,贾老师又不见人影,大概是跑到外面抽烟去了。有些许寂寞。

  下楼,眯着眼睛走路。天气好起来了,有点明晃晃的阳光。走出医院,招手,一辆三厢的桑塔纳,引擎盖上雷锋在向我们微笑。

  出院。

  回家。

  生活重新开始。

  2006年3月13日初稿2008年12月14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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