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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周的步行终于到达了终点,他站在立着井架的一个山坡上,山坡下的原煤堆得像山一样高,这里有两座办公楼和高高耸起的围墙,井架附近有几座简易工棚。穿着厚厚的工作服的工人刚从坑下上来,头顶着安全帽,脸上黑得只剩下一口白色的牙齿。他们只是随便洗了把手,便端了碗在工棚外面蹲下来,大口地啃着馒头和饭菜。
齐周提到帆布包走进一间对外招工的平房,里面坐着一个身穿浅黄色西装的中年人。他坐在桌子后面,左手拨拉着算盘,右手在一张纸上写画着什么。
这人叫张顺,是矿主的一个亲戚,在窑上负责工资结算和对外招工。
“身份证拿来给我看看。”他头也不抬地说道。
齐周把身份证递了过去,这家伙接着问道:“有户口本或暂住证吗?”
“没有。从老家里出来的急,忘了拿了。”
张顺抬起头来,用狡诈的目光看着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做过几天买卖。”
张顺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笃定地说道:“你小子是欠了高利贷跑出来的吧。”
齐周笑了笑没有说话。
张顺为自己的猜测成功感到高兴,他咂了咂嘴唇说道:“没有户口本和暂住证我们就没办法给你办意外保险,要是在坑下出了什么事受了伤,你可别来找我们。”
齐周犹豫了一下,说道:“行,我可以试试。”
张顺在桌上撕下一个条子,递给他说:“拿着这个单子去仓库领安全帽和雨靴,明天就能上班。没有住处的话就去工棚里搭个板子将就一晚,明天再出去买被褥。”
齐周在仓库里领了安全帽和雨靴,径直往工棚里走来,这个地方不是一般的简陋。这一带的山丘里,这种水泥板房随处可见,夏天热冬天冷。
齐周一走进去,就看见用坑下那种木板和灰砖支撑起来的床铺。是那种占据了大半个房间的大通铺,板上面铺了稻草,十几条被褥胡乱地铺在上面,整个工棚里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臭气。
齐周看见墙角的一个床板上面仅铺有稻草,发黑的被褥被捆扎了起来放在地下。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坐在旁边,他抬头看了看齐周,便扭过头去。
“这位工友,这边的床板有人睡吗?”齐周小声地问道。
“还工友?说话真斯文,你他妈的是文化人吧!”面对络腮胡的嘲讽,齐周一直面带笑意。
络腮胡一看对方没有反应,便好像失去了乐趣,正儿八紧的说:“原来在这里睡的人刚在井下死掉,他的床板和被褥本来是要拿出去烧的,如果你不嫌晦气也可以拿来用。”
“很好,”齐周接过被褥说:“我拿出去洗洗就可以用。”
络腮胡见他胆子不小,便主动问道:“小子,你是新来的?”
齐周点了点头:“嗯,我叫齐周。”
络腮胡摆了摆手说:“我是谭世文,是你们井下的带班,你跟着我干活就行了。”
齐周笑了笑说:“以后还请谭大哥多多关照。”
谭世文将嘴里的烟蒂吐了出来:“别这么客气,既然在一起干活,就是兄弟。”
谭世文刚准备走出去,就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黑脸矿工拿着碗筷走进来。谭世文指了指旁边的床铺说:“这是你的邻居四眼,以前在某个村里的小学当教员,也算是个文化人吧!你们两个睡一块倒儿有有共同语言。”他呵呵地笑了几句,戴上安全帽走了出来。
四眼为人倒是挺随和,主动和他攀谈了起来,向他介绍了一些坑下的事情和注意事项。
第二天的时候,他已经顶着安全帽矿灯在漆黑的矿洞里摸索了,整个巷道由粗壮的木料架起木棚进行支护。谭世文在他旁边一边走一边介绍说:“咱们这个矿叫北岭矿,是这附近的众多小煤窑中规模较大的一个,相对来说安全一些,但是也要小心自己的手脚,平时多长点眼睛,走路看着点头顶,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情。”
他们工作的地点叫掌子面,是回采出煤的地方,一条五十多米长的小溜槽是主要的运输设备。齐周和四眼的工作是,只要掌子面一放炮,就立即提起单体支柱和用柳条编织的荆耙进行支护,这个时候烟尘伴着煤尘呛着每一个人的喉咙。
只要谭世文一声令下,他们就得赶紧冲上去,趁着顶板还没有松软,把荆耙顶上,把木料扛上去,赶紧把支柱升起来。这活儿看起来简单,没多大技术含量,但是干起来往死里费劲,特别是新手。一天下来齐周像瘫软的死狗一样被抽空了力气。
下班的时候上坑交灯洗澡,回到工棚头一挨到枕头就昏昏睡去。什么也不用想,也没有时间去想。
这些天来,齐周的生活变得规律和单一起来,每天就是起床吃饭,下井面对繁重的工作量,然后上坑洗澡吃饭睡觉。
日子似乎回到了在老约瑟夫身边的岁月,伊凡,也就是齐周,每日经受着残酷如地狱般的训练,毫无希望地生活在崩溃的边缘。
比起那些无情岁月的煎熬,今天的劳累只不过像画在纸上的火一样。
连井下的带班谭世文都不得不拍着齐周的肩膀说:“小伙子真是好耐性,一般的人刚来三个月每天都要脱层皮。你才来刚刚几天,就已经像个老手了。”
谭世文刚说完话,坑下就停电了,顿时工人们吹起了口哨,在井口巷道等待休息。这一段百米的大巷由料石碹砌而成,工人们靠着石墙或躺或卧,相互侃起大山来。
“老谭,你在咱们窑上干了几年了。”四眼在一旁问道。
老谭感慨地说:“我在这里干了有九年了。”
一个矿工突然说道:“谁见过咱们矿上的矿主,我在这山里下了几年窑,居然不知道矿主是谁。”
老谭接过不知谁递过来的烟,抽了几口悠悠地说道:“我见过,那一年矿上挖空了附近村子的煤田,两个村联合起来到矿上闹事,村子里数百人都拿着铁锹,扁担堵在井口不让开工。
矿主亲自从槟州市回来,开着黑色的奔弛车,还带了一大堆气势汹汹的黑社会,一共上百台车子把村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我还看见矿主的的两个保镖都带着真枪。那阵仗,真是大了去了,现在想想都后怕。”
四眼顿时来了兴趣,追着问道:“咱们这矿主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么威风。”
“不知道,听说是咱们县里的一个大人物,他名下的煤窑除咱们矿外还有四座,光手下的护矿队就有上百人。人家的家里特别有钱,车子楼房不说,光在槟州市就包养了四个大学生,个个像电视里的那些明星模特一样漂亮。”
四眼他们啧啧地说:“有钱人他妈的就是好,有一大堆的人前呼后拥,还有漂亮女人可以睡。”
老谭叹了口气说道:“人和人是没法比的。”
四眼看向一直没有发言的齐周:“齐周,你说你是从槟州市来,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你给咱们说说,槟州市的有钱人是什么样的。”
齐周笑了笑说道:“还能怎么样的,无非是开豪车,包二奶,出入高档场所了。”
四眼脑海里无限遐想,羡慕地说道:“我们什么时候也去槟州城里打打工,享受一下城里人的生活。”
齐周神秘地笑了笑:“如果想去的话,一定有机会的。”
四眼突然想起来要抽烟,翻了翻身上的所有口袋,发现一个烟头都找不出来,便凑到齐周身边问:“齐周,你装烟了吗?”
齐周摇摇头说:“今天我没装烟。”
就在这时,四眼对面掘进队的工人从口袋掏出一盒烟,朝这边笑着晃了晃说:“我这儿有烟,你快过来拿,四眼。”
“好的,我马上就过来。”四眼急不可耐地翻起身来,齐周拉了拉他的肩膀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不过去。”
四眼会错了意,憨厚地笑了笑说:”我过去顺便帮你要一根。”
四眼大踏步地朝对面跑去,雨靴踩在积水区发出啪啪的响声,突然他一个踉跄,哎呀一声,整个人掉进了水里。对面立即传来一阵哄堂大笑声,有的人已经笑得捂住了肚子。
四眼一边大声骂一边往上挣扎,他扑了几下居然越陷越深,已经没过了脖子。几个还在放声大笑的人意识到情况不对,也不知谁说了一句“糟糕,坑挖的有些深了!”
他们连忙跑过去七手八脚地往上拽,可是水底的淤泥吸力太大,居然丝毫不动,又有几个人跑来齐心协力地一起往上拉,痛的四眼满头大汗,大声嘶叫:”别拉了,胳膊要断了。“这下所有人都犯了难,有人甚至建议在旁边再打一个坑。
齐周和老谭一起走过来,老谭也摸着脑门发了愁,齐周站在水潭旁高声说:“都让开!”老谭疑惑地问:“齐周?你有办法?”
旁边就有几个工人面带不屑地说:”这么多人都不行,齐周你一个人就行?这可不是儿戏!“
齐周面色阴冷地说道:”都给我让开,说到儿戏,你们给人挖一个坑,玩笑开得也太大了吧。“这也许是他来到矿上第一次发火,和那个憨态可掬的民工完全是两回事,这种气势让众人都有些胆怵,就好像他身体里另一种人格被唤醒了一样。
他走到四眼身旁,低声说道:”四眼,你把双手给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往下蹲,把头淹进水里,保持半蹲的姿势,只要我一喊跳,你就用力往起跳,双手千万不要松开。”
看见四眼点点头,齐周也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抓住头上的工字钢梁,另一只手握紧了四眼的双手,低声说:“可以了,四眼。”
四眼信任地点了点头,憋了一口气往下蹲,他刚蹲到水里。齐周大喊了一声跳,四眼两条腿用力一蹬,他闭紧双眼只感觉到有一股大力将他提了起来。在人们的惊讶声中,浑身湿透的四眼离开了水面。
老谭扶着四眼说:“四眼,上坑吧,今天休息一天,好好把湿了的衣服洗洗晒晒。”
齐周看着狼狈的四眼,无奈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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